更新時間:20140413抬頭望向不遠處的華山五峰之一北云臺峰,仙光萬丈,瑞氣千條。峰頂上有座倚靠石崖而建的宏偉道觀,其間高閣層疊,懸梁飛架,被一幢幢琉璃金霞所籠罩,形如云上石壘。道觀頂上升起一柱浩然青光,直入云霄穹窿。一眾華山修士展開陸地神行法提氣縱躍,一邁步便跨過數道石階,可這“老君犁溝”的最后一段“猢猻愁”才只走過小半,卻突然見頭前開路的云臺峰三劍臉上變色,他們三人齊齊止步站定,橫劍當胸,展臂攔住了背后跟來的范引麒等人。俞和也查覺到了異狀,忙閃身護住了寧青凌。就聽見一片隆隆雷音由遠而近,山壁間罡風呼嘯,猶如一道濤濤洪流掃蕩峽谷,身邊的古松與鐵索盡都劇烈搖擺,發出亂雜雜的聲響。能有如此聲勢,來的必定是位蓋世兇魔!山道上的群修正要運足目力一窺究竟,忽聞頭頂上有數人哈哈大笑,但被高聳的山壁遮擋了視線,卻是只聞聲不見人。還未等華山群修運劍布陣,就聽見上面傳來嗚嗚的風聲怪響,緊接著轟隆一聲地動山搖,似有什么千鈞重物從天而降,狠狠的砸在了眾人頭頂的懸崖石峰上。但見漫天亂石泥土滾滾而落,華山群修趕忙紛紛揮劍擊石,守護這段狹窄曲折的山徑。可那落石不僅多,而且塊塊碩大沉重,十幾盤劍輪當空撐開,守住了腳下這一小段石階,但看前后十余丈外的山徑,頃刻之間就全被碎石堵得嚴嚴實實。罡風卷走煙塵,就在群修頭頂上三十丈,有尊碩大的邪門法器顯出了真形。“九天十地白骨京觀?怎的會是此物,當真晦氣!”云臺峰三劍一眼便認出了這件近有十丈高下方圓的巨大法器。他們三人深深知道此尊邪門重寶的厲害,于是都不敢輕慢,紛紛祭出了壓箱底的本命寶物。那姓戴的修士掐訣一引,從他腰間萬寶囊中飛出了一柄晶瑩溫潤的黃玉尺,這寶尺長二尺二寸,有巴掌來寬,尺上排著一行七個銅錢大小的圓孔,孔中依次有金木水火土風雷七般元炁吞吐。那姓申的修士依舊張口噴出了他的一十二柄青銅魚鱗小劍,十二柄尺長靈劍化作一道清蒙蒙的匹練霞光,繞著他的身子上下飛旋。而另一位姓廖的云臺峰高手祭起了一具八尺松木劍匣,劍匣上用夜明珠、避水珠、辟火珠、避塵珠等鑲嵌成北斗七星之狀,匣口遙遙對準了頭頂上的九天十地白骨京觀,道道寒光潛伏在松木劍匣中,呼之欲出。范引麒也不敢藏拙,他伸手在腦門一拍,口中念念有詞,抬腳用力跺了三下。但見一套金釘銀絲木甲自虛空中出,從他小腿開始,一直裹到胸前與手腕,看起來像是出自機關術大宗師之手的通靈寶甲,光華閃閃,賣相頗為不凡。
其余十幾位華山修士各取出兩道玉符,一道含入口中,一道拍在了隨身的法劍之上。俞和博覽九州志異群書,自然也聽過“九天十地白骨京觀”的赫赫兇名。但看華山群修這般前所未有的慎重,他心中也多加了幾分小心,抬頭朝那尊巨大的邪門法器細細看去。既名“京觀”,其外形便是白骨塔,這九天十地白骨京觀共有一十九層,四四方方上小下大,以九色經幡和鐵索縛住,骨塔的最外層全是白森森人頭顱骨,每個頭顱骨的前額處印著一道血符,七竅中有碧磷火光流轉,更有一蓬蓬的黃綠流螢圍著白骨臺來回飛舞,煞是詭異。相傳這“九天十地白骨京觀”,乃是魔門最難煉至大成的三十六件后天法器之一,不過其一旦修入十重大圓滿之境,則至兇至邪,幾能與先天奇寶斗上一斗。九天十地白骨京觀的煉器之法并不是什么魔宗秘辛,反而廣為流傳,許多魔門修士都會試著煉上一煉,但古往今來,也沒聽過過有幾件十重大圓滿的九天十地白骨京觀出世。蓋因其修煉之法太過殘忍,而且煉越到后面,所需的入器材料越是難以得手。此尊邪門重寶,初成器并不艱難,只消尋到九十九具滿含怨氣的骸骨,無論人畜皆可,再找到一位藏傳佛宗高手、一位西南小乘密宗手印大師和一位精通九陰煞氣的魔修高手,三人以本命精血將九十九具骸骨祭煉七七四十九天,聚作一十九層塔形,就可煉成第一重的九天十地白骨京觀。不過此時它只有其形無有其威,就是一個碩大的紙老虎罷了,用來唬人怕都唬不住。法器初成之后,就要再去尋找還丹五轉以上的冤死之人,趁他尚未魂飛魄散,于將死未死怨念最盛之時,將這人生生挖肉剔骨,合入白骨京觀中,去替換掉那些品質低劣的骨骸。每煉化一十一具還丹五轉的怨氣骨骸,就可以讓九天十地白骨京觀進階一重,但要直至六重功成,這尊邪門重寶才算能在斗法廝殺中拿得出手。還丹五轉的煉氣士可不是泛泛之輩,許多煉寶之人根本就湊不到這許多的骨骸,不得不中途放棄。更有一些急功近利的魔修,反倒會遭那些冤死者的瀕死一擊所殺,落得一切盡成泡影。
但就算湊足了九十九具還丹五轉的怨骨,這九天十地白骨京觀也只是煉到第九重而已。要想臻至十重大圓滿,還須得找到一個結出了三寶舍利子,必定會坐化成肉身菩薩的有道高僧,在他坐化七日之前,設法從老和尚那一顆古井無波的心中,把怨念戾念嗔念全都挑起來,讓他由此生出貪生怕死之心,自壞道行墮入魔障。這個時候老和尚被紅蓮業火焚燒全身,至他血肉成灰之際,就以第九重的九天十地白骨京觀將其鎮壓,作為白骨京觀中的“器基”。如此一來,這尊邪門重寶便可歷佛火劫而重生,晉入十重大圓滿之境,顯出令人望而卻步的霸道威能。俞和看眼前的這尊九天十地白骨京觀上,只剩最下面一層骨塔尚有不少靈機駁雜的骨骸,就知道這尊九天十地白骨京觀,已然是被煉到了第八重之境,塔上有碧磷陰火四溢,威能不可小覷。能煉出這么一尊法器,可想而知那器主人滿手血腥,定是十惡不赦的狠辣角色。下面的華山修群法寶盡出,九天十地白骨京觀當空一旋,卷起道道陰火,竟直朝山道壓了下來。云臺峰三劍一瞪眼,同時吐氣開聲。那柄七孔黃玉尺一震,金木水火土風雷七股元炁沖天而起,迎向九天十地白骨京觀;而那八尺松木劍匣朝天噴出一百零八道寒芒,道道如穿空飛矢,直刺向九天十地白骨京觀的最下面一層;一十二柄青銅魚鱗小劍交織成一張劍光大網,從下面反兜上去,也是想要將尚未全功的那層骨塔絞散。范引麒等十幾位華山修士擺開九宮斗魔大陣,人人揚手出劍,揮出一片破空劍炁,掃向白骨京觀。兩邊的招式接實,當下是金鐵交擊之聲震耳欲聾。那尊九天十地白骨京觀搖搖晃晃,可依舊在緩緩的鎮壓下來,而華山群修的寶光劍炁撞在最下面的一層白骨骷髏上,雖然斬斷了不少鐵索,絞碎了很多九色經幡,還打得碎骨亂飛,但隨之濺落下來的碧磷陰火卻是不能沾身,沾身即燃。不少九宮斗魔大陣中的華山修士,沒能躲開漫天紛飛的陰火流螢,慘被燒得須發成灰、皮肉焦黑。范引麒忙不迭的縱跳穿梭著,四處替自家師兄弟撲火,可他的那身通靈機關甲是一套木甲,充盈的木炁更助火勢,三番五次救人不成,反倒險些惹火上身,于是他只能作法撤下機關甲,空憑一雙肉掌滅火,被燒得衣不遮體,很是狼狽。俞和不顯山不露水的將萬化歸一大真符畫到掌心,區區碧磷陰火,只消他運掌一劃,便會消弭于無形。俞和雖有意藏拙,但他也不忍心眼睜睜看著華山修士被燒死,每每見有人渾身起火,撲也撲不滅,性命岌岌可危時,他就會暗暗一掌印出,救下那人。
眼看那御使九天十地白骨京觀的魔宗修士加催真力,壓得云臺峰三劍的法寶節節敗退,最下面一層骨塔離著眾人頭頂已然不足二丈。九陰煞氣與碧磷火氣嗆得人五內如焚,好幾位道行修為稍弱的華山弟子支持不住,只能頹然坐倒了地上,盤膝閉目運氣療傷。此消彼長之下,估摸著最多再支撐十息,那尊九天十地白骨京觀就會將降到頭頂,將眾人盡數鎮殺。在場的十幾位華山修士空望著自家道庭不遠,卻勢難安然返回,心中都有怨氣,若真個身死于此,那這尊九天十地白骨京觀恐怕就能晉入第九重的境界。云臺峰三劍心中火燒火燎,他們雖想發符求救,但這會兒根本抽不住手來。范引麒倒是連發了數道火急金符,但藏身在暗處的魔修們早有準備,眼看金符一出,立時便是一道陰煞魔火截出,將求救符箓當空打落。十幾位華山弟子傷了一多半,九宮斗魔大陣已散,只靠云臺峰三劍在苦苦支持,范引麒心中方寸大亂。眼看著頭頂上的九天十地白骨京觀緩緩落下,在熊熊的碧磷火云中,九十九顆白骨骷髏顫動不休,張口欲噬血肉,情形極為駭人。范引麒猛一咬牙,將剩下的十道火急金符盡數打出,然后催動丹田真元,作鎮魔獅子吼朝云臺峰方向厲聲喊道:“師祖,快來解救我等!”話音未落,自那九天十地白骨京觀中飛出一片流火,頓時將十道火急金符燒成飛灰。不知藏身何處的魔修,朝開口呼救的范引麒暗下重手。但見范引麒的身子猝然憑空翻起,一口鮮血狂噴出來,層層碧火罩下,就要將他燒成焦尸。云臺峰三劍救也救不急,俞和一皺眉,左手朝前撈出,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將范引麒給抓了回來,躲過了陰火焚身之厄。正在俞和猶豫著要不要干脆出手,劍斬九天十地白骨京觀救人之時,那云臺峰頂上似有人聽到了范引麒的拼死呼喊,忽顯青光大作。“誰人敢在我云臺峰下害我門人?”一聲雷霆怒喝,挾著深厚之極的道門真元破空而來。只見從那云臺峰上的道觀中射出一條青白刺眼的宏大劍光,宛如出云蛟龍一般,直朝九天十地白骨京觀飛斬而至。耳聽見“咔嚓”的一聲,緊接著虛空中隱隱響起萬鬼慟哭之聲。那道青白劍光狠狠的劈在九天十地白骨京觀上,但看碧火四散,一十九層白骨塔搖搖欲墜,這尊已然煉到第八重的九天十地白骨京觀,竟險些被來人凌空一劍劈得分崩離析。“太白青光劍!點子扎手,扯呼!”俞和聽見半空中有人急匆匆的招呼了聲,一道陰風憑空而生,卷起靈光黯淡的九天十地白骨京觀,就要朝西邊遁走。一個白發無須,身形削瘦,高冠廣袖的褐袍老頭兒,單手提著一口青光四射的蛇形九曲長劍。
踏空站在華山群修的頭頂上方,他冷笑一聲道:“傷了老道的門人,不留下點什么就想走?”就見他抬手一拋,那口蛇形九曲長劍化作萬千青芒,在虛空中好一陣子交錯劈斬。從那道陰風中傳出一聲痛呼,有條血淋淋的手臂飛了出來,落進了山崖邊的深淵中。“蓬”的一下,那被鐵索和九色經幡縛住的九天十地白骨京觀整個炸散開來,化作九十九具碧磷陰火纏繞的骷髏骸骨,將陰風團團裹住,當空一閃,向朝陽峰方向疾馳而去。“跑得倒是真快,待會自有人收拾你們!煉這等傷天害理的邪物,天數循常,今日你們敢來華山,必遭報應!”那褐袍老道士一甩袖,收了法劍,自落了下來。云臺峰三劍與范引麒等人一看這老道士,立馬撕下被燒得千瘡百孔的舊袍,換好新衫,恭恭敬敬的作揖拜道:“弟子見過掌峰祖師,多謝祖師救命之恩。”褐袍老道士看了看坐滿一地的華山弟子,深深的嘆了口氣道:“孽障,孽障,都是些沒來由的劫數!你們速速上峰去吧,莫要耽擱了調理傷勢。”眾人點頭應諾,還有氣力的華山弟子背起傷者,繼續朝云臺峰行去。當俞和與寧青凌走過這褐袍老道士身邊時,老道撇了俞和一眼,忽然輕輕的“咦”了一聲,又轉過頭,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俞和一番,才開口道:“這位小友面善得緊,頗似老道的一位故人。恕老道問得冒昧,小友可是姓‘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