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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淳風斥,說佛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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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屋中俏影一閃,寧青凌也跟著走了出來,看見六皇子周淳風與俞和兩人之間,那幾乎凝固起來的氣氛,她使勁撅了撅嘴,躲到俞和身后,小聲喚道:“師兄,這人失心瘋了,從大鎮國寺一回來,就是這副想要殺人似的表情。”

  “俞大人。”周淳風那臉上,帶著一股毫不掩飾的傲氣,望向俞和的眼神中,透著深深的鄙夷,“淳風有一事不明,還想向俞大人當面請教。”

  俞和也是滿頭霧水,這大涅缽盂又是從哪里來的?可他還是沉下了一口氣,挑眉應道:“六皇子殿下請講吧。”

  “我聽大鎮國寺中的師兄講說,純一大師帶話給俞大人,若俞大人愿引淳風拜入大鎮國寺門下修佛,便自可將大涅缽盂交給俞大人,以救回我家母后與承云兄長。但純一大師此番善意,卻被俞大人一言拒絕,可有此事?”

  俞和心里咯噔一翻,已大致猜到了內情。他嘴角一扯,淡淡的道:“確有此事。不過卻非純一大師傳言于我,而是北宮賦春娘娘現身,說若想得大涅缽盂,要么引你入佛門,要么去斬了潛藏于定陽城外樵山的魔門修士。諸位前輩剛與魔修一場大戰,已將魔門修士盡數逐離樵山,正要去大鎮國寺找賦春娘娘,討要大涅缽盂。”

  周淳風冷冷的一哼,手指俞和道:“俞大人莫非不知賦春師姐乃是大鎮國寺妙慧大師的外門弟子?妙慧大師乃是純一大師的同門師妹,賦春師姐正是代純一大師傳言與你。”

  “賦春師姐?”俞和一撇嘴,“看來毋需俞和引薦,殿下已然拜入了佛門。”

  “正是!”周淳風一挺胸,自他的金紅二色穿花大紅箭袖袍的領口,露出一根細細的金線,金線上墜著一顆琥珀色的佛指骨舍利,散出一片淡淡的金霞。

  “俞大人沒想到我周淳風竟然身具慧根吧?我已拜入大鎮國寺山門,得蒙佛祖垂青,忝為純一大師座下外門弟子。想我那祖父光武帝君,晚年枯參佛理十年,終得純方大師收入門下。我周淳風天降佛緣,竟被鎮國寺首座純一大師親點入門,這是何等的尊榮?淳風從此,即便是見了我那父皇,也再不用屈膝下跪。就算我皇兄周承云盡復舊觀,也難與我一爭太子之位,將來我為大雍帝君,還能研習無上佛法,隨我師尊純一大師共參長生妙諦,古往今來第一位長生帝王可成。俞大人,淳風不懂你心思何在,但卻知道若不是我今日再赴大鎮國寺一行,這場天大的機緣,便已葬送在你的手中!”

  百靈叟翻著眼皮,在六皇子周淳風身上身下掃了一匝,鼻子里輕輕一哼,甩袖朝大屋中走去。張真人與長桑真人搖了搖頭,臉上皆帶著一絲古怪的笑意,也邁步進了大屋。

  院中便只剩下了周淳風、俞和與寧青凌三人。

  “既然如此,殿下是要對俞和興師問罪了?”俞和依舊是淡淡的笑著,可看向周淳風的眼神,卻顯得那樣淡漠。

  “看在俞大人同淳風一路奔走涉險,救治我家母后之情,我也不好怪罪俞大人了。不過淳風有一言相勸。俞大人,你既已踏上了仙途,卻為何要阻別人的機緣?大道三千,各取一條,淳風得入佛門,又與你俞大人何干?你等修道之人,上體天心,下憫庶民,胸懷當要放得開闊,若是眼中容不下別人的機緣,淳風實不知俞大人這等狹隘心性,在道途上還能走得多遠!”

  六皇子周淳風這話一說,俞和與寧青凌一時間都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錯愕的張了張嘴,俞和把頭一搖,再也懶得去分辨什么,周淳風此人在他眼中,已然形同陌路。

  俞和伸手扯下了腰間的護國真人玉牌,拋給了周淳風,隨意的一拱手道:“保重。”

  說罷頭也不回,轉身便進大屋去了。

  寧青凌朝周淳風翻了個白眼,也扯下了腰間的護國鎮人玉牌,塞進了周淳風的手里,口中咕囔道:“既然不識好人心,就好好拜你的佛去吧,這東西誰稀罕啊!”

  說完追著俞和也進了大屋。

  就聽百靈叟嘿嘿笑道:“我該叫一聲淳風太子殿下,還是淳風禪師?這里是道家的門庭,你快去那邊鎮國寺侍奉你的光頭老和尚師尊吧。莫讓他回寺見不著寶貝徒弟,等得心急了,便跑來這邊討人。”

  只聽見“嗚”的一聲,一道怪風從大屋中沖出,把周淳風的身子硬生生的推出了小院。兩扇木門重重的合攏,門閂落下。

  “少則一日,多則三天,你母后與兄長痊愈,自會有人送去寢宮。”一道聲音破空傳來,之后小院中再沒了聲息。只剩下六皇子周淳風手捧兩片玉牌,對著緊閉的木門發呆。

  小院大屋中,俞和有些悶悶不樂的坐下,拿起茶幾上的瓷碗,咕咚咚的吞了幾大口茶水。

  張真人拍了拍俞和的臂彎,笑著問道:“是不是覺得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俞和用了搖了搖頭:“以前乞討為生的時候,我與小溪兩人餓的神志不清,昏倒在路邊,被山間小廟中的和尚救起,拿化緣來的白面饅頭給我們吃,舀山泉水給我們喝,砍柴生火給我們取暖,那時我曾覺得,出家人是如此的慈和,他們簡直就是行走在世間救苦救難的佛陀。可今天我第一次覺得那些和尚頗為令人厭煩。”

  張真人嘆了口氣道:“俞和,如今你站的立場已不同了。從前你不過是一個庶民,而且還是個苦苦掙命的乞兒,他們用垂憐的目光去看你,你對他們是無害的。救了你,他們亦是一場功德,所以和尚們,自然會悉心照料,在佛門,這叫修善果。而現在,你是道門的劍仙,天下道佛魔三大宗源,道佛兩宗皆修善念,是為正教。但這天下氣運與證道機緣,冥冥中皆有定數,三宗各爭氣運機緣,彼此又是對立的,因而你站在與佛道對立的道門立場上,自然看得見他們的真面孔。”

  “再一者,你以前見過的和尚,都是凡俗的僧人,他們只修佛法,不修長生神通。這樣的僧人,其實才真正是最貼近佛的本義。他們心中只存一尊佛,守定大慈悲、大清靜、大憐憫的善念,幾乎沒有分毫的欲念與執念,所以凡俗常有無欲無求的苦行僧。而大鎮國寺的那些修長生神通的和尚,他們因為有一身通天徹地的本領,因而為了不斷追求佛力至境,必須存有執念,而這種執念,也自然會演化為欲,對一切機緣、氣運的欲。若沒有這種欲,他們自然也無法將佛力修進。只是有了執念與欲念,便會爭,這一爭,諸般丑態盡出。”

  “其實你若是站在佛宗的立場之上,看我們這些道門修士,也盡是丑惡的。蓋因損人則利己罷了。那涼厚真人等,還有這六皇子周承云都是一絲氣運所系,我們爭得了一份,大鎮國寺自然不會甘心讓我們暗府盡占了機緣,所以設計謀奪了六皇子那一份。”

  “你也莫去埋怨那個周淳風,莫說是皇子,就算是一皆庶民,誰能扛得住如此機緣的誘惑?”

  張真人一番話,說得俞和有些迷惑,修了長生,反而離真正的佛漸行漸遠?那修了道,是不是亦在離真正的道越來越遠呢?修行這短短幾年,已見了不知多少爭斗。什么清凈寡欲,什么與世無爭,這些寫在道經中的義理,在修道之人身上,似乎都不怎么見得到。而看得多的,卻是劃破長空的飛劍與法寶,漫空的光焰雷火,還有飛濺的鮮血。

  是不是真的只有殺伐果斷,滿手鮮血,才能爭到那一線仙緣,斬開證道之途?

  張真人自然懂得俞和心中的迷茫,他伸手屈指,在茶幾上輕輕一敲,發出篤篤似木魚的聲音,合著節律,緩緩沉聲道:“凡事問本心,若心不亂,則行不亂,對與錯自有天道定。若為問道,對亦錯,錯亦對。”

  俞和凝神沉思,手邊一杯茶漸涼,寧青凌轉了轉眼睛,為他續了些熱水。

  張真人一擺手,幾位暗府修士各自散了。只剩下寧青凌雙手捧著腮,盯著俞和一直到了天色昏黑,這才離去。

  等到了酉中時分,大屋中自行亮起了燭火,俞和這才渾身一顫,從那茫茫然若有所思若無所思之中醒轉,一看大屋中已是空空如也,他笑了笑,自去廂房打坐了。

  張真人講的那許多道理,左右也是想不通徹,俞和干脆不去推敲了。他心中明白,若要洞悉這些道理,非得待見識得更多,心性更成熟圓滑之后,才能撥云見霧,那時一概紛擾,自會釋然。

  頌了幾遍《清凈坐忘素心文》,漸漸轉而閉息,性光下照,俞和又見那靈臺祖竅中高懸的六角經臺,有道清濛濛的氣流,繞著經臺循行不休。

  只一望這到氣流,俞和登時大駭,這氣流分明便是明素真人祭出的,那尊三清圣寶元始天尊印中所蘊的,道門三祖炁之一的始青氣!

  這可絕不是尋常的什么元炁與靈炁,這始青氣為玄元始三氣之一,生于太無之前,合虛而生氣,氣生于空,空生于始,始生于元,元生于玄,曰祖氣太無。始青氣化成清微玉清勝境,進而生出玉清元始天尊。

  這始青氣,居然被六角經臺攝入了自己的靈臺祖竅中?俞和依稀記得當五色補天石和元始天尊印發動時,這六角經臺確是放出了千重青光,沒想到竟是牽動了始青氣。

  不過這道始青氣似乎跟俞和本身全不相干,任憑他如何以神念去撞,也沒有一絲異相,就是默默的繞著六角經臺旋轉,似存在又似不存在。

  參研了許久,俞和也找不出什么訣竅,只好作罷。

  神觀關元內鼎,那長生白蓮中央,依舊是一團金色的氤氳浮浮沉沉,不過明顯已然聚攏了許多。俞和發現從自己的血脈中,不斷的流出絲絲縷縷的靈氣,匯入丹田爐鼎,隱隱然有種似乎要生出丹火的兆相。

  不過俞和懵懵懂懂,并不知道其中究竟,這次的大破大立,倒真是成了一場機緣,金丹炸碎重聚,其妙效幾乎等若一次還丹燒煉之功。而且符津真人曾給俞和誤食了許多貴重的靈丹,那藥力都在血脈潛伏,這次洗血滌髓,恰又引動了這些藥力,成為俞和的晉入還丹二轉境界的一大助力。

  種種因緣機會,若俞和好生修煉琢磨,他還丹二轉功成之后,靈炁之精純,直可比得還丹三四轉過的修士。再加上他那身如淵如海的深厚真元,當真是把同輩眾人遠遠甩在了身后。

  不過此時倉促,俞和也只能粗淺的吐納一番。欲行還丹大功,還得回羅霄山門閉關才是穩妥。

  第二日清晨,俞和收工睜眼,忽聽見有人叩門,起身開門一看,原來是張真人來了。

  就見張真人笑得怪異,小聲問俞和道:“你來京都定陽之后,可與陸曉溪聯絡?”

  俞和不懂張真人為何問及此事,他搖了搖頭道:“弟子到了定陽,諸般變故迭起,倒是有幾日未喚小溪了,上次與她聯系,還是在城外幾百里的驛站中。”

  “哦?”張真人眨了眨眼睛,“早上接到秘報,陸曉溪山門來了數人,已進了定陽城,但不知他們此行所為何事。我看過那幾人的畫影圖形,其中有一人,正是你小子日思夜想的小溪妹子。”

  “什么?”俞和瞪圓了眼睛,一雙手哆哆嗦嗦的,摸出了胸前的傳訊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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