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黑旗軍大營 孫開道急匆匆的從大帳外面進來,臉上帶著笑。坐在帥案后面垂首看書的方解連頭都沒抬,笑了笑說道:“怎么,今兒談的還不錯?你腳步聲里就帶著歡快,難道鐘辛松了口?”
“還沒有,不過屬下今兒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十之八九是打算要答應了。”
方解將手里的書放在一邊,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壺:“聽你嗓子都啞了,想必談的也極艱難。自己倒水喝,然后再說。”
孫開道倒了一杯水一口氣灌進去,抹了抹嘴角道:“鐘辛應該是自始至終都在懷疑,咱們究竟是真的只要糧草還是要打北徽道。所以他一直在試探,一開始是討價還價,屬下看得出來,他是以此來推測咱們的目的。屬下若是答應了減少一些錢糧,只怕他就會以為咱們是借機拖延另有目的,所以屬下寸步不讓,說多少數目就是多少數目,一個銅錢一粒米都不能少。”
“做的不錯”
孫開道連忙道:“屬下既然領了這差事,大將軍的吩咐自然不能輕慢懈怠。鐘辛是個老狐貍,估計現在也是將信將疑。不過屬下明天再去談一次,他應該會答應下來。”
“不必了。”
方解擺了擺手:“我已經讓陳定南和陸封侯率馬步軍五萬往惠安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一早就能到,光是和鐘辛談他會一直扯下去,沒那么容易答應。明天開始,你就在大營里等著,等他們派人來談。如果他們不派人,那我就打惠安,如同他們來談,那我就撤回惠安的兵馬,不過……大軍只要一動就要消耗糧草,我之前說的數量就不行了,要加。”
孫開道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方解的意思。
“屬下明白了!”
他點了點頭:“咱們不能太主動。”
方解嗯了一聲:“下去休息吧,從明兒起只等著鐘辛派人來談,來的不是分量足夠的人也不談,見都不見。另外,不要將我在大營里的消息說出去,我讓陳定南打的是我的旗號,惠安那邊的人一定會向鐘辛報信求援。”
“兵法虛虛實實”
孫開道抱拳:“大將軍的做法,鐘辛又怎么可能摸得透虛實?”
方解笑了笑,擺了擺手讓他回去休息。
打北徽道是勢在必行,雖然現在看來推進的速度稍顯急促了些,畢竟黃陽道都還沒有徹底穩固下來,但現在正是時機。江南最大的兩個勢力羅耀和龐霸如今都進兵江北,無暇顧及西南。西南四道空虛,羅耀心急進兵長安城幾乎帶走了所有戰兵,那幾位總督大人對羅耀談不上有什么忠心可言,但他們現在手里沒有兵,所以想要成勢還需要時間。
方解絕不能給他們時間。
能成為一道總督的人,必然有極身后的背景。因為羅耀在西南這些年的強勢,他們一直被壓著無法施展。而羅耀帶兵走之后,帶走的還有大量的錢糧。羅耀一走,他們身上的壓力一輕,可壓力輕不代表立刻就能有所作為。
羅耀這幾年將西南諸道的兵源挖的太狠,那幾位總督大人在羅耀壓制下的時候別想有屬于他們的軍隊,現在羅耀離開他們雖然底子厚實,可相當于從零開始。
如果方解不打西南諸道,等一年,最多兩年,有強大的家族勢力做后盾的那幾位總督大人,就有實力將方解擋在外面,到時候再想進兵遭遇的抵抗可想而知,隊伍的損失將會是數倍于現在。
即便是如此,現在方解也不是想對北徽道動兵就能輕而易舉的動兵的。他手下大部分還是黑旗軍騎兵,論野戰,放在西南首屈一指。可論攻城略地,沒有步兵,沒有大量的攻城器械,這都是弊端。
步兵雖然已經招募了不少人,可戰斗力較低也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方解不敢貿然行事。
要打北徽道,就必須謀與勇并行。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盡可能的麻痹北徽道總督鐘辛還有那些地方上的豪門,讓他們以為自己現在只是貪財訛詐,然后找一個最合適的切入點進去。方解現在有些慶幸的是,獨孤文秀在那次議事的時候很直接的否定了自己那個隨意說出來的想法,如果黃陽道開始推行分田入戶的話,那么想打北徽道更難。
北徽道,乃至于西南諸道的大戶立刻就會奮起抵抗,到時候這些人聚集在一起湊出來的實力是何等之巨?
所以方解也明白,想讓百姓多得實惠,不是盲目而行就能解決的。現在他所處的這個位置,一步走錯,摔得就會很疼。以前他在樊固只是個邊軍斥候的時候,不會去想這些事,如果做錯了什么,大不了繼續跑路就是了。后來入長安,他所在的層次也不能算太高,即便跌倒了也可以爬起來繼續生活。
可是現在,他到達的高度已經不容許他跌倒了,因為已經很高,跌倒就會摔的很疼很疼。
一個人擁有的東西越多,顧忌也就越多。
“大將軍”
方解有些失神的時候,外面有人輕聲喊他:“大將軍,散金候請您過去,說是備好了飯菜,想請您一同吃酒。”
方解一愣,這才醒悟這段日子以來小丫頭吳隱玉沒少往自己這邊跑,可因為公務上的事自己也沒時間多理會,吳一道派人來請自己過去,多半是那位大小姐又發了脾氣。想到現在貨通天下行上上下下的都把自己當姑爺看,方解就覺得有些尷尬。
吳一道住的地方在大營最后面,山寨最里面一座一排五間的房子,院子很大。這是大營里最好的一座院子,本來是為方解建造的。但方解到了之后就一直住在大營里,又因為吳一道不肯與他平起平坐的事,方解覺得有些歉然,所以就執意請吳一道搬進了這里居住。
方解讓人準備了一些熟食,親自拎著走進這個小院。
一進門就聞到了一陣香氣,方解往院子里看了看就發現廚房里順著窗戶往外騰騰的冒著熱氣。他往廚房里看了看,就看到那個身材嬌弱婀娜的小丫頭正在忙活,幾個下人在后面后忙叫了的伺候著。
這哪里是方解曾經認識的吳隱玉,在長安城的時候莫說她不會去碰廚房里的東西,便是東西不順眼也不會吃一口。可此時,已經出落的越發標志的小丫頭,頭上包著一塊紗巾將秀發都攏了起來,天氣已經轉冷,可她卻只穿了一件單衣還挽著袖口,露出白生生的小臂正在彎著腰忙乎著。
有下人看到方解過來剛要行禮,方解擺了擺手,將手里拎著的食盒遞給一個下人,然后輕手輕腳的進了廚房。
他擺了擺手,那幾個下人隨即笑著退了出去。
正在忙活著的吳隱玉完全沒有察覺那些下人們已經退了出去,此時她的注意力全在面前那一鍋已經燉了整個上午的雞湯上,面容肅穆,如臨大敵。
因為要干活,所以她沒有穿特別繁瑣的套裙,上身是一件鵝黃色的外衣,腰身處收的極窄,可和她那盈盈一握的小蠻腰比起來,這衣服竟還略顯寬松。方解甚至錯覺,她的腰也就一掐粗。
裙子是出門不會穿的家居棉布家居長裙,下擺很大,很蓬松的感覺。這身衣服讓她看起來格外的淑女,以往那刁蠻的性子一點都看不出來。
她彎著腰盯著那鍋雞湯,就好像在守護著一座寶藏。
因為這樣翹著臀部,更加把那纖細的腰肢勾勒的清晰起來。如此完美的弧線,從腰部開始收細然后逐漸放寬,到了臀部兩條弧線組成了一個很挺翹的圓。有時候美就是這樣讓人覺著不可思議,這弧度就能讓人心猿意馬。
吳隱玉聽到后面有腳步聲,卻不知道是方解來了。
她用勺子舀了一些雞湯吹了吹品嘗,然后微微皺眉,小巧精致的鼻子上有些褶皺,看起來格外的可愛。
“有些淡了……還沒摸準他口味,算了,他若不喜歡咸些加了豈不壞了……瓏兒,我忘記放紅棗了,快去給我取來。”
她頭也不回的吩咐。
早就躲到門外去了的瓏兒抿著嘴笑了笑,朝著方解吐了吐舌頭指了指廚房一處,方解隨即點了點頭,過去將紅棗抓了一把過來遞給吳隱玉。
吳隱玉伸手要接,遲疑了一下說道:“又沒洗手,也不知道把棗子洗洗!”
她直起身子回頭,而方解往前探著身子觀察雞湯,結果兩個人毫無征兆的撞在一起,吳隱玉一下子撞進方解懷里,臉碰著臉。
“啊”
吳隱玉驚呼了一聲,連忙向后退卻不小心撞在爐子上,方解一把抱著她的腰向后一拉,另一只手將眼看著翻倒的砂鍋端了起來。可砂鍋保住了,爐子卻倒了,炭火灑了一地。
“燙!”
吳隱玉嚇了一跳,急切的喊了一聲。
“沒事”
方解看她急的臉色都變了,額頭上還有一層細密的汗珠。
“我的雞湯……”
吳隱玉喃喃了一句,或是想掩藏自己的嬌羞尷尬。
“怪我。”
方解笑了笑:“是我嚇著你了,不然也不會撞翻了爐子。你沒事吧?”
吳隱玉忘記了從方解手臂里掙扎出來,垂著頭有些慌亂道:“沒事……足足熬了一個上午了,現在爐子翻了還要重新生火,我怕味道就不好喝……”
“不用重新生火”
方解笑了笑,拉著吳隱玉的手從廚房里走出來,在院子里的石凳那讓她坐下。
“你知道我這段日子修行上最大的進步是什么嗎?”
方解笑著問。
吳隱玉搖了搖頭:“整日不見你,我哪兒知道你每日都做些什么。爹爹喊你來吃酒你便來,我讓瓏兒請你來吃飯你就推脫……”
方解尷尬笑了笑,然后將那個砂鍋托在手心里,然后有火焰從手心里吐出。
“我幫你燉雞湯,最近好容易才能控制著讓火聽話點,以前火一出來就把所有東西都燒了,現在最起碼能控制的自由些。”
“這有什么用?”
吳隱玉不解。
“有用啊,以后可以幫你燒菜。”
吳隱玉臉一紅,跺了跺腳:“哪個要燒菜給你吃!我是給我爹爹燒菜!”
“咦”
從屋子里走出來的吳一道笑了笑:“是啊是啊,你燒菜都是給我吃,每每想學做什么菜,燒壞了的菜都讓我吃掉,什么時候學好了才會把他叫來品嘗。他吃一口你做的菜,我就要吃幾天要么燒糊了要么沒放鹽要么醋多了要么糖多了的試驗品……”
“爹!”
吳隱玉叫了一聲,兩只手抓著衣角,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