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賭場在哪兒嗎?”二人走出電影院,左登峰出言問道。
“知道,我之前來過這里。”紀莎伸手攔住了一輛黃包車,片刻過后又過來一輛,左登峰生平第一次坐了黃包車,下車的時候他給了拉車的漢子雙份兒的錢,因為十三也在車上。
“這是杜月笙的門徒開設的青幫賭場,算是上海灘比較大的。”紀莎下車之后指著路北一棟六層高樓沖左登峰說道。這處賭場的外墻用黃色的霓虹燈排列出了一堆閃爍的金元寶,令人一看就不由自主的產生貪欲。
“杜月笙是誰?”左登峰出言問道。
“青幫領袖,愛國人氏,一直幫助我們抗日。”紀莎如實回答。
左登峰聞言沒有再說什么,抬頭環視,片刻之后沖十三指了指二層的滴水檐臺,十三跑過去一躍而上,在上面趴伏了下來。
“這只貓跟你很有默契。”紀莎邁步走向賭場。
“它不是貓。”左登峰跟隨在后。
“那是什么?”紀莎并未回頭。
“不知道。”左登峰隨口回答。
賭場左右立有兩尊黃石雕刻的獸像,一開始左登峰以為是獅子,后來發現是兩只貔貅,貔貅是傳說中的貪財神獸,旺偏財,一般做邪道生意的會供奉它們,正規的生意人是不喜歡貔貅的,因為貔貅旺偏財的同時也折笀數,這些是他從金針送他的道家典籍《洞玄靈寶定觀經》中讀到的。
還沒進門,左登峰就聽到了里面喧鬧的叫嚷聲,推門而入,左登峰立刻感覺自己進了菜市場,這棟樓房可能就是為了開設賭場而建造的,一樓是一個大廳,大廳里放置著數十張賭臺,每張賭臺周圍都圍了大量的賭徒,精神亢奮的叫喊著“大”“小”。很多人在抽煙,所以賭場里的空氣很污濁,污濁的空氣令燈光顯得很昏暗。
進門之后左登峰一直在駐足觀看,他沒有觀看賭桌上的賭局,他看的是這些賭徒,這些人衣著多有不同,但是神情無一例外是亢奮而急切的,贏了的人會高聲大笑,輸了的人會高聲罵娘。賭桌與賭桌之間都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將賭徒分隔開來,在賭桌間的空隙中有不少穿紅戴鸀的女人在游蕩,這些人應該是窯姐一流,到這里來的目的不是賭博,而是趁機招攬生意,賭徒們贏來的錢花起來總是不心疼的。除此之外每張賭桌周圍都有幾個穿黑衫的男子,想必是維持秩序的打手。
左登峰的確長見識了,不過這種見識并不是正面的,來到這里他看到了人性的貪婪和丑惡,物欲橫流,無德放縱。這數十堆簇擁在賭桌前的賭徒令左登峰想到了圍繞在腐尸周圍的蒼蠅,一張賭桌就是一堆臭肉,每一個賭徒都是一只蒼蠅,那些喪失了自尊與人格的女人既是蒼蠅又是臭肉,她們散發臭氣吸引那些蒼蠅前來叮咬,與此同時也叮咬他們。
“走吧,上二樓。”紀莎拉了拉左登峰的衣袖。
左登峰反應過來與之自一樓樓梯走上了二樓,二樓拐角處有打手盤查,在看過紀莎的銀錢之后又要檢查左登峰的木箱,左登峰沒有與之計較,打開木箱讓其檢查。但是當對方將手伸進木箱想要動那塊灰磚的時候左登峰攔住了他們,賄以兩枚大洋得以上樓。
“你為什么要背塊磚頭?”紀莎好奇的追問。左登峰的木箱里除了幾件換洗的內衣就只有那塊灰磚。
左登峰笑了笑沒有回答,如果剛才那兩個打手的手指碰上了磚頭,他一定會將他們殺掉,這是他的女人留下的東西,除了他任何人不能碰。
二樓還是大廳,但是賭桌較少,東西南北分為了四個區域,分別是麻將,牌九,色子,紙牌,這里的賭徒衣著比較整潔,坐于座位專心賭博,鮮有喧鬧聲,用的還是現錢,并非籌碼。這里沒有窯姐游蕩,因為這里的賭局不允許旁觀。
“我帶的錢不多,只能在這里,你會玩什么?”紀莎出言問道。
“我什么都不會。”左登峰搖頭說道。他生于漁村,家境貧寒,工作之后的三枚大洋還要補貼家用,沒有閑錢賭博,也從來沒有接觸過,最主要的是他并不喜歡賭博的不確定性,他希望自己能決定事情的發展方向,即便不能也要明白真相,悶頭碰運氣的事情他不干。
“那你來干什么?”紀莎聞言搖頭笑問。
“看看。”左登峰平靜的說道。
“這有什么好看的?”紀莎再度發笑,她還是頭一次聽說有人進賭場只是為了看看。
“我聽人說十賭九輸和十賭九騙,我感覺不應該是這樣,至少也應該有一半的勝算,現在我終于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東南方向第二桌的那個紅衣服女人在搞鬼,別人一次抓一張麻將,她能抓兩張還一張。打紙牌的那個小胡子也在搞鬼,他袖子里藏著很多紙牌。”左登峰隨口說道。超出常人九倍的反應令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人自以為快若閃電的動作。
“在這里出老千是要被剁手的。你也別傻站著了,色子簡單,過去玩幾把。”紀莎拉著左登峰走向西南區域。
這里的賭桌是有座位的,二人找了有空位的賭桌坐了下去,左登峰坐下之后旁邊一個肥胖的中年婦女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轉身走掉了。走了更好,木箱有地方放了。
“三個色子,十點以下為小,十點以上為大。”紀莎沖左登峰解釋。
紀莎話音剛落,莊家就搖好了木盅等待下注。
“買什么?”紀莎問左登峰。
左登峰聞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木盅是密封的,不能看,只能聽。
連續十幾把,左登峰都沒有押注,紀莎隨便買了幾把,輸贏均等。
“別買大,買小,這次是三個二。”左登峰聽清了規律,便阻止了紀莎的下注。
紀莎聞言面露疑惑,不過她并沒有買小,而是將那兩枚大洋放到了賭桌中間那段狹窄的黃域。
開盅,三個二。
“這次怎么贏這么多?”左登峰疑惑的看著對方推來的三十幾枚大洋。
“三個相同的是豹子,一賠十八。”紀莎出言解釋。
“兄弟,這次是什么?”坐莊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壯漢。
“一一六。”左登峰出言笑道。
開盅,一一六。驚呼一片。如果左登峰只是說出了大小也不足為奇,最主要的是他說出了點數。
第三局,同桌的十位賭徒都在等著左登峰下注。
“一。”左登峰看了一眼莊家,出言笑道。
“后面的呢?”有賭徒追問。
“沒了,就是一。”左登峰搖頭說道。
三個色子,最少也是三點,左登峰說個一在眾人看來自然是不對的,不過這并不影響他們買小。
開盅,就是一點,因為三個色子是摞在一起的,這個搖色子的也算是個高手了。
接連七把,左登峰每次都能準確的說出色子的點數,其他賭臺的賭徒都轉頭而望驚嘆不已,而莊家已經汗流浹背了。
左登峰感覺到了無趣,剛想離開,發現木箱被人從旁邊的座位上舀到了地下,那肥胖的婦女坐進了座位。
“六六六。”左登峰沉吟片刻說出了一組數字,在場的眾人立刻瘋狂下注,豹子非常難出,賠率很高。所有人幾乎都是孤注一擲,包括那肥胖的婦女,連耳環都摘了下來。
說出那組數字左登峰就起身背起了木箱,開盅之后傳來了眾人絕望的叫聲,開了個一三四,全部輸光,莊家大贏。
“我故意說錯的,因為我不喜歡你。”左登峰沖那肥胖的婦女笑了笑,轉而走向樓梯,身后傳來了一片‘死肥婆’‘喪門星’‘日內娘’的罵聲。
“哈哈哈哈。”左登峰聞聲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怎么這么壞?”紀莎跟了上來樂笑開口。
“討厭她。”左登峰隨口回答。他是來玩的,并不是為了贏錢。
“對了,我說的事情你得抓緊辦,我后天晚上就得走。”左登峰始終惦記著正事兒。
“賈正春已經去辦了。”紀莎正色點頭。
“你會不會用那個水下呼吸的裝備?”左登峰再問。
“沒用過,不過有人會用,你放心,我們一定教會你如何使用。”紀莎點頭說道。
“走,上去瞧瞧。”左登峰走向三層樓梯。
“錢都輸光了,怎么去?”紀莎再度發笑。她發現了左登峰也有有趣的一面,因為討厭那個胖女人就害的大家都輸錢,連自己都輸。
“去六層要多少錢?”左登峰出言問道。
“至少也得有賭本一萬大洋。”紀莎點頭說道。
“我有,走。”左登峰拾階上樓,遇到盤查時舀出了一張千兩黃金的金票,黃金千兩折合數萬大洋。
越往上走人數越少,房間布置的也越奢華,配備的事物也就越齊全,香煙美酒任憑舀取皆不收費。到了五層就有了包廂,每個包廂門口都有一排漂亮女孩。
“這些女的是干嘛的?”左登峰好奇的問道。
“不清楚,我很少到這里來。”紀莎搖頭說道。
上到六層,左登峰想起了當年前往東北時的情景,那時候他遇到了賣兒賣女的人,曾經有人告訴他小女孩都被賣到南方了。這里也有女孩,但是只有十三四歲,幾乎身無寸縷,左登峰看了一眼就轉身下樓。
“杜月笙真的是愛國人士?”離開賭場左登峰皺眉發問。
“是的,是抗日積極分子,每年都會為我黨提供大量的經費。”紀莎出言說道。
“又開賭場,又糟蹋小孩,還能算是愛國人士?”左登峰抬高了聲調。
“實際上他就是個流氓頭子,但是只要他抗日,就是愛國人士。”紀莎正色開口。
“這話誰說的?”左登峰沖十三招了招手,十三隨即跳下旁側跟隨。
“這是我們國民黨的宗旨,八路軍也說過只要抗日就是朋友。”紀莎如實回答。
“不知道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我不用你幫我搞裝備了,我馬上離開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