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上的風總是能表現出一種力量的美感,貼著地皮往前掃蕩的時候,已經有膝蓋那么高的野草就會順順貼貼的臣服下來。再卷起一些殘葉,讓風有了一種不臣服便死亡的強權氣勢。
當七先生已經能看到那座叫做牛家屯的小村子之后他勒住那匹兒馬子,視線緩緩的掃過四周。之前他感覺到了有人窺視自己,相隔還有幾里遠,這一份修為顯然不同凡響,所以即便他自負,也不敢貿然闖進村子。
月影堂的人一直沉寂在江湖最黑暗處,以前靠一些見不得光的買賣維持,二百多年來,雖然已經逐漸控制了一批黑道上的勢力,可是畢竟這些勢力上不得臺面。在那些維系了數百年甚至千年的大家族看來,這樣的勢力怎么都顯得不入流。
所以,月影堂的人這次從暗處走到明處,每個人都有一種盡快讓這個世界知道我的沖動。不只是那些下面人,便是月影堂的九位天君也是如此,連那個被其他天尊尊稱為算盡天下的九先生也不能免俗。
這種感情其實也很容易理解,一群心懷壯志卻不得不在暗處小心翼翼隱藏著的人,突然有一天可以離開那些黑暗的讓人厭惡的地方,走在光明之中,誰都會有一種沖動。
就好像這風,出現,就想讓大地上的萬物臣服。
“我知道你就在附近。”
七先生沒有在第一時間找到之前窺視自己的人,但他確定這個人就藏在不遠處。之前那股窺探過來的力量就來自這里,被他的修為鎖定。
“你有那般實力卻還要藏身暗處,不覺得有些對不起自己的修為?”
他的眼睛往四處掃過,尋找著之前那股窺探之力的來源。
沒有人回答他。
七先生深深吸了口氣,然后緩緩抬起雙手又猛的往下一壓。一股渾厚強勁的風暴以他為中心向四周掃蕩了出去,劇烈的風將野草連根拔起,風蔓延出去的方向,就好像卷起了地毯一樣,野草被拔光,露出黃色的土地。
風暴向四周席卷,很快,方圓百米之內就被清理的干干凈凈。
黑澤不得不現身,有些狼狽。
“我知道了。”
七先生很專注的看著幾十米外出現的那個身穿錦衣的男人,微微皺眉:“這不是什么修為之力,以你的修為也不可能做到窺探尚且在幾里之外的我。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些人讓人妒忌,比如你……修行者分成兩種,第一種是體質比常人好所以能控制天地元氣,體質越好的人修行起來成就往往越高,大部分的修行者都是這樣的人,當然也包括我。而另一種人就是你是你這樣的人,天生具備一定的天賦。”
“九先生說,你們這些人應該被稱之為異能者,而不是修行者。不過,當你們先天就具備的天賦發揮到極致的時候,往往也能具備大修行者的實力。所以,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什么公平可言。很多人辛辛苦苦修煉十年的來的成就,不如你們這樣的人一出生就具備的天賦好。”
黑澤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那個騎馬的家伙,他能感覺到這個人有多強大。
“你的天賦就是可以提前發現危險嗎?你們這樣的人也被稱為感知類型的修行者,可以靠嗅覺,感覺,視覺提前發現危險,各不相同。你屬于哪種?”
黑澤還是不說話,只是回頭看了一眼村子方向。他在計算著時間,之前百戶杜明凡已經發出了示警的訊號,村子里的人應該已經做出了反應。從信陽城那邊趕過來的支援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到,現在他必須再拖延住對面那個家伙一會兒。
“不說話?”
七先生微微嘆了口氣:“你會后悔的,因為這是你人生中最后說話的機會了。”
他抬起手,往黑澤所在的方向屈指一彈。
一縷勁風從他的指尖迸發而出,迅疾如電一樣直奔黑澤而去。這勁風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從出手到撲到黑澤身前也就是一眨眼的時間。
可就是這一眨眼的時間,黑澤沒了。
消失不見。
七先生的眼神猛的一凜,他在兒馬子的后背上坐直了身子,凝神感知四周。黑澤消失的方式很詭異,絕對不是靠著極強的修為迸發出絕對的速度避開了之前那一擊。
“看來顯然你的天賦不只是能提前發現危險這一種……真是讓人羨慕。這樣快的閃避,難道是和九先生分給我們的那個東西能來是一樣的?我不懂那個東西為什么具備那樣的能力,所以我也不懂你為什么具備。但是如果你以為這樣就行了……那么你就錯了。”
他從馬背上跳下來,拍了拍兒馬子的屁股:“自己去避開。”
那兒馬子像是聽懂了他的話似的,嘶鳴了一聲后往前飛奔了出去。等那匹兒馬子沖出去至少二百米遠之后,七先生將雙手抬起來手心朝上,在他手心里,緩緩的有一小團黑霧逐漸成型。
這團黑霧那么的濃,在他手心里來回翻騰。
“不出來,我就逼你出來。”
七先生的雙手往外一送,那兩團如拳頭大小的黑霧隨即升空飄了起來,在升高到七先生頭頂位置的時候,那兩團黑霧忽然飛了出去,其速之快人的眼睛根本就不能追尋。那兩團黑霧飛出去五十米左右之后分開,往兩個方向分了出去。
它們分開的地方就是一個起點,然后兩團黑霧以這里為起點又以這里為終點畫出來一個方圓百米的圓。如果誰能從高空中往下看的話,一定會驚奇于這兩團黑霧所畫出來的這個圓竟是那么的標準。
百米大小的圓邊緣處留下一圈淡淡的黑色軌跡,而那兩團黑霧在畫完這個圓之后也變小了不少,只有雞蛋大小了。顯然,它們是分散了自己留下了那一圈黑色軌跡。那一圈霧氣已經很淡,若是不仔細觀察的話甚至不能察覺。
在畫完這個圓之后,那兩團黑色霧氣再次動了,兩團黑氣交叉而過,開始沿著畫出來的圓急速的盤旋。
黑霧中分出來一條極細的黑線射了出來,從圓的這一邊激射到了圓的另一邊,就好像畫出來一條直徑。
七先生盤膝坐下地上,那條黑線就在他頭頂經過。
這只是一個開始,隨著第一條黑線出現,第二條,第三條……無數條黑線從圓的一側射出來經過七先生頭頂后飛到另一側再匯入邊緣,一個圓可以畫多少條直徑線出來?一個直接百米的圓能畫多少條直徑線出來?
黑線之密集,令人恐懼。
噗噗噗 連續幾聲悶響之后,黑澤的身形從七先生左側幾十米外顯現了出來。一條黑線擦傷了他的肩膀,另一條黑線則洞穿了他的一條手臂,血珠被黑線帶出來飛出去很遠。
黑澤的臉色有些發白,他往四周環顧了一下,知道自己這次真的被困住了。
“你的天賦應該有兩種,第一種是可以預感到危險的到來,感知到修為很強大的人出現從而能盡快避開。第二種,是短距離內的絕對速度,連眼睛都看不到的速度。我畫了這樣大的一個圓,就是因為我知道你們這類人雖然有著特別強大的天賦,但都有局限。如果你的極限速度可以能達到更遠的距離,那么還有誰是你的對手?”
七先生冷冷笑了笑:“你以為你可以靠這樣的速度讓我找不到你,所以你沒有選擇立刻逃走是你的失誤。如果你剛才轉身就逃走,我想殺你的話還要費一些周折,因為我不能預測你每一次逃走再現身的方位。可你現在逃不走了,莫說是你,便是真正的大修行者在我這個圓中,也沒人能逃走。”
黑線越來越密集,黑澤已經沒有閑下來的時間。他必須不停的閃躲,不然那些不知道從那個方向過來的黑線就會傷到他。
這種恐怖的攻擊手段,是黑澤從來遇到過的。
他是十二千戶中最特別的一個,因為他的天賦,驍騎校都統陳孝儒對他格外看重,他的這種天賦如果用在刺殺當中肯定更好,但為了保護方解妻兒的安全,陳孝儒還是把他安排在桑颯颯身邊。
這樣的天賦,在幾十米的距離內他能做到連大修行者都做不到的速度。如果桑颯颯或者寧兒遇到了什么危險,他可以帶著桑颯颯或者寧兒瞬息之間便逃離在幾十米之外。
可是現在,他被困住了。
七先生畫出來一個黑色的圓。
黑澤的額頭上已經滿是汗水,他心里涌出來一種無力感。自己的天賦一直是驍騎校中的秘密,陳孝儒為了能讓他的天賦在關鍵時候起到作用,自始至終都沒有讓他運用過。他很自信,所以剛才才會選擇留下來,為村子里的人也為從信陽城趕來支援的人拖延一些時間。
如果……
黑澤在心里嘆了口氣。
如果自己剛才轉身逃走就好了,如果主母她們不是太心急選擇了住在牛家屯而是信陽城里就好了。
他不斷的閃避著,那些黑線的速度也很快,最不可預料的就是黑線出現的方位,如果……如果當所有的這個圓里可能出現的直徑線一同出現的話,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這也是他現在還活著的原因,顯然那個刺客還沒有強大到能控制住那么多的黑線。
沒人會喜歡這種感覺。
明知道自己會死,就是不知道死在下一秒還是下下秒。
黑澤總是覺得自己將來會有大成就,靠著上天眷顧他賦予他的這種天賦,他能完成別人無法完成的任務。將來黑旗軍的功勛榜上,自己必將占據一個很靠前的位置。可是現在,他知道這些都不會發生了。
一條黑線從他的小腿上透過,他的身形立刻就慢了下來,險些栽倒。
他驚訝的發現,黑線已經不只是從邊緣處憑著射出來,那個黑色的圓開始往上下發展,看起來,也許用不了多久,這個圓就會封閉起來。
如果這個圓能封閉起來的話,毫無疑問……七先生就是這個圓里的神。
掌控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