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福霖望著楚天舒,心里對眼前這位年輕的縣委書記充滿了敬意:他沒有急功近利的政績觀,也沒有參雜任何的個人私利,一心在為南嶺縣的發展著想,始終把全縣人民群眾的利益放在了首位。
“楚書記,那你說該咋辦。”黃福霖把目光投向楚天舒,感慨萬端地說:“放馬坡不僅關系到山坳村的生存,實際上,朝陽水庫如有不測,浮云礦場也難以幸免。”
楚天舒嚴肅地說:“所以,我主張杏林鄉和浮云礦場都首先要從各自的立場中跳出來,避免沖突和對抗,加強溝通和理解,老黃,我希望你能在其中起到關鍵性作用,以便我們盡快尋找出雙方能共贏的方法來解決當前的矛盾和問題。”
楚天舒的聲音很是激動,黃福霖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堅信,比起那些土生土長的縣領導,楚天舒工作思路開闊,沒有私心雜念,在他的帶領下,肯定能渡過當前的這個難關。
兩個人相談甚歡,不知不覺間,鄉政府辦公室的地上散落了一大堆的煙頭……
幾乎在楚天舒與黃福霖促膝談心的同時,桃花島上的黃固也被付二林埋怨得頭冒青煙。
熊壯把黃福霖從護礦隊的學習班帶出來時,正遇上從山上下來的郝爽。
聽說黃固下令無條件放人,郝爽十分的不爽,他在熊壯出門之后,便立即打電話將這一情況報告給了付二林。
浮云礦場是個正兒八經的股份制企業。
其中,黃固占了四成,付家兄弟以親朋好友的名義占了三成,郝爽占了一成,剩下的兩成被副縣長白存禮、縣財政局長彭寶鑾、縣礦業局長張卓、杏林鄉黨委書記鄭有田等一干人瓜分。
黃固是礦場的法人代表,負責日常的經營管理,相當于是這幫人無償雇傭的高級打工仔,幕后實施操控者是付家兄弟,具體就是老二付二林。
付二林接到郝爽的報告,立即給黃固打電話,開口就問:“黃老板,黃福霖放了。”
黃固正在客廳里喝茶,聽到付二林的質問,輕飄飄地說:“放了。”
付二林問:“賠錢了。”
黃固說:“沒有。”
付二林又問:“同意開采放馬坡了。”
黃固還是說:“沒有。”
付二林火冒三丈:“那就是你腦子進水了。”
黃固不急不躁:“也沒有。”
玩邪的,付二林哪是黃固的對手,他氣勢洶洶地問:“那你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黃固慢悠悠地說:“二哥,楚天舒親自登門來要人,我不能一點面子都不給吧。”
付二林問:“你給他面子,他給了你什么。”
黃固說:“他給了我一個視頻。”
付二林有點犯傻:“一個視頻,視頻是什么玩意兒。”
“視頻不是個玩意兒,就是一個證據。”黃固喝了口茶,笑瞇瞇地說:“證明挖掘機不是村民點火燒的,是護礦隊的人自己點著的,二哥,你說我該怎么辦。”
“怎么辦。”付二林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不認賬啊。”
黃固假裝無奈地說:“二哥,人家可是帶著公安局的副局長來的。”
“副局長算個屁啊。”付二林叫道:“你不認賬,他能把你的啃了。”
黃固一皺眉頭,問:“二哥,這種話你跟我說可以,我能跟縣委書記和公安局長說嗎。”
“你……”付二林被噎住了,他停頓了片刻,說:“黃老板,你的人是怎么搞的,這么點事居然還玩失了手。”
黃固無可奈何地說:“二哥,人家拿出了證據,我只好認栽放人了。”
付二林問:“那馬興旺簽字的協議就不作數了。”
“沒說不作數啊。”黃固說:“楚天舒說,他要調查清楚了再說。”
付二林心里比誰都清楚,這個馬興旺簽字的協議是某一天整酒把馬興旺整高了簽的,他多少有些心虛,問道:“調查清楚,那得多長時間啊。”
黃固微微一笑,說:“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搞不好還要礦場先把山坳村的‘三通’搞定了再說。”
“扯雞巴蛋。”在南嶺縣歷來都是付家兄弟給別人提苛刻條件,哪里受過這種窩囊氣,付二林終于忍不住爆了粗口,罵道:“黃老板,停產這么長的時間,礦場的損失誰他媽承擔。”
黃固輕描淡寫地說:“二哥,實在沒辦法,年底分紅大家都少分點唄。”
“狗屁。”付二林罵道:“黃固啊黃固,你他媽白叫了個黃老邪了。”
黃固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了,他大聲地說:“付老二,有本事你來點炸藥,老子明天就炸山,你要敢來,老子信了你的邪。”
付二林被黃固一句話頂到了墻角落,他氣急敗壞地掛斷了電話,坐在沙發上呼哧帶喘地好一會兒,才抓起扔在茶幾上的手機,撥通了付大木打電話,上來就告狀:“大哥,黃老邪又犯邪了。”
“老二,說你們多少回了,遇事冷靜點,怎么就改不了呢。”付大木不悅地訓斥完,才問:“黃老邪又怎么了。”
別看付二林在黃固面前張牙舞爪的囂張得很,但在付大木面前卻是服服帖帖像個乖乖兒,他低聲下氣把和黃固通電話的過程一說,付大木并沒有生氣,他說:“老二,奸商奸商,無奸不商,黃老邪是想坐山觀虎斗呢。”
付二林憤憤然說:“大哥,黃老邪是不是想洗腳上岸啊。”
“哼,下了水就由不得他了。”付大木嗤之以鼻地說:“老二,你盯緊他,他要敢這么想,就打斷他的狗腿,看他用什么上岸。”
付二林響亮地答應道:“是。”
第二天一大早,楚天舒就看見自己的奧迪車停在了院子里,馬國勝正拎著水桶在洗車,還用一根鐵絲,細心地將夾在輪胎里的小碎石一一挑了出來。
王永超過來想要匯報昨天車輛被堵的情況,還沒開口就被楚天舒攔住了,讓他通知鄭有田,早上八點開杏林鄉的干部大會。
用過早餐,稍事休息。
鄭有田過來說,鄉干部都到齊了,請楚書記到會議室。
會上,楚天舒絕口沒提山坳村和浮云礦場的沖突,只強調了維護穩定的重要性,要求他們把主要精力用在組織全鄉的春耕生產上,莫誤農時,為奪取夏糧豐收打下堅實的基礎。
散會之后,楚天舒與鄭有田、黃福霖等人握手話別,帶領杜雨菲、柳青煙等人返回縣城,結束了為期十三天的考察調研之行。
上車之后,王永超說了昨天下午被堵的情況,和柳青煙昨晚上說的基本差不多,看來,他也沒有掌握太多的信息,楚天舒便沒再多問,靠在后座上閉目養神。
沿途發現,大通公司的翻斗車明顯少了,一路上也非常順利,楚天舒認真反省這十幾天的工作,回憶在各鄉鎮上接觸的人和事。
整體而言,十幾個鄉鎮的情況給他的感覺都差不多,經濟發展滯后,道路狀況差,缺醫少藥等是普遍現象,相對而言,杏林鄉的困難要更大一些,其它鄉鎮各方面的情況略強一點,至少比杏林鄉要穩定一些。
要盡快改變當前的現狀,唯一的出路還是發展經濟,南嶺縣的老百姓很淳樸,對生活質量的期望值并不是太高,他們的日子過好了,大多數的矛盾和問題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發展是硬道理。
同樣,要實現快速發展需要一個好的帶頭人,這也是硬道理。
十幾個鄉鎮干部中,大柳樹鄉的鄉長史志強和杏林鄉的鄉黨委書記鄭有田等人差不多可以歸納為一類,算是付大木的嫡系或者附庸,他們能夠獲得目前的職務多少都和付大木有關。
因此,他們對于“大縣長”的意圖言聽計從,聞風而動,步調一致。
而大柳樹鄉的黨委書記左天年和紫楊鄉的鄉黨委書記馬國梁似乎有些不同,他們有能力,看起來有自己的主見和原則,對于上級領導并不盲從,雖然相處的時間很短,但據目前的表現看起來是這樣的。
他還想到了黃福霖,這個給他留下了很深印象的鄉長。
只可惜,他們的心思和精力大多被內耗掉了,積極性和創造力得不到充分的調動,又何談帶領群眾走上脫貧致富的道路呢。
鄉鎮如此,縣里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縣委一班人都不能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就連黃固那樣的企業主都懂得等待觀望,又何況無所適從的鄉鎮干部呢。
看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盡快掌握常委會上的話語權和主動權。
想到這些,楚天舒的腦袋立刻一空。
剛剛進入縣城,王永超接了一個電話,遲疑片刻,表情古怪地轉過頭來對坐在后座的楚天舒說:“楚書記,薛主任通知說,讓我到了之后先去他的辦公室。”
“去吧,該怎么匯報就怎么匯報。”楚天舒點點頭,說:“我回招待所。”
大概十點半左右,車到了縣委招待所的門前。
楚天舒剛下車,杜雨菲和柳青煙的車隨即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