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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守三月,見雷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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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地之外那濃煙滾滾的莊子,開始了漫長而寂寞的等待每日早晚卯酉二時,從那莊子中,都會有幾道強橫的神念破空而出,在莊子周圍的百里地界來回掃視就連玉板金書的斂息符也瞞不過這些神念,當這些神念一掃過俞和的身形,在他的識海中,便會顯化出一尊雙目奇光四射的佛陀虛相俞和知道,此乃是有佛宗高手在施展凡圣五通之一的“天眼通”這佛門神通可洞徹諸法,睜開天眼一望,自地及下地六道中眾生諸物,若近若遠、若覆若細諸色,無不能照,審視天地的纖毫畢現,區區斂息符自然擋不住不過俞和也并沒有隱匿起來的意思,任由那神念掃視,他自坐定巋然不動俞和知道,這是虎伏鑄劍莊中的五臺山高僧在施展天眼神通他亦能分辨得出,其中有那位圓照住持的神念,也有那個白面老僧的神念,甚至還有一道神念比圓照住持和白面老僧更加宏大莊嚴這幾位駐留在虎伏鑄劍莊中的大孚靈鷲寺高僧,起初幾日還頗為關注俞和,那神念掃到俞和周圍,總會徘徊一陣子可到了后來,他們發覺俞和始終不言不動,只是盯著鑄劍莊看,也就猜到了俞和的意圖俞和能察覺得到,好幾道神念中,都向他流露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嘲諷譏誚想到宗華真人發怒呵斥的情形,想到大師兄夏侯滄那虛情假意的樣子,再想到夏侯滄和方家怡眼角那一縷幸災樂禍的喜意,俞和咬了咬牙,挺直了背脊,任憑佛宗高手的神念在他身上來回掃視,他只是遠遠盯著鑄劍莊,一動不動過了一個月之后,這些大和尚們看到俞和也是視如不見,只把他當成是山坡上的一塊頑石而鑄劍莊門外,也陸陸續續來過好幾撥人,看他們的衣著打扮,其中有通辰道宗的修士,有揚州府供奉閣的執事,有云居山寶珠禪寺的僧人,還有丹崖派的弟子不過鑄劍莊的守門大漢,看到這些揚州諸派修士,卻并非像對待俞和那般以惡言惡語相向,雖也談不上有多恭敬,但還是會敞開側門來,引這些修士進莊子里去最多一盞茶功夫,便會看到有大孚靈鷲寺的和尚陪著,又把這些修士送出莊外其中只有丹崖派的幾個弟子,在莊子里住過一日兩夜才走,而且他們身邊也沒有和尚跟著,看起來這虎伏鑄劍莊與丹崖派,果真是關系并不尋常時節轉入深冬,山中極寒,草木凋敝俞和孤單單的身影坐在山坡上,受盡了風吹雨淋大雪初來,山間一片銀裝素裹,俞和默運玄功,一口陽氣生生不息,只在他身周一丈地界,始終暖融如春宗華真人猜的不錯,等到第四十七天時,莊子里那震耳欲聾的鍛鐵聲戛然而止到了第五十二天,那些大孚靈鷲寺的和尚幾乎是晝夜不停的以神念掃視莊子周圍圓照住持甚至親身腳踏蓮臺渡空而來,好聲好氣的勸俞和離開俞和也不與他爭辯什么,點了點頭,拍落衣袍上的浮塵,退到了離虎伏鑄劍莊十五里左右的一座山崖上第五十三天,莊子里似乎有高僧作法,一道金蓮佛陣升起,罩住了虎伏鑄劍莊周遭十里地界之后俞和便在看不清那莊子中的究竟了,遠遠望去,整座虎伏鑄劍莊影綽綽的,裹在一片淡金色的氤氳中可越是這樣,俞和越覺得看到了一線希望這副情形,說明那十丈金身佛像已然鑄成淬火,大孚靈鷲寺的和尚與鑄劍莊的大師傅,正在為金身佛像雕刻靈陣,使這尊佛像成為一具法器而當陣法作成,這金身佛像也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可由和尚施展神通帶回五臺山,再聚集一眾有道高僧,以精純佛力灌注祭煉,使佛像點靈開光又過了整整一十八日,離著先前圓照住持說的三個月之期,還有二十天左右俞和望見有道皓然金光從虎伏鑄劍莊中沖天而起,貫入云層之間,把天上的白云都染成了一片金色,有億萬朵金蓮如雪花一般,從云中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灑入虎伏鑄劍莊中這寶器出世的異相只持續了息,便又倏地隱沒  俞和盯著虎伏鑄劍莊,過了約莫一頓飯功夫,就看幾十個黃袍僧人駕著一片金光慶云,從鑄劍莊中飛起,朝北面天際去了那圓照住持臨行前,竟然轉頭朝俞和投來一道神念,俞和只聽得圓照住持的聲音在他耳畔說道:“俞和小施主,你有如此執念,老衲煞是佩服修我佛道最重心性堅忍,你與佛有緣,身具慧根,何必委身于揚州小派?若你想改修佛道,可來五臺山大孚靈鷲寺找我”

俞和眉毛一挑,并未答話而那圓照住持也不指望俞和立時就會有什么反應,他傳音過來,只是為了給俞和種下一個修佛的念頭罷了,而成與不成,自有日后因緣際會五臺山的群僧走遠了,山間寒風一吹,那籠罩著虎伏鑄劍莊的金色氤氳,便緩緩散開俞和枯坐兩個多月,等的正是這一天他心中大喜,起身御起劍光,落到了虎伏鑄劍莊的莊門前  剛走到莊門口,還未等他舉手叩門,那側門便從里面被人拉開了,先前那個守門的大漢探出頭來,冷冷的看了俞和一眼,沉聲道:“你在這里等著,我去通稟大當家的”

說罷這側門又一次在俞和面前關攏已然等了兩個多月,俞和倒也不在乎多等這一會兒如今五臺山的和尚盡都走了,這伏虎鑄劍莊也就再沒了閉門拒客的由頭,莊中沒有高手坐鎮,想攔也攔不住俞和  果然才一炷香功夫,那守門大漢又拉開了側門,對俞和招手道:“進來吧,大當家的在側廳等你”

“有勞這位大哥頭前帶路”俞和笑著一拱手等了這么久,他終于是把腳邁進了這座莊子這虎伏鑄劍莊里面甚是開闊,里外九進的院子,每一層都很是寬敞整座莊園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凡俗中的打鐵作坊,莊子里到處都是高高砌起的火爐,彌散著濃烈的煙火氣味,火爐邊有巨大的鐵砧和水槽,地上凌亂散落著扭曲的鐵鉗鐵釬等物走廊頂上掛著一行各式各樣的銅鐵鐘鼎,廊邊一排排的全是兵器架子,上面十八般兵器無一不全,每一件都黑沉沉的,透著冰冷堅硬的光那守門大漢在前面引路俞和行走在這座莊園中,卻看不到任何一位打鐵的師傅,所有的火爐和鐵砧邊,都沒有人在勞作莊子里異常寧靜,只是有不少仆從小廝,在忙來忙去的掃灑院子,收揀雜物穿過了兩前重庭院,轉過巨大的青銅照壁,眼前便是虎伏鑄劍莊的正廳廳堂前面豎起的八根大鐵柱子煞是惹眼,這些柱子全是用精煉的烏沉鐵鑄成,也不知是空心還是實心,每根柱子都足有兩人展臂合抱那么粗,柱子上雕著工坊中匠師冶煉鍛打的圖樣,筆法甚是古樸,柱子最下端,各鎮著一只丈八鐵虎這鐵虎似乎不堪承受那柱子的重量,四肢攤開,完全匍匐在地上,神情萎頓,全無威風煞氣,正合了“虎伏”二  守門大漢推開了正廳西側殿的木門,對俞和道:“進去吧”

俞和朝這大漢豎掌一禮,低頭邁步進了這座西側殿這殿中并非是用靈燈照明,從房梁上垂下了兒臂粗的鐵索,吊掛著兩排六只能有五尺圓徑的鐵柵欄大火盆,火盆里面飛騰著熊熊烈焰而在大廳兩側,沿著立柱,也放著兩行稍小一圈的火盆,里面的新炭燒得噼啵作響,濺出像流螢一樣飛舞的火星子,那忽青忽黃的火光,照亮了整座側廳單看這側廳里面的擺設,倒很是符合草寇山大王的喜好頭頂上交錯的全是鐵索,廳堂中到處都擺著兵器架子,柱子上和墻上掛滿了豺狼虎豹的皮料,連側廳里面的椅子,都鋪著一塊完整的虎皮人坐在椅子上,雙腳剛好可以踏住一顆虎頭,顯得氣勢勇悍側廳中繚繞一股難聞的氣味,其中有炭火發出的煙味,有酒肉的腐臭味,還有腳汗的酸腐氣味,甚至還有一絲血腥氣廳中擺著八把椅子,可只有一個人坐在居中的椅子上,十幾個與那守門大漢一般衣著裝束的壯碩男子,并排站在廳柱邊,手扶腰刀,對俞和怒目而視借著火光一看,俞和便知道,坐在居中椅子上的這人,正是虎伏鑄劍莊的大當家雷溪老人這雷溪老人的模樣果真是如傳聞一般,令人望而生畏他著上半身,腰間圍著一塊污穢不堪的皮革,手腕和小腿上都裹著厚厚的生皮雷溪老人身上沒有一絲毛發,渾身肌膚有的呈赭黃色、有的蒼白如蠟,還有的烏黑一片在他身上幾乎找不到一塊光潔之處,盡是坑坑洼洼的,好似攪亂的血肉糜一般最為觸目驚心的,是從他頸下到肚臍的那一大片肌膚,看上去血肉模糊,似乎那皮肉只見的血痂總也不會愈合,只稍一動,就會裂開,溢出大團的膿血來更不消說雷溪老人的一張臉有多么可怖那眼耳鼻口幾乎全都不在原本的位置上左眼是條細細的皮縫,右眼卻連半片眼皮都沒有,只剩下一個圓孔,渾濁的眼珠暴突而出耳朵與臉肉黏連在一起,鼻子只剩下一小半,露出黑漆漆的一個孔洞透氣鼻子下面更完全看不出嘴唇,只有一條裂到腮邊的口子,根本遮不住兩排焦黃的牙齒饒是俞和早有耳聞,這時親眼目睹,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心中駭然落入烘爐被燒成這副模樣兀自未死,更隱忍幾十年,終謀得莊主之位,這雷溪老人絕非是個尋常之人  “你被我的樣子嚇到了么?”

雷溪老人右眼珠一動,也不見他開口,便有一個極其嘶啞含糊的聲音發出若不仔細去聽,甚至很難聽懂他所講的話  “晚輩失禮了!”俞和定住了心神,對著雷溪老人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晚輩羅霄劍門天罡院弟子俞和,拜見雷溪莊主”

  “天罡院?”那雷溪老人的“嘴巴”一抽,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老夫的面子可真不小,居然讓羅霄劍門天罡院的弟子在門口等了快三個月你家師長也舍得,居然派出一位門中菁英,如此辛辛苦苦的守著我這么一個廢人”

  俞和道:“晚輩奉門中師長之命,前來……”

  那雷溪老人一擺手,打斷了俞和的話道:“來找我取三十五口靈劍是么,之前已然來了七八位羅霄弟子,我自然知道你們的來意,不必再說了”

  “敢問大當家的可曾將靈劍鑄成?晚輩何時能來取劍?”

雷溪老人把手一抬,身后有位大漢便捧來了一柄連鞘的長劍,放在雷溪老人的掌中雷溪老人一手握住劍鞘,另一手輕輕推開劍鞘口的機括,耳聽得“嗆啷”的一聲,這側廳中打起一道電閃,一口寒光四射的三尺法劍脫鞘而出雷溪老人轉動手腕,挽了個劍花,只見那三尺法劍的劍身好似一汪碧水,有道白蒙蒙的銳金之氣,在劍身上流轉不休“這劍可還好?”雷溪老人屈指一彈劍鋒,這三尺長劍登時發出悠長的輕鳴,聲如龍吟久久不絕,劍鋒輕顫,那道銳金之氣幾欲離刃而出  俞和心中暗暗戒備,把一口真炁提到胸中,拱手贊道:“虎伏鑄劍莊造的靈劍,自然是上品”

  “鑄成如此一口法劍,當須我虎伏鑄劍莊的兩位匠師晝夜輪換,不熄火不停錘的鍛打百日,方成劍胚之后還要再花費半個月時光篆刻法陣,才能成就此劍之威我等雖然盜天之術,能采煉凡鐵鑄造法器,但畢竟只是泥骨俗胎,手藝粗陋,并非每柄劍胚都能終成法器,大凡每鍛造三條劍胚,才能出一口合用的好劍故而那三十五口法劍,就算是我虎伏鑄劍莊上下幾十位鍛鐵師傅日夜不休的鍛打,也得一年半才能鑄成,你師門長輩所限的半年時間,委實是太短了”

  那雷溪老人嘆了口氣道:“這位俞小兄弟,你在我莊門外苦苦守候了近三個月,我那家丁言辭之間對你也多有得罪,老夫先向你陪個不是,你再聽我細說其中因由”

俞和心中疑惑,不知這雷溪老人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人家既然有話說,他也只能點點頭,垂首靜聽雷溪老人的下文雷溪老人道:“之前也有羅霄劍門的弟子來我虎伏鑄劍莊,想要按照先前的約定取走靈劍起初幾次來人,老夫和顏悅色的對他們講說了鑄劍莊中的諸般難處,三十五口靈劍委實還未鑄造完成可你那些師兄弟自命不凡,脾氣也忒地大了,一聽說靈劍還未鑄成,立時便點指著老夫破口大罵莊中子弟盡在當場,老夫當眾失了臉面,惱羞成怒之下,便將他們逐出了莊外哪知道這些羅霄弟子守在莊外不走,不但將我的鑄劍莊大門劈碎了三次,甚至還脅迫我莊中的老人孩子,逼著老夫交出靈劍,幸好有其他揚州道友路見不平施以援手,這才免去了一場劫  周全,老夫我捫心自問,即便是換我自己,也斷沒有如此涵養,故而老夫對你很是敬佩”

說罷雷溪老人雙手攏著劍柄,居然朝俞和抱拳一禮  俞和連忙作揖還禮道:“雷溪大當家的謬贊了晚輩不知那些師兄如何沖撞了大當家的威嚴,但此番出門前,師門有嚴令示下,當須對虎伏鑄劍莊恭敬有加,萬萬不可冒犯”

  “我是看不懂你羅霄,先前來人那般桀驁不馴,卻又有你俞小兄弟這般氣度不凡之人,當真是有天差地別看來這門派一大,其中門人也是良莠不齊”雷溪老人刻意擺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但他那副面孔,無論如何都讓人不敢直視,“還有一件事情我也想不通老夫偏居信邑,但也有所耳聞,你羅霄劍門天罡院的弟子,乃是門中弟子的菁英之選,人人驚采絕艷,都是了不起的英俠人物但為何你俞小兄弟卻被派來我虎伏鑄劍莊外枯守如此之久,是你羅霄劍門中的哪位師長如此不懂得愛惜人才?嚴冬時節,卻讓一位菁英弟子在此飽受風吹雨淋,吃這般大苦?”

  俞和笑了笑道:“多謝大當家的體恤晚輩身為羅霄弟子,自當為山門分憂這區區風雨之苦,也是一種修行磨煉,不足掛齒”

  雷溪老人拊掌道:“百鍛成寶器!俞小兄弟果然是人中龍鳳,有此心性,大器可成”

俞和抱拳一笑,不置可否  “老夫是個打鐵的粗人,心直口快,言語不周之處,俞小兄弟莫怪”雷溪老人嘆道:“你羅霄劍門的師長,也當真不近人情這三十五口靈劍老夫早就言明無法于半年內鑄成,可你門中師長卻強人所難,也不等老夫細細分說,甩下靈物便拂袖而去,如今還來百般指責,怪罪老夫拒不交出靈劍,真不知是何道理!”

“俞小兄弟,我看你是個通情達理之人,故而盼你回去替我鑄劍莊說說情那三十五口靈劍之事,我鑄劍莊未敢耽擱,可人手有限,時至今日只鑄成了一十二口  月中只顧鑄造佛像,實在沒法分神鑄劍,還請俞小兄弟見了你門中師長,幫老夫多說幾句好話!”

  說罷雷溪老人用手指拈住劍鋒,把劍柄朝俞和一遞:“這是其中一口劍,俞小兄弟可親手品評一番,當知此劍鑄造,端不容易”

俞和聽這雷溪老人一番話,說得也頗實在,便覺得那張丑惡猙獰的面目,也并不如何可憎他走到雷溪老人的面前,先是一抱拳,然后伸手去接劍柄就在俞和的手指剛一碰到劍柄時,雷溪老人那半閉的左目中,忽然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冷光只見雷溪老人突然發力,猛地將這口長劍倒插向了自己的右肩,如此靈劍可等鋒利,“噗嗤”的一聲輕響,登時將雷溪老人的肩頭刺了個對穿鮮血飛濺而出,俞和大驚,急退步拂袖可兩人相隔委實太近,雷溪老人這一手又太突然,眼看俞和的袖子上,已沾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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