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上班,薛金龍帶著馬國勝就來見楚天舒了。wwW.bXwX.cC新筆下文學 馬國勝三十不到,可看上去一臉的滄桑,給人的感覺有四十多了,家里有年邁的父母,還有體弱多病的妻子,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女兒在上高中,兒子在上初中,正是上有老下有小負擔最重的時期。
交談了幾句,楚天舒感覺得出來,馬國勝的確是一個老實忠厚的人,問什么答什么,比萬國良還不善言辭,只是說到一雙兒女的時候,才咧咧嘴,露出發黃的牙齒,灰暗的臉上散發著少見的光亮。
問到馬興旺的時候,馬國勝竟有些惶恐,說,他是我堂叔,便也沒了下文。
楚天舒想,司機是身邊的人,老實本分最重要,木訥一點兒不要緊,怕就怕花花腸子太多,私底下打著領導的旗號謀些蠅頭小利,惹出生非來反而影響不好。
見沒有更多的情況要了解,楚天舒說:“馬師傅,你回去準備準備,我們明天早上出發。”
馬國勝起身告辭,見楚天舒伸出手來要和他握手,竟一時不知所措,直到薛金龍捅了捅他,才把手在衣服上搓了一下,雙手握住了楚天舒的手。
看馬國勝出去了,薛金龍說:“楚書記,馬師傅技術不錯,就是人不太活泛,你這一趟跑下來,估計要十天半個月,有幾個鄉鎮條件還比較艱苦,身邊沒個搞服務的人不行,黑燈瞎火的打個洗臉水什么的,總不能讓您親自去跑吧,我考慮了一下,就讓縣辦的小王跟著你吧。”
楚天舒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薛主任,你考慮得很周到嘛。”
“嘿嘿,這是我應該做的。”薛金龍搞不清楚楚天舒這話是表揚還是挖苦,只得陪著笑解釋說:“楚書記親臨視察,鄉鎮干部肯定很熱情,萬一整酒整過了頭,身邊有個人也好有個照應嘛。”
楚天舒冷笑一聲,說:“薛主任,這你就多慮了,我想他們應該不會太熱情了吧。”
薛金龍腦子還暈乎著,一聽這話馬上醒悟過來,陶玉鳴都是楚天舒的手下敗將,誰還整得過他呢,忙說:“那是,那是,他們都不是對手。”
楚天舒正色道:“薛主任,麻煩你書面通知下去,我到任何一個鄉鎮,一律不許整酒,誰要是不遵守,就讓他和我單獨整。”
薛金龍干笑了幾聲,說:“呵呵,再給他們一個膽子,恐怕也不敢單獨跟您整啊,不過,您也別低估了鄉鎮干部的熱情。”
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響了。
楚天舒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說:“薛主任,你讓小王草擬了行程安排,再把通知發下去,下班之前給我過目。”說完,抓起電話喂了一聲。
電話是霍啟明打來的。
薛金龍正要退出去,聽到楚天舒對著電話說了聲“霍局長,你好”,便站住了。
“三合一”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霍啟明與高大全在競爭新部門的一把手,薛金龍更是一清二楚,聽到霍啟明親自給楚天舒打電話,自然引起了他的jǐng覺。
楚天舒聽了幾句,興奮地說:“霍局長,你太客氣了,……哈哈,晚上好像沒有什么其他安排,你過來吧。”說完,掛了電話,轉頭發現薛金龍還站在一旁,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薛金龍忙說:“楚書記,請問,您還有什么指示。”
楚天舒不耐煩地說:“剛才不都說過了嗎,你還想要什么指示。”
“哦,對不起,我以為您還有指示呢。”薛金龍彎彎腰,說:“那我告辭,告辭。”
看著薛金龍退出去的身影,楚天舒嘴邊閃過一絲冷笑。
薛金龍顧不上給小王交代任務,立即去了縣長辦公室,將霍啟明給楚天舒打過電話的事向付大木報告了。
“霍啟明晚上要去找楚天舒。”付大木楞了一下,說:“你告訴田克明,晚上讓他盯著點。”
薛金龍說:“好的。”
付大木問:“明天你安排誰跟著他。”
“小王。”
“行程怎么安排的。”
“他沒說,他讓我先草擬一個。”
“嗯。”付大木想了想,說:“那你安排他第一站去大柳樹鄉。”
“好。”薛金龍沒有問為什么,但他心里清楚,付大木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意圖。
薛金龍回到辦公室,把小王喊了過來,交代他草擬一個通知和行程安排,從明天開始跟著楚書記下鄉視察和調研。
小王歡天喜地地去了。
薛金龍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給高大全打了個電話,告訴他霍啟明已經有動作了,讓他不要輕敵,也抓緊時間活動活動。
高大全說了幾句感激的話,鼓起勇氣撥打了唐逸夫秘書馬大寶的電話。
這會兒,霍啟明也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他在電話中提出要給楚天舒送茶葉,原以為楚天舒會客氣推辭,沒想到楚天舒不僅爽快地答應了,而且聽上去心情還不錯,并沒有想象中的反感。
這讓霍啟明十分的欣慰,也十分的糾結,他非常清楚,“三合一”事關重大,只有繼續當上一把手,才能延續并擴張他的權力范圍,一旦當不上,就意味著他要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權力。
權力,對于一個男人實在是太重要了,尤其是對一個曾經掌過權的人更是如此,為了當上這個局長,他鞍前馬后地跟著耿中天跌跌撞撞地奮斗了半輩子,容易嗎。
真的不容易。
這么些年來在衛生局局長的位子上,通過各種方式撈了不少的實惠,但在耿中天身上的也投入了不少,他不能失掉手上的權力,必須想辦法抓住一切機會,奮力一搏。
假如這一次當不上一把手,那就意味著撈實惠的機會沒了,想打點也沒有來路,再想翻身就難了。
在權力場中,每人都有自己的關系網,拼到最后,不再是三個單位頭頭之間的競爭了,它已扯動了各自身后的利益鏈條。
他不怕防疫站的余乾坤,只怕計生委的高大全。
在這個問題上,他已經想過無 次了,要想擊敗高大全拔得頭籌,辦法只有兩個,一個是想辦法擊中高大全的要害,搞倒他,自己就可以順利地取而代之。
但怎么抓到他的把柄呢。
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他早就聽人風言風語地說過,高大全在計生委,利用開具準生證和征收超生罰款撈了不少好處,但他有付大木護著,即使有些小問題,也奈何不了他,而且,議論歸議論,沒有真憑實據,想扳倒他幾乎不大可能。
第二個辦法,就是想辦法博取楚天舒的支持,如果楚天舒能為自己說一句話,他和耿中天聯起手來,即使高大全身后有個付大木,自己也應該很有希望。
相對而言,第二個辦法比較靠譜。
問題的關鍵是,怎么才能讓楚天舒為自己說話。
霍啟明苦苦思索了好久,也沒有想出一個良策來,他多少知道一些官場的奧妙,靠套近乎的手段,來不及不說,也不能起太大的作用,真正要從根子上搞定一個人,必須得來實的。
按照南嶺縣的潛規則,副局長升局長起碼得送付大木十萬,坐了位子,每年的保位費也得兩三萬左右,這還是因為南嶺縣太落后,要是換到南方發達地區,不要說是一個局長,就是一個小小的村主任,也花得比這多。
霍啟明決定賭一把,打算送楚天舒五萬,加上要打點耿中天的五萬,就當重新買一個局長的價錢,只要保住了一把手的位子,原來三個單位的財路都捏在手上,不愁撈不回成本。
下定決心后,霍啟明就開始為怎么送發起了愁。
送禮也是一門學問,送好了,它便成了解決問題的金鑰匙,送不好,反而會引來禍端,這主要是看送禮的對象是誰了。
對于楚天舒,霍啟明沒有多少把握,不知道他會不會收,畢竟自己和楚天舒,還沒有熟悉到耿中天那么個程度。
不過,耿中天暗示得那么有把握,霍啟明的膽子似乎壯了許多,就當是賭一次,與其坐等淘汰,還不如積極應對。
霍啟明決定先送三萬元,等到事情有了眉目后,再送去兩萬。
下班回家,吃過晚飯,霍啟明把茶葉盒翻了出來,躲進臥室里,小心地拆開了包裝,把茶葉取出來換成錢塞進去,然后再一點點封好,盡量保持原樣。
老婆胡仁花說:“老霍,你記得提醒他,這里裝的是錢,否則,他以為是茶葉,再轉手送給了別人。”
霍啟明說:“你傻呀,我要是提醒這里面裝著錢,他怎么收。”
胡仁花著急地說:“那你總得讓他知道你送的是什么,否則他真當做茶葉轉手送給了別人,我們豈不成了冤大頭,你不提醒,他怎么知道。”
霍啟明說:“老婆,你放心好了,一拎袋子這么沉,不用說他也能看得出來,你以為人家傻呀。”
胡仁花還是不放心,說:“不是我嘮叨,你要不說清楚,到時候他收了錢,不給你辦事怎么辦,錢不白送了,我跟你說,每次我給老耿的老婆送東西,總是要暗示一下的。”
胡仁花叨叨個沒完,霍啟明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