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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行早課,觀劍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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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和這一坐便不知時辰,直至第二天破曉之時。

  遠處傳來一聲雞鳴,東方一縷晨光映入窗欞,遙遙映照在俞和的臉上,兩道淡不可察的氤氳紫氣自俞和鼻尖吸入,在胸中化作滾滾熱浪,降下丹田。一時間俞和全身毛孔張開,汗水如漿,轉眼間將他內外衣衫浸了個透濕。

  張開雙眼,小屋內景致依然,可卻分明有了些難以言喻的不同之處。打坐了一夜,竟覺得比以往酣睡醒來更加精神抖擻,雙手一撐,站立起來,周身關節發出輕微的響聲,揮手抬腿,仿佛有無窮盡的精力彌散。

  “難怪以前師傅從不睡覺,只是打坐,這可比睡醒之后舒服得多了,但是這打坐運功實在是不知時光,仿佛一閉眼還是昨日巳時左右,這一睜眼已經是第二天卯時。師傅曾說,高深的煉氣士常有一坐關便是數十年的功夫,看來便是如此了。”俞和搖搖頭,推開木門,清晨的山風微涼,這才發覺渾身都濕透了,趕緊回到屋里,從柜子中尋到替換的道裝,于是汲起院子中的靈泉水洗了臉,更衣之后渾身爽利。

  翻翻那本《真清太玄羅霄劍門科儀》,知道不久之后便是早課,趕忙朝藏經院走去。

  行走在山道上,俞和只覺得步履輕捷異常,腳下生風,有種稍加使力,便可足不沾塵凌空渡虛的感覺。清爽的空氣吸入胸中,丹田自然生出一股暖意,綿綿不絕,散入周身。

  “夢中得來的這吐息法子,似乎頗具神效,只是一夜調節呼吸,便讓我覺得飄飄欲仙,卻不知同那云峰師尊賜予的小周天煉氣術有什么異同,也好參照印證。”俞和心中念頭翻轉,腳下卻加急,呼吸間,丹田中熱流更盛,每一步邁出,都覺得更加有力些。

  昨天從藏經院到后山東峰,足足走了有半個時辰,此時卻只是一刻鐘的光景便到了藏經院門口。

  只見藏經院主殿石坪中央的赤銅八角香爐,里面新添了香料,這時燒得正旺盛,騰起層層疊疊的煙云。這種靈木焚燒出來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

  主殿殿門大開,云峰真人坐在對門正中的蒲團上,左右分列著論劍殿的五弟子,右側第三個蒲團無人,俞和走過去,徑自坐下。

  早課無非是誦讀道家經文,諸如《澄清韻》、《舉天尊》、《八大神咒》、《中堂韻》、《心印經》、《小贊韻》等等、以前張真人每日也行早晚功課,俞和倒是熟練,只是羅霄劍門不行晚課,但早課還需加誦《清凈坐忘素心文》三遍。

  云峰真人閉目而坐,門人誦經聲聲入耳,臉上漸漸浮出些微詫異的神情。

  這俞和的誦經聲,夾雜在其他五人的聲音中,起初倒沒什么特異之處,誦到后面,尤其是《清凈坐忘素心文》之時,便露異相。聽起來仿佛像是久經修行的煉氣士一般,全無凡俗氣息,吐字之間,音節渾然迸發,氣息轉折絕無半分阻滯,每一字音起音止,抑揚頓挫,暗合氣脈節律。

  即使是已經修成閉息功夫,引五行之氣入臟腑的大師姐莫子慧,氣息吞吐從容之處,比起俞和也略有不及。

  “俞和此子難道早已神與氣合,修過煉氣之術,怎么氣脈如此悠長?我聽宗華師兄說起,古獸赑屃歿亡之時,骨肉碎裂精血飛散,這孩子被古獸精血浸染,得了大機緣,即使不修肉身,最多五年后,也可自行轉為先天道體,真元自生。但昨天我看他還是黃庭未開的模樣,這方一日之間,便氣息精妙如此?”

  云峰真人微微睜開眼簾,綻出神念,在俞和周身一繞。

  “骨肉中的后天污垢已去大半,元氣隱然,看來定是赑屃精血所致。天道平衡,這上古奇獸貴為龍子,又傳玄武血脈,卻全無神通,定藏有常人難測的神異之處,俞和得了它的精血,的確是一場大造化,大機緣。”

  云峰真人搖搖頭,“此子若能潛心精修,問道可期,需得好好調教。”

  這邊云峰真人心中念頭輾轉,眾弟子卻只是閉目誦經,三刻誦經事畢,自有道童奉上白粥和面餅等物充饑。

  “早課已畢,若無事便自去吧。”云峰真人早已辟谷,只飲下了一杯清茶,“俞和,你可曾讀過我給你的經書,有何疑問?”

  “回師尊,昨夜只讀了那清凈坐忘素心文,便依著書中的法子打坐參悟,直至今晨,弟子愚鈍,看的粗淺,倒沒有什么疑問。”俞和恭聲回復。

  “你只看了清凈坐忘素心文?”云峰真人眉頭微微一皺,“那小周天煉氣術可曾看了?”

  “弟子還未看。”俞和搖搖頭。

  云峰真人心里起疑,俞和明明是黃庭已開,原本以為他看過清凈坐忘素心文后,覺得煉心枯燥無用,便轉而修了小周天煉氣術,一試之下,生了氣感。原本想叮囑俞和,性命須得兼修,否則根基不穩,調不合鉛汞,成不了內丹。那知道俞和說他還沒看小周天煉氣術,那他一身氣息從何而來?

  沉吟了片刻,云峰真人擺擺手道:“都自去吧,俞和你且隨我去后苑。”

  眾弟子起身拜別,暗暗的向俞和投來怪異的眼神,俞和自己恍然不知。

  云峰真人也站起身來,忽然伸手拍拍俞和的后背,道:“隨我來。”

  俞和只覺一道極淡的熱流,自云峰真人拍打處透入身軀,一轉就消失了,倒也沒覺得有什么異樣,點點頭便跟在云峰真人后面。

  云峰真人這一拍,其實暗暗的將一絲真元渡入俞和的后肩大椎穴,一探便知俞和督脈已有真元運行,只是經脈初通,真元虛浮。于是心中暗笑,這小家伙必定是偷偷練了那小周天煉氣術里面的法子,從前張真人雖不能調教他煉氣修真,倒是將打磨心性的法子教會了他一二,神光下照,一試之下,觸動赑屃精血,頓生氣感,只是可能其中頗有隱情,不敢告知而已。

  云峰真人也不言語,帶著俞和轉到主殿后苑。后苑是一小片開闊地,地上鋪著青石板,也有數方高大的山巖點綴,石板與山巖間隙,栽種著稀疏的幾從青竹。

  走到一塊高有十余丈的山巖前,云峰真人停下腳步,回頭向俞和說道:“俞和,你且抬頭看看這山石。”

  俞和聞言,抬起頭來,只見面前的山石光潔平整如壁,青灰色的巖石上,縱橫交錯著數十道入石不知多深的劍痕。這劍痕雖是死物,映入眼簾卻給人一種錯覺,仿佛有數十柄散發著驚世劍意的寶劍,在石面上縱橫飛舞,一遍一遍的將這些劍痕刻印在山巖上。這些寶劍無不蘊含著凌厲的劍意,視線只要一觸碰上去,頓時有一種萬劍齊發,向觀看者一齊絞殺而來的幻景。

  俞和才一落目,劍意如潮,撲面而來,頓時渾身劇震,額前冷汗涔涔,急忙轉頭閉目,深深呼吸了一下,才又睜眼繼續看去。

  云峰真人看著俞和的樣子,心中早有所料。

  這劍痕石乃是羅霄劍門的一寶,千年前羅霄劍門的絕代劍仙,十五代守山長老澄正真人與西北華山劍門的宿老在此山巖前,煮酒論劍到興起處,執劍相擊,互證劍道,兩人的劍氣斬裂山石,留下了這數十道劍痕。

  這些劍痕歷經千年,卻劍意不散,留在藏經院,原是給修劍有成的弟子參悟劍勢、提升劍意所用,但劍痕之中所殘留的劍意委實高深,一般至少需要性光圓滿的弟子才能勉強觀看,若心神修為境界不足,便會被這劍意所攝,非但難有所獲,還會震駭心神。

  云峰真人帶俞和來看劍痕,便是略有懲戒的意思,希望俞和今后正念,知道性命交修才是根本,不可只行煉氣的功夫,一味追求真元雄猛。煉氣修為須得與心性修為相合,才能晉入更精微的境界中去。所以他打定主意,待俞和被劍意震懾,便要出手回護,然后一番訓誡,讓俞和知道用功修心的道理。

  可俞和再次睜眼去看時,他眼瞳深處忽有一道青玉色的光芒,微微一閃。連一側密切關注的云峰真人都未能察覺,這青玉光芒一閃而沒,只是石壁上的劍痕,在俞和眼中完全變了模樣。

  之前好似有兩位絕代劍仙,執劍對擊,劍氣縱橫,劍意鼓蕩,令人渾身如臨利刃,無法直視。此刻俞和再次看去,卻好像有二位溫厚的教習長者,執著劍,緩慢而柔和的,將一道道劍痕刻印在山巖上,似乎生怕俞和看不真切似地,一遍又一遍,每個細節都纖微畢現。

  俞和不自覺的抬起手指,臨摹著劍勢,初時還很生澀,幾遍下來,便惟妙惟肖,指尖運轉之處,氣相森嚴。

  “這……”云峰真人目光一滯,他對于這山巖上的劍勢,早已熟稔,一看俞和比劃的架勢,就知道他已經看清了這些劍意。

  “此子已經性光圓滿?”

  即使驚采絕艷如云峰真人,當下心里也泛起一陣苦澀,回想自己當年,也是經過足足二年靜功打熬的功夫,再籍著自身劍意初成,在這山巖前枯坐參悟了半年,才把其中全部二十七道劍勢看清悟透。在那時,云峰真人因此番成就,被自己的師尊贊為門內千年不遇的奇才。

  眼前這名叫俞和的少年,手腳笨拙的連連筆劃著,但是分明已經輕輕松松的,一路使到了第十八道劍痕所含的劍勢,生疏歸生疏,卻和石壁上的劍勢一般無二,這只能說明他確確實實的看清了每一道劍痕,看懂了每一道劍勢!

  “師尊,這劍痕里面似乎包含了兩套很高明的劍法,我功夫差的很,筋骨僵直,是使不出來的。”俞和停了下來,用力捶打著右肩的部位,一臉羞愧的回頭對云峰真人說道。

  云峰真人暗暗嘆了口氣,臉上也無什么表情,袖子一揮,甩出一把木劍,看著俞和說道:“凡事不可一蹴而就,劍道修行須得從基礎武道鍛煉做起,你看了這石壁上的高深劍法,可領略劍道修行的妙處,堅你勤修劍術之心,且先用這把木劍,我親傳你回風劍法,伸展皮膜筋骨,夯實運劍的基礎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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