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孝宗身上的孔洞超過二百之后,看起來就已經體無完膚了。可他卻只能無助的絕望的哀嚎,甚至連閃避都做不到。他的身體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定住,就好像被一個強悍的惡魔按在那里,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求你……”
李孝宗的嘴角抽搐著說道。
他看向方解的眼神里都是哀求,還有深深的恐懼。
他本應是大隋很有前途的新銳將領,在演武院的時候雖然沒有位列三甲,但要知道周半川對他的評價是,若他沒有早早死掉,或可成為帝國最年輕的總督!這評語之高,甚至猶在那一屆三甲之上。
周半川看人很準確,李孝宗的修為或許不能進入前三,但他的心機城府之深,當年的三甲都無法與之相比。官做到多大,從來不是按修為來衡量的。他的心足夠沉穩陰狠,骨子里天生就是一個政客。
若是沒有西北這場叛亂的話,大隋現在已經拿下了蒙元滿都旗。李孝宗身為先鋒,功不可沒。
如果順利的話,他會被調入京城一陣子。壓一壓他大功之后的銳意,然后封到地方上做官。他會有兩個選擇,其一,是進入一衛戰兵之中任將軍,熬上十幾二十年后,有希望成為十六衛大將軍之一,但很渺茫。第二,到地方上做官,以他的功勞,完全可以補個正四品郡守的實缺。同樣熬上幾年,沒準真就應了周半川的預言,成為帝國最年輕的封疆大吏。
可是現在,他如此卑微。
在這之前,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這樣被自己當初的一個手下凌虐。方解在樊固的時候,那個斥候隊副的官職還是他賞的。短短三年之后,當初他任意指使的人重新站在他面前的時候,竟然已經如此的高不可攀。
就好像一座拔地而起的大山,讓他充滿了無力感。
當他身上的孔洞超過一千五百的時候,他已經變得麻木。這個時候其實已經分不清孔洞在哪兒,他的一條胳膊一條腿已經一點點的轟掉,而那個惡魔竟然還極有耐心的在數著數。每一擊都精準的撕掉他身上一塊肉,不多不少。他麻木,殺他的人也已經殺的麻木。可方解依然很認真的在殺他,認真,就會慢。
殺一個人,需要多久?
每一擊轟在李孝宗身上,他的身子就隨之震顫一下。到了兩千五百次轟擊之后,他僅剩下的一條腿也消失無蹤。
方解就好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惡魔,冷酷的執著的依然在報數。
到了這個時候,那些圍觀的士兵在驚恐之余甚至有些同情李孝宗了。大部分人都不解這個之前看起來很清秀的少年將軍,為什么要如此兇殘的對待一個已經戰敗的敵人。有人開始高呼,殺了他吧,殺了他吧。可方解依然我行我素,根本不去理會那些呼喊。他就好像一個機器,重復著一下一下的攻擊。
崔中振擂動戰鼓,將士兵們的呼喊聲壓下去。
“誰也不許再喊!你們無法理解三千條冤魂的哀嚎!”
他大聲喊了一句,然后將鼓槌丟在一邊:“若是換了我,我也會這樣做!”
為了不讓士兵們誤解方解太過于殘忍,他站在高臺上將李孝宗在樊固的事說了一遍。士兵們靜靜的聽著,眼神里本已經消失的仇恨再次出現。樊固死去的不只是兩千多百姓,還有八百邊軍。
那些士兵,是李孝宗的手下。同樣身為軍人,士兵們此時對方解的悲愴和仇恨感同身受。軍人最厭惡的也最害怕的,就是被同袍出賣。而李家的人,似乎都很擅長做這種事。李遠山出賣了七十萬大軍,李孝宗出賣了八百同袍。
場面逐漸變得安靜下來,士兵們圍著方解,默默的注視這這個背負了太多仇恨的年輕男人,用他的方式來發泄仇恨。到最后,所有人竟是開始陪方解一同數數,整齊而嘹亮。
“兩千九百六十六!”
“兩千九百六十七!”
“兩千九百六十八!”
“兩千九百六十九!”
“噢!”
當最后一擊將李孝宗的心口轟碎之后,士兵們爆發出一陣歡呼。而此時的李孝宗,居然還殘存著最后一口氣息。或許是因為方解可以用內勁維持著他的心脈,以至于他沒有過早死去。
他的眼神里最后的意味是不甘,濃烈的不甘。
他能堅持到現在不死,也許是因為這不甘。
當方解最后一擊將李孝宗的胸口轟出一個窟窿之后,他眼睛里的紅色光芒也逐漸的淡了下來。一直攥著的拳頭松開的時候,那紅芒終于完全消散。看到這一幕,一直提著心的沉傾扇等人也終于松了口氣。
“如果你能轉世,千萬不要忘了我。”
方解伸出手張開,手心里居然有一股火焰緩緩凝集出來。只是這火卻和之前的金色火焰有很大的區別,是近乎正常的顏色,只是看起來更加的紅一些。
那團火焰從方解的手心里飄出來,落在李孝宗的身上。
呼的一下子,火焰如遇到了沸油一樣迅速的升騰起來。被烈火包裹的李孝宗緩緩的閉上眼,他似乎已經感覺不到了疼痛。
“為什么?”
他臨死前問。
方解看著那團火焰一字一句的說道:“再殺一次。”
軍帳里,那些將領們看著方解的眼神都帶著畏懼和敬意,有些復雜。畏懼在于,方解殺李孝宗時候表現出來的那種令人震撼的恐怖實力,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將軍,知道和一個符師交戰意味著什么,尤其是李孝宗還是符武雙修。但在方解面前,竟是從始至終都沒有什么還手的余地。
至于敬意,是因為方解背負著的那仇恨。軍人重義,尤其是一起上過戰場的軍人們,他們都將身邊的同袍視為自己的兄弟。對于可以在戰場上放心將自己的后背交給的同伴,他們的感情有多深普通人無法理解。
若是換了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也會存著這樣的心思。
旭郡王死了,李孝宗死了,此時坐在大帳帥位上的人自然而然變成了謀良弼,這個官運多磨難的兵部尚書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方解殺李孝宗的手段不可謂不殘忍,可謀良弼卻一點也沒覺著過分,他只是震撼于那過程。
方解坐在他左邊,微微垂著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一言不發。崔中振坐在謀良弼的右邊,不時看一眼方解若有所思。
“方將軍是陛下委派督戰的欽差,我想……如果他肯留下來,你們不會反對他來接受這支軍隊吧。”
謀良弼試探著說了一句,然后看了方解一眼。不只是他,這句話一出口,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方解。可是方解卻好像根本沒有聽到謀良弼說的什么,依然陷在自己的沉思之中。
“方將軍”
謀良弼叫了他一聲。
“方將軍?”
接連叫了兩次,方解才從那種有些空靈的狀態中出來,他看了謀良弼一眼,歉然的笑了笑:“抱歉,竟是走神了。”
“大家在等你的看法。”
“什么看法?”
方解問。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是陛下派來督戰的欽差,那么現在的軍務理應交給你來主持。旭郡王曾經不止一次和我提起過,你是他最為欣賞的年輕將領。崔將軍和你是知交好友,他對由你來指揮軍隊也沒有異議。”
“不”
方解搖了搖頭:“我來這里的目的已經說明過,我之所以從左前衛出來,其中緣故大家也已經知曉,羅耀的心思我看不透徹,說是督戰的欽差,可左前衛的兵馬調動完全由不得我。說起來,我是因為怕羅耀殺我才帶著人馬來投靠王爺的。不幸王爺遇難,我論資歷威望論對軍隊的熟悉,都無法承擔這個重任。在我沒有離開之前,我和我的人愿意聽從謀大人調遣,絕不會推諉不前。”
方解站起來,對帳中的將領們抱了抱拳:“李孝宗說我是來奪權的,我知道諸位將軍們并不信他。可若是我真的接了這個擔子,能不能將隊伍帶著走向勝利姑且不說,士兵們也多有不服。一支軍隊的戰斗力,建立在團結之上。若是我們彼此之間沒有信任,多有猜忌,就算是百戰精銳也會變得脆弱不堪。”
“為了數萬將士考慮,我斷然不能接受謀大人的提議。我沒有指揮過這么多人馬,不如諸位將軍的經驗豐富。到了戰場上,經驗往往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若是將軍們不棄,我留在此處,愿為先鋒,只要對叛軍作戰,對蒙元韃子作戰,我和我的人馬愿意沖在最前面。”
隋軍的將領們互相看了看,沒有人說話。他們雖然對方解敬畏,但真要將隊伍的指揮權交給方解,他們也不是很放心。他們不了解方解,誠如方解所說,一個沒有帶兵經驗的人驟然率領數萬大軍,極有可能將這支隊伍帶著走向滅亡。
方解回身看著謀良弼道:“唯謀大人馬首是瞻!”
那些將領們也跟著站起來抱拳道:“唯謀大人馬首是瞻!”
謀良弼連連推辭,可將領們執意如此他也不好拒絕。出了大帳之后,崔中振拉著方解到了沒人的地方急切道:“之前我和謀大人已經商議好,力保你為三軍之帥,你自己卻推辭,正是將這隊伍抓在手里的好機會,你怎么就這般輕易放棄!”
“我雖有此心,但實無此力。”
方解搖了搖頭:“我在大帳里說的話不是虛偽矯情,而是實話實說。對這支隊伍,我不了解。貿然接受數萬人的軍隊,能不能服眾暫且不提,就算那些士兵們都愿意跟我,只要我出一點差錯,人心立刻就散了。旭郡王死了,李孝宗死了,士兵們本就是六神無主的時候,這個時候我若坐在帥椅上,軍心難定啊!”
崔中振嘆了口氣:“可是……”
方解擺了擺手:“沒有什么可是的,現在是最好的局面,不是嗎?李孝宗死了,只要將忠于他的人剔除,這支軍隊就會變得前所未有的純粹。不管是謀大人指揮,你指揮,或是我指揮,不都一樣嗎?”
崔中振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也不勸了,你說的也沒錯,多打幾次漂亮的仗之后,士兵們自然對你信服!”
他拍了拍方解的肩膀笑道:“最重要的是,你我兄弟終于可以并肩作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