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一起加油!)
站在城墻上用千里眼往北面看,依稀能看到二十幾里外那一片山丘一樣連綿的營地。黑旗軍的先鋒軍夏侯百川所部飛獅軍已經到了梁城北邊四五天,雖然沒有進攻,卻每日都會派遣斥候圍著梁城繞,城墻上的守軍看的心驚膽顫。已經這么多年沒有打過仗,這些郡兵從來就沒有熟悉過血腥味。
北徽道總督鐘辛將千里眼放下,眼神里都是擔憂。
他在收到方解親筆信的當天就啟程從北徽道道治建設城出發,其實根本就不是牛夯自己帶著他的親筆信而來,他就在梁城等候消息。鐘辛沒有想到黑旗軍的動作這么快,他收到方解的信就立刻動身,到了梁城才發現黑旗軍一部已經在梁城北邊扎營了。
每天都能看到身穿黑色戰甲的騎兵耀武揚威的在梁城外面飛掠而過,似乎對城墻郡兵手里的強弓硬弩沒有一點懼意。
“這個方解……”
鐘辛嘆了口氣:“都說亂世出英豪,此話當真不假。若是大隋的天下還清平安穩,這個后輩怎么可能這樣迅速的就冒出來。雖然他在演武院里被皇帝捧成什么大隋百年來的第二人,可要知道那不過是陛下需要這樣一個典范罷了。時勢造英雄啊……只怕皇帝當初也沒有想到,他一手捧起來的人會成為大隋的掘墓人之一。”
與他同來的陳永浮倒是看起來不太擔心,笑了笑說道:“一個乳臭味干的小子罷了,機緣巧合之下得了幾萬人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以為這天下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爭就能搶的……縱觀中原皇朝上下幾千年歷史,可有一個寒門出身的人最終坐在那把龍椅上?想掌控天下,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大人也知道,每逢皇朝更替,都會有不少寒門中能稱之為豪杰的人涌現出來,成為占據一方的諸侯,可到了最后,不是兵敗身死就是成為別人的手下,哪有一個成了大事的?爭天下這種事,從來都不是寒門出身之人的游戲,他們只是棋子而已。越是自視過高,最后的下場越是凄慘可憐。”
陳家是北徽道望族,在大隋也可算作名門。
北徽道有幾個綿延數百年的世家,其中最負盛名者是盧口勝屠家,其次便是建設城陳家,慧安牛家。
因為陳家就在建設城,所以鐘辛出發的時候派人將陳永浮也請了一起來。畢竟鐘辛要想還把北徽道攥在自己手里,就離不開這幾個世家大戶的支持。對于在北徽道勢力僅次于勝屠家的陳家,鐘辛自然不能輕慢。
尤其是陳家就在北徽道治城,與鐘辛來往最是密切。
“也不能這樣說。”
鐘辛看著外面又一隊疾馳而過的黑旗軍斥候道:“觀兵知將,你看這些騎兵,控馬嫻熟,對城墻上的弓箭絲毫也不懼怕,由此可見這個方解是個極懂得治軍之人。而且不要小看他年紀輕,自古以來英豪多出少年啊……大隋太祖皇帝起兵的時候也才三十歲,太宗繼位的時候不過十七歲……”
“拿他和太祖皇帝相比?”
陳永浮笑了笑道:“大人倒是看得起他。”
“這個少年不簡單,他當初以欽差的身份到雍州去,說是為了公主殿下出嫁先勘察一下雍州風土人情,結果來了之后不知道怎么就能從羅耀手里要了一營人馬去,然后又帶著這一營人馬逃離,在西北那樣惡劣艱辛的環境中非但沒有成為各方勢力的棋子,反而以這一營人馬為本錢,越做越大,現在已經占據整個黃陽道,擁兵十幾萬,不簡單啊……如果沒有些本事,怎么可能從羅耀手里要去一營兵力,如果沒有本事,又怎么可能帶著羅耀的兵逃走?”
陳永浮一怔,點了點頭道:“這倒是,想從羅耀手里誆騙走東西殊為不易啊。能誆騙來,還能讓那一營士兵死心塌地的跟著他跑,短短時間內能做到這一點確實很讓人刮目相看。”
兩個人正說著,就看到外面一隊人急匆匆的回來,鐘辛用千里眼看了看見是自己派去的牛夯帶著人回來了。
不多時,鼻青臉腫的牛夯被人攙扶著上了城墻,見到鐘辛連忙行禮,陳永浮見他被人揍成這樣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因為這并不算出人意料的事,所以他倒是不生氣。再說,挨了揍的也不是他的人。
“大人”
牛夯不敢理會陳永浮的笑,垂著頭叫了一聲。
鐘辛見他臉上腫的厲害,忍不住皺了皺眉:“怎么被人打成了這樣?”
牛夯將經過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之前還笑著的陳永浮臉色立刻就變了:“這個方解是什么東西!竟然這樣不知好歹!前幾年給裴衍送好處,一年也不過三萬兩銀子罷了,這一次給他送去最少價值六七萬兩銀子的東西,他居然還敢開口!”
牛夯道:“卑職雖然挨了頓打,不過卑職倒是差不多看清了,這個方解應該并沒有十分的心思要對北徽道動兵,多半是想多訛詐些錢糧。屬下在朱雀山大營里看到不少新兵,身上連件像樣的甲胄都沒有,手里的兵器也很簡陋,過校場的時候竟是看到新兵訓練用的還是竹片弓……卑職分析,這個方解是因為手下兵力膨脹的過快,而他又沒有足夠的錢糧裝備,所以打北徽道只是他要挾的借口,應該只是想多訛些東西去。”
牛夯又哪里知道,那些他看到的都是方解故意讓他看到的。
知道鐘辛派了人來,方解特意讓新兵穿著破舊的衣服,拿著竹片弓在校場訓練。
“他訛我就給?!”
陳永浮怒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真以為這西南是他說了算了!”
“息怒”
鐘辛看了陳永浮一眼,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如果方解真是這樣的心思反倒沒什么可擔心的了,他若是只求財,咱們施舍給他一些倒也不是不行。我擔心的是……他是故意擺出一個貪錢的姿態來,實則還是想對北徽道動兵。”
“那怎么辦?”
陳永浮問。
“我已經派人知會各家,過不了多久各家都會派人來梁城,到時候咱們再商議。”
鐘辛想了想說道:“不過……如果方解只是為了訛詐錢糧,他會派人加緊催辦這件事。如果他只是等著咱們的消息,多半就是假的了。”
“無論如何也要做好兩手準備,讓士兵們夜里多加一班崗,不可懈怠!”
方解將山寨里所有主事的文官都召集起來,在議事大廳里商議治理地方的事。他從來沒把自己當成是黃陽道的過客,而是實打實的要把這里當成自己的根基之地,所以不能不治,而怎么治才能讓百姓信服也是方解未來能不能打出一片天的依靠。
如果一味的發展軍事而不顧民事,那么用不了多久黃陽道就會被榨干,到時候民心浮動怨聲載道,再說什么爭天下的事都是笑談。
自古以來,那些能成大事的人,都不會將百姓棄之不顧。李遠山之所以在西北沒有站穩,還是因為只顧著以后而不著眼跟前的事。他總想著西北之地疲敝,能多壓榨出來一些就多壓榨一些,將來坐統天下的時候再去想善待百姓的事。這本就已經忘了根本,又焉能不敗?好高騖遠莫過于此,他根本就忘了,其他地方的百姓若是知道他在西北的所作所為,就算他能走出西北又怎么可能獲得支持?
“今兒將你們找來,就是想議一議地方上的事。”
方解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都坐下,吩咐人給這些文官上茶:“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只重軍武而輕民事的人,因為我知道要想有所成就還是離不開百姓支持。行軍打仗靠的是有勇有謀的將軍靠的是敢效死命的士兵,而治理地方安撫百姓,還得靠你們。”
“武將征伐,文官治穩,缺一不可……從某些意義上來說,你們比武將還要重要。因為武將士兵們身上穿的手里拿的,都是你們這些人帶著百姓提供的。沒了你們,再勇武的將軍也打不好仗。”
眾人聽了這話心里都很舒服,大隋一直稍顯重武輕文,掌控一方的看似是各道總督這樣的封疆大吏,實則還是手握兵權的各衛大將軍。朝廷里看起來好像是文官勢大,實則皇帝還是偏袒武將。
所以文人多有不服之心,此時聽方解這樣說他們心里都頗為興奮。
“大將軍看的透徹!”
說話的是朱雀山下淶水縣的縣令,為官口碑極好,姓張,名洗。
“大將軍看重我等,我等怎么敢不為大將軍盡心盡力做事。”
方解笑著點了點頭:“現在除了信陽城和欣口倉之外,黃陽道大部都在我黑旗軍治下,數百萬人口,要治理不是一件容易事。盡快要做到的事,就是讓地方上穩定,百姓歸順。前陣子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們看看可行不可行。”
方解整理了一下措辭后說道:“要想盡快讓百姓歸心,就要讓他們看到好處,得到的好處多,那么他們對我黑旗軍的支持就多些。我在想……怎么才能讓百姓們更積極些。比如……分田入戶?”
“分田入戶?”
獨孤文秀愣了一下,然后連忙搖頭:“大將軍,此事不可啊。”
“噢?”
方解問:“倒是說說看,有何不可?”
獨孤文秀道:“田地多在士紳大家手里,百姓租種,大將軍將田地從這些大戶手里奪了來,分給百姓,那么就相當于斷了這些大戶的根。一旦這個消息傳出去……”
他看了方解一眼擔憂道:“不只是黃陽道所有的大戶都會反對,日后出兵,其他各道的大戶也會群起而反抗,大將軍征伐的路就難走的多了!誠然,大將軍此舉確實是對百姓的善舉,將田地分給百姓,百姓們不必給大戶交租,只需往黑旗軍交糧,省了中間這一環,百姓必然欣喜,對大將軍信服愛戴。可是現在這不可行啊……天下之財才,十之在大戶手中。一旦這個消息傳播出去,就不只是一家一戶對大將軍抵觸,而是整個天下的大戶都對大將軍抵觸!而百姓們……到時候未見得站在您這邊……”
眾人面面相覷,都覺得方解這話說的太兒戲太異想天開了。
方解微微一怔,心里不由得嘆了口氣。
果然,在不一樣的時代想做一樣的事,果然還是太難了。不過這念頭也只是他偶然念及,自己也知道不可取。
“那你們看該怎么辦?”
方解問,靜靜的等著眾人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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