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繞過一個山坡,沿著山梁后的南明湖岸邊石道走,呂楊打量湖泊,這個湖泊是白龍嶺南麓的低洼之處,大概方圓百傾,湖水清澈,水波不興。
湖泊北面沿岸,修出了一條長長的官道,用石板鋪地,岸邊還有石柱欄桿,走在湖邊官道上,往北遠眺白龍嶺,可以看到無數亭臺樓閣掩映在綠樹之間,不少讀書人從南麓的樓閣中沿著一條條臺階走下來,來來往往。
“師姐,這可是白龍潭?書院既然名為白龍潭,應該有些名堂的吧?”呂楊笑問。
“這是南明湖,并非是白龍潭,那白龍潭乃是瀟水上游一處上古寒潭,據說那里曾經出沒白龍,不過那個地方乃是書院的禁地,等閑人去不得,即便是要尋找,也找不到,聽說早已經封閉起來了!”
“看來傳說是真的!”呂楊笑笑。
“或許吧,師弟,上面的樓閣就是咱們進學修行的地方,有七十二殿閣,上百個書苑和書堂,除此之外,還有藏書館、制筆坊、制墨坊、造紙坊、制硯坊,以及鑄劍坊、制扇坊、造弓坊、造尺坊和造琴坊……”
黃道蘊指著山間和湖邊的樓閣一一介紹起來,呂楊點點頭,一一記在心里,今后在白龍潭書院進學修行,不單單是念書,最重要的還要養氣,學習圣道技藝,不僅要學九經,還要通六藝,進而修道業,沒有道業,一切都是虛妄!
呂楊氏聽到書院中有這么多的制造作坊,疑惑道:“黃家小娘子,書院怎么會有這么多作坊,往后我兒都要用到作坊制造的東西嗎?”
“都是必須用的,譬如說這筆墨紙硯,就是咱們圣道中人的文房四寶。還有劍,稱為君子劍;扇稱為風雅扇,弓稱為格物弓;尺稱為致知尺,又稱圣道尺,能夠量事物長短和人心善惡;琴稱為楚琴,能鎮定心神,陶冶性情,更能以音殺人,這些都是咱們圣道中人普遍隨身的器物!”
“媽呀,怪不得剛才那個陸公子身上不僅配了劍,還拿著一把扇子,敢情這是讀書人的器物呀,這些東西真能殺敵?”呂楊氏道。
“可以,圣道中人修行道業,舉手投足都有莫大的道力,不光是劍、扇、弓、尺、琴,就連文房四寶也是殺敵制勝的利器!”黃道蘊笑著。
呂開泰聽得津津有味,良久才頷首笑道:“還是圣道厲害啊,無怪乎皇朝推崇圣道,原來真是堂皇正道!”
“正是,圣道中人最重要的便是養氣,還要學圣人傳下的九經和六藝,進修道業,臻至圣人道業,可享受萬民香火呢!”黃道蘊露出向往的神情。
呂楊也是微微興奮,馬上自己就成為圣道門徒了,圣道之路,將會為自己敞開吧?
習九經,通六藝,想想都覺得興奮莫名!
所謂的九經,就是大匡皇朝九位至圣傳下的不朽經典,其中呂楊讀過的有《先天五太書》《大詩經》《小詩經》《匡禮》和《宏樂》。
這幾門經典都是私塾的學子門可以接觸到的九圣經典,這些書縣城里面的書齋也有的賣,只是不全。私塾的小學子們讀的大多是節選,而且小學子讀書不求甚解,大多是死記硬背而已。
至于說六藝,指的是禮、樂、射、御、書、數。這是圣道中人需要修習的六種技藝,已經包羅萬象,足夠一個人一生鉆研不盡,若能六藝通曉,當可游于天地、縱橫天下。
六藝之中,“禮”指的是律法、禮儀、以及治國韜略,習禮可修身持正,惡念不起。
“樂”指的是天籟,習天地之音,靜心守正,心魔不生。
“射”指的是保身之術,包括箭術、尺術、劍術、扇術和琴術等等伏魔殺敵的圣道技藝。
“御”指的是煉制、御使法器,統兵戰爭的至理,更高深的則包含攝鬼御神的無上神通術法。
“書”指的是著書立說,繼往圣絕學,傳文明教化,這是圣人之學,非常神圣可貴。
“數”指的是仰觀天文,俯察地理,知天地之數,扶乩推算,究極天地奧妙玄機,趨吉避兇,乃是保身之道。
呂楊踏入白龍潭書院,這才覺得在家讀書和在呂丘縣私塾鑿壁偷光的日子沒有白費,終于踏入圣道門檻,憑著自己兩世的見知,好好修行,定然能夠修出個萬人仰望道業來。
到了南明湖的盡頭,沿著瀟水往上,行了一炷香的功夫,進入一條夾道,兩旁是一片桃林和梅林,夾道的盡處是一個幽靜別院。
別院高兩層,全部用上好的木料修建,兩層樓閣,房間應該不少,前面的院子還有涼亭花圃,相當清凈,比之呂丘縣的清陽別居要好很多。
也只有大儒才會住這等環境高雅的地方居住,返璞歸真,遠遠看來,桃林和梅林籠罩在薄霧之中,仿佛云氣。
別院右側不遠處,還有一條小溪,繞著別院流過,一座小小的石橋橫跨對岸,小溪兩岸,蒹葭蒼蒼,遠處是一大片天然的竹林,更遠處則是青翠的山巒,隱約有云霧繚繞。
如此別院,像是神仙居所。
呂楊大為感嘆,圣道中人,采天地浩然之氣,融合人心之正,才會成就浩然正氣,此正氣若是升華,就會化為圣道之氣,玄妙無與倫比,有種種不可思議的神通。
為此,圣道中人大多寄情于山水,一方面陶冶性情,一方面方便采天地山川的浩然之氣,有助于修行道業。
“到了,這就是我爹爹在書院中的別院!”黃道蘊拉著妹妹的手將呂楊一家帶進院子。院子之中,一個三十來歲的村婦正在編織筐。
“原來是兩位小娘子回來了?”村婦看到黃道蘊,立刻放編了一半的竹筐笑著迎了上來,十分歡喜。
“奶娘,我們回來了!”黃道蘊連忙介紹呂楊一家,然后又對呂開泰道:“這是乙乙的奶娘,夫家姓吳,是附近吳莊人氏,奶娘這些年來一直操持別院的雜事!”
呂楊立刻就明白了,敢情師姐師妹自小喪母,黃宗羲就從附近的村子找了個夫家姓吳的村婦回來奶大黃乙乙,順便讓她做個管家。
奶娘吳氏搓手笑呵呵道:“原來是黃儒師的弟子,失禮了,失禮了,快快進屋!”
一行人進了屋子,將呂楊一家安頓好,然后在院中抓了一只雞開始煮飯燒菜,呂開泰和呂楊食量大,哪里禁得住餓,父子兩人對視一眼,立刻起身,到附近的山上轉了一圈,抬了一頭野豬回來,就在院外的小溪邊殺了,然后整治野豬肉。
這一下整個別院都興高采烈的,別院可從來沒有來多這么多人,更加沒有弄過這樣的大餐,等到傍晚,晚飯都弄好了,就這么一大桌擺在院子里,大伙兒算是加菜了。
夜幕降臨,一道遁光從天外飛來,一下子落到了河對面,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黃宗羲。他今天可是隨著書院大儒師們陪同壽陽公主在秣陵府轉了一天,先是在太道圣廟祭拜太道圣人,又去了一趟附近的皇家園林,折騰到了天黑,這才回來。直到這一刻也都沒有吃晚飯。
黃宗羲原本遠遠看到自家別院外面點起了篝火,一幫人在院中吃飯,熱熱鬧鬧,知道這是呂楊一家和自家人,于是落到了河對岸,從容踱步回來。
看到黃宗羲推開了院子的柴門,呂楊詫異了一下,連忙起身,一桌子的人也都起身,呂楊朝黃宗羲揖禮道:“原來老師回來了,正好,咱們正在吃飯,老師也來用餐吧!”
“也好!”黃宗羲哈哈一笑,奶娘吳氏已經搬來了椅子,黃道蘊則添了一副碗筷,黃宗羲端坐上座,然后揮揮手,吩咐大家落座。
吳氏是下人,沒有同主家同臺吃飯的規矩,唬得她拿了碗筷到了廚房,吃飽后回到院中坐在篝火旁繼續編籮筐。
呂開泰和呂楊飯量極大,他們的身邊就放了兩個飯桶,一個裝飯,一個裝紅燒肉,兩個木桶都已經快見底了。
“爹爹,為什么呂伯父和師兄胃口這么大?”黃乙乙好奇問道。
黃宗羲微微一笑,也不回答,而是轉頭對呂楊道:“純陽,看來你跟隨你父親習練武藝了吧?”
“回老師的話,為了打獵,習了三招兩式,僅能伏虎擒蛇!”呂楊回答,呂開泰聽得詢問,頗為緊張。
黃宗羲擺擺手,笑道:“開泰兄放心,宗羲不是那些腐儒,不忌諱這些,在我看來,純陽身體能夠這樣健康,習武功不可沒,我圣道中人,也習劍術、箭術,倒是和武道有異曲同工之用。”
“比不上,比不上……圣道是大道之學,武道不過是旁門左道!”呂開泰連忙道。
“哈哈……開泰兄弟,我黃宗羲可不是那虛偽之徒,知道武道是怎么回事,呵呵,罷了,罷了,既然世道不提倡武道,咱們就不說這些了,從今天起,純陽算是進書院修行了,你們且放心吧,純陽會有出息的!”黃宗羲大笑。
“弟子還沒有謝過老師今天解救之恩,若是今天沒有老師和師姐在,估計就要被公主發配千里了!”呂楊也起身,向黃宗羲長揖。
“說起來還是純陽才情上佳,才能躲過一劫,我的功勞算得了什么?若是猜得不錯,公主殿下已經記住純陽的名字了,日后公主殿下也會在書院修行,少不得見面,能夠給公主殿下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好處多多!”
“弟子可不想再見到公主,說不得又要得罪于她,一個不小心便要遭殃!”呂楊苦笑道。
“無妨,其實公主也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只要謹慎一些,不會有大問題的,今天在太道圣廟的時候,我出言求情之后,其實公主已經打算既往不咎了,只是你偏偏放肆起來,這才惹惱了它,這才有讓你七步成詩的事!”
“……”呂楊張大了嘴,將經過仔細想了一遍,似乎是自己在公主出題之前就開始放肆了,不由略感尷尬。
“還是養氣不足,所以往后做什么事最好三思而后行,不可再這般沖動了!”黃宗羲教誨著 “弟子知曉了!”呂楊揖禮,如此兩家人其樂融融,難得談笑甚歡。
這便是呂楊到書院的第一夜。
求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