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八章綿羊和山羊 方解忽然發現,自己已經告別了很多沒有死去的朋友。
比如撲虎,他不會死去,但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的機會。比如卓先生,他也不會死去,可能也不會再有相見的機會。
當然,方解也告別了很多已經死去的朋友,比如銅棍,比如……大犬。
回來的路上項青牛一直有些提不起精神來,這個多愁善感的胖子臉上的傷感那么清晰,方解覺得胖子這樣的人活的應該更輕松些,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會壓抑自己的情緒。而方解……似乎一直在壓著自己的情緒。
兩個人的人生本來就不一樣。
回到大船上,項青牛還是悶悶不樂。方解從陳孝儒手里接過來一份密報的時候,臉色也凝重起來。
“羅屠到底想的是什么?”
他看著密報,不理解羅屠在這個時候忽然做出這樣驚天動地的舉動到底圖謀的是什么。按照道理,被楊堅的鐵甲軍已經逼的毫無還手之力,這種情況下他不敢再樹敵才對。可他的決定,顯然是要與全天下為敵了。
“這事消息傳過來的有些慢了,咱們的人因為戰事阻隔出不來。”
陳孝儒解釋道:“半個月前,羅屠就準備讓金世鐸通告天下,但金世鐸一直反對,金家現在已經綁在羅屠身上,金世鐸不敢冒險。羅屠索性不再理會手下人的反對,一意孤行。十天之前,羅屠在柳州稱帝了……國號大勝,年號恒昌。”
陳孝儒看了方解一眼,繼續說道:“他本來已經把名字改為屠,但是在登基的當天,他把國號和名字連在一起,改名勝屠。”
方解沉默,將手里的密報仔仔細細的又看了一遍:“現在我知道為什么金世雄發了瘋,不停的猛攻撲虎的人馬了,他要急著南下把他弟弟金世鐸拉出來,如果任由金世鐸跟著羅屠發瘋的話,金家也是舉世皆敵的下場,他不敢。金世雄就算造反也一直打著清君側的旗號,一直用的也是大隋的封號……現在金世鐸被羅屠拉進了必死的境地,金世雄不瘋才怪。”
吳一道在旁邊點了點頭:“主公說的沒錯,金家和羅屠聯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當初通古書院把金家推出去,就是因為金家已經勢弱。金家為了自保才會找上羅屠,現在,通古書院已經不存在了,沒能把金家拖累死。倒是羅屠這決定十之八九會把金家拖進萬劫不復的境地,金世雄肯定急瘋了。”
“現在大隋就算再亂,誰也不敢第一個站出來稱帝。誰稱帝,立刻就會引起其他人的圍攻。羅屠自己作死,金家就是陪葬的。”
方解想了想吩咐道:“讓船夫再快些,盡快回大營去。”
他把地圖展開看了看,指著江南一片說道:“撲虎打算離開大營,一旦他離開,江北的朝廷人馬沒人指揮立刻就會崩潰,金世雄南下,匯合了金世鐸之后肯定要反羅屠,到時候羅屠和金家會有一戰。而楊堅絕不會錯失這個機會,江南決戰要來了。我要盡快回去布置人馬,在信陽一線設防。不管是誰敗了,潰兵都有可能沖擊西南。”
吳一道點了點頭:“不得不防啊。”
“另外……”
方解想了想說道:“告訴貨通天下行的人,這段日子就不要在長江這段水路上過了。商行停運雖然對大營影響頗大,但我不想讓商行蒙受損失。”
“喏”
吳一道垂首:“屬下回頭就去吩咐人將主公的命令傳達下去,貨通天下行各分行都繞開長江水路。停一陣子也好,讓商行的人全力盯著東疆那邊的舉動。”
方解沉默片刻后說道:“提起東疆,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商議,本打算著回到大營之后再說,既然現在不得不停運一段日子,所以關于東疆的事提前商議一下也好……如果奧普魯帝國的人真的對東疆動兵,憑著沐府的軍隊能堅持多久誰也不知道。我的意思是,侯爺可以吩咐貨通天下行在東疆的各商行,一旦沐府和洋人開戰……各商行就盡最大的力量為沐府提供些支持。”
吳一道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方解的意思:“屬下明白,主公既然已經想好,屬下照辦就是。”
盡全力支持一個將來必然要面對的敵人,這事似乎怎么想都有些不對。可是,以吳一道對方解的了解,他知道也改變不了方解的想法。
“那就好。”
方解點了點頭:“陳孝儒,加派人手在江南打探消息,我要隨時知道江南的局勢如何。這三方如果真的決戰,那么咱們只怕也沒有一年的時間修正了。”
“喏!”
陳孝儒抱了抱拳:“屬下盡快去挑選人手。”
方解站起來,走到大船的船頭看著回家的方向說道:“我總是想準備的再充分一些,多充分一些,可是時間并不是我一個人做主的。別人的變化我沒有能力控制,不過既然到了這時候,黑旗軍也就不必再多考慮什么了,該戰就戰。”
武當山 三清觀的弟子們有些好奇的往山最高處張望,那個建在山巔的亭子里坐著三個人,一個是三清觀的觀主,他們的祖師爺張真人。另外一個穿道袍的老人他們雖然不認識,但從身上那件和他們不一樣的道袍也能推測出來身份。唯獨那個穿一身白色長衫的年輕男人,大家怎么都想不到會是誰。
放眼整個江湖,能有資格和張真人蕭真人這道宗兩個身份最高的人坐在一起的年輕男人,似乎一個都找不出來。這些三清觀的弟子雖然也多不問世事,但他們也不是消息閉塞的隱居之人。他們還身在江湖,怎么可能不知道江湖上的事。
正因為他們知道張真人的地位,知道蕭真人的地位,所以對那個白衣男子更加好奇。
“那人到底是誰?這是第二次來了,上次也是祖師爺親自迎了去后院,這次再加上一個一氣觀的蕭真人陪著,好大的來頭啊。”
“只要不是來鬧事的,管他是誰。”
一個年輕道人無所謂的說道:“不過,現在這江湖之中,誰還敢來咱們三清觀鬧事?師祖的修為已經到了那一層,放眼天下也無人能出其右吧。”
他說話的聲音并不大,而且距離山巔還有很遠很遠,本事同門之中幾個師兄弟間閑聊而已。誰想到這話才說完,就聽見有人罵了一句:“放屁!”
這話如此清晰的傳進每個人的耳朵,可偏偏不知道是誰說的。幾個年輕道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嚇的臉上變色。這時候就聽見張真人的聲音遠遠的飄過來:“都滾回去做功課,回頭連你們的師父一塊罰!背后吹牛逼算什么本事,回頭你們都能走在江湖上當著別人面吹牛逼我才高興!”
這幾個年輕道人嚇得連忙朝著涼亭那邊拜了拜,然后轉身跑開。他們怎么也不敢相信,距離那么遠居然被人聽到了。
蕭一九往山下看了看,然后看著張易陽說道:“現在的弟子心性都這么差……我當初都以為道宗正統還是在三清觀,我那個破觀子不過是為了迎合大隋皇帝弄出來的而已。道人,布衣布鞋問道天下,這才是正道。我那觀子里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內,錦衣玉食,修不了自然大道。”
“不過現在看看,三清觀也好,一氣觀也好,都是一樣的后繼無人。”
他故作姿態的長長的嘆了口氣,然后得意的翹了翹嘴角:“不過我比你強……一氣觀雖然看似沒落了,但有個半路冒出來的卓布衣,你信不信你門下弟子大大小小那么多人都算上,沒有一個及得上他?”
張易陽哼了一聲:“那也不是你一氣觀的人。”
蕭一九道:“怎么不是?進了我一氣觀的門,就特娘的是我一氣觀的人!”
白衣男子忍不住笑了笑:“加起來二百歲的人了,為這小事還能爭起來……”
張易陽和蕭一九異口同聲道:“加起來也比你小!”
白衣男子怔了怔,搖頭不語。
“我還是不太認同你的看法。”
蕭一九看向白衣男子,這話是對他說的:“你說到了天之上的修為,已經超脫在外,所以凡事看著就好,世事變遷,朝綱輪回,這些都是身外事。一開始我覺著有道理,咱們出手去攙和什么?讓他們自己去打去鬧,經過長安城那件事之后,許多事我也想的透徹了……但是細細一想,又不對。”
“哪里不對?”
白衣男子問。
蕭一九道:“你自己剛才也說了,為了找到那條不一樣的路,你弄了一個通古書院出來,左右朝廷,發動戰爭,這不是攙和是什么?”
白衣男子道:“那是我在尋找那條路,但是現在這條路已經自己出來了。只有經過這樣一場大戰之后,修行者主導世界的狀況才會轉變。普通人才會成為真正的主導,而不是看大修行者的臉色。這一戰之后,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修行者死去,這便是末法時代。自此之后,沒有神權左右,普通人才會成為世界的主人。”
“那你當初為何修行?”
張易陽問。
“因為求變。”
白衣男子回答。
張易陽嘆了口氣:“你把自己當成了神。”
“對于普通人來說,我就是。”
白衣男子淡然道:“你也是,你也是。”
“還是不對。”
蕭一九搖了搖頭:“你說到了天之上就不必再去管什么普通人的征戰,但他娘的如果真如你說的那樣洋人擁有擊殺修行者的武器,我憑什么看著自己人被欺負?道爺我現在就下山去東楚,把那個勞什子什么萊曼大帝弄死,也就沒有這場大戰了。”
“打個比方……”
他看著白衣男子說道:“有一群綿羊生活在這里,綿羊之中有幾只特別強大的,與眾不同。這時候來了一群山羊搶地盤,之所以敢來是因為山羊換上了鋒利的角,而綿羊肯定不是對手。強大的綿羊對此不聞不問,理由是他們太強大了,沒必要去管普通綿羊的事……這道理在哪兒?”
白衣男子看了看蕭一九一眼:“你要去?”
蕭一九道:“只怕輪不到我去,現在東疆已經有人要去了。”
白衣男子微微嘆息:“東楚也有修行者,為什么東楚的修行者沒想到殺了萊曼大帝就能解決一切這么直接的法子呢?”
蕭一九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