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說什么?”
面對對面煞星羅氏政良讓他拿著槍決斗的要求,本證寺鑒如真的是被弄傻了。娘的,明明自己都在等死了,結果對方突然來了這么一個要求,這簡直令人無法相信阿。而且就算對方的要求是真的,就憑自己現在的狀態,又如何跟眼前這個據聞已經親自討取了上百武士首級的煞星決斗阿?這還是找死?
“本證寺鑒如!”憑借已經放亮的天色,政良終于發現眼前的這個家伙是誰了。政良之搜易能夠辨認出對方,而且還能說出對方的名字,那是因為在上一次茶會后,眼前的這個家伙可是求見了政良并且向羅氏家一次性提供了上萬石的糧食作為禮物,以表示對羅氏家的尊敬的。令政良感到可笑的是,轉過頭來,這個家伙竟然就又牽頭來對抗羅氏家了,這個時代的和尚真的不可信阿。看著還渾身發抖的本證寺鑒如,政良再次大喝道:
“怎么不放馬過來?害怕了?”
“大……大人……”
“你可知我為何不殺你?”
“不……不知。”政良方才的那句話正好說出了本證寺鑒如的心聲,于是他當即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回答道。
“你乃是我的領民。我怎會殺自家的領民呢?我會饒恕你們的微小過失。佛陀已經告訴我,你依托的是假佛,我不會主動殺你。你難道沒有聽到佛坨的聲音?”
“大……大人聽到了佛陀的聲音?”
“是……是故我不會殺你。”
“哦。”本證寺鑒如低吟道,“我依托的是假佛……不可能!”實際上他首先應該質疑的是自己是眼前煞星的領民的事情,但是一說道佛陀。他卻自然而然地關注起這個問題來了。
“你這個渾蛋!那些好不容易過上安樂日的百姓之家。被你們一把火燒個精光。照此下去,今年冬天大家都會餓死。你覺得,大慈大悲的佛陀,會做這種事情?”
不知不覺間,本證寺鑒如滿額的汗閃爍著鉛一般鈍澀的光彩。他很清楚自己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要是對方是弱小之輩,他自然是不介意顯示一下自己的威風,比如他平常對待寺廟手下時就定然會聞威風得不得了。但當遇到像眼前這樣的煞星的情況下,他自然要小心翼翼地做起小人來了。只是,即便是如此,當談及到佛陀的問題的時候,他自認為自身是有那么一點斤兩的,所以對于眼前這個煞星的手法,他自然是有異議了,只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輕易質疑阿。
“你在顫抖?”
“沒……沒有。”
“那就來吧。如你身后真有佛陀,你可以放馬過來。”政良再次說道。實際上在這個過程。政良所使用的是趁著對方心神慌亂之際,將佛陀與武力聯系起來了。令到眼前的這個家伙誤會為要是有佛陀保護,自然是無敵的這樣的錯覺。
“好……”本證寺鑒如嘴上應承著,但眼神已經慌亂起來。他自己有自知之明,自己怎么可能是眼前這個煞星的對手呢?
“要是春耕被延誤了,那么今年冬天大家都會餓死。”政良的話讓本證寺鑒如當即回想起數年前大內家內亂的困苦生活。即便是自己的寺廟,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戰爭,它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不僅意味著生命的消失,還能令大地萬物枯萎。當初參加茶會的時候,他也是這種想法的。但隨著大阪石山御坊和尚的來到后,在對方的迷惑與威逼下,他有開始認為這一場暴動是佛陀在懲罰佛敵。但他現在動搖了。本應萬能的佛陀好像根本沒有懲罰政良,無論以前的號州暴動還是這一次的暴動,他們這些所謂佛陀的信徒每次暴動時,總會被眼前這個煞星打個落花流水。這是為何?
政良竟說信徒們依附的是假佛,而他身后的才是真佛。仔細想來,這不無道理。本證寺鑒如雖然不愿相信,但那個來自大阪石山御坊真宗的代表又何如會被對方一刀砍殺呢。
“大人……”本證寺鑒如汗涔涔的,“您是說,佛陀要您不要主動進攻我們?”
“廢話!”政良訓斥道,“佛對萬物都懷有仁慈之心。他等待著你回心轉意。”跟這些所謂的信徒打了數次交道,政良意識到要說服他們,那么一切就要從佛陀這個話題著手。
那么政良又為何要如此對待本證寺鑒如這個人呢?因為政良知道要是一直采取強硬手段的話,暴動的時間只會更長,今年的春耕自然就是受到影響。如此一來,為了西國羅氏家所占據地區的穩定,內政閣必然要花費更大量的物資進行對當地的安撫資助,從而影響到羅氏家的后續計劃。
這一次的寺廟神社勢力的暴動的確是給羅氏家帶來了不少影響,雖然此前政良已經可以通過遷移領毛民的方式將當地大部分的信眾以及與寺廟神社勢力暗結盟的勢力打亂遷移走。但由于該計謀實施時間還不到半個月,所以也就只有西國一些人口密集地區以及沿海地區比較快速地執行了該計謀,至于內陸地區,由于收到山林的阻礙,交通過慢,所以就延誤了不少。而這一次參加暴動的暴民以及戰敗的僧兵,即便政良將他們的寺廟神社全部燒毀,他們竟然懂得躲入深山老林隨時準備四處打游擊。
更為嚴重的是,以往州地區暴動之時,由于當地領民都受到了羅氏家較長時間的統治,從而導致這些“游擊隊”失去了群眾基礎,無法長期跟羅氏家打游擊,甚至無法從被羅氏家派駐到各個村的村頭等家臣組織了守護隊攻擊。而這一次由于西國羅氏家占據地區的內陸還有著不少支持這些“游擊隊”的群眾基礎,所以羅氏家肯定要花費較長的時間來徹底平定這些分散在各處的游擊隊了。這不符合政良的原來計劃。于是政良決定將一些原先在當地比較有影響力,而且有著投靠羅氏家傾向的人招攬進來。再讓他們勸降那些反抗勢力。而眼前的本證寺鑒如正是政良的第一個目標。
“真佛……假佛……”本證寺鑒如手持長槍。語無倫次地自言自語。幾次戰斗下來。眼前這個煞星真的絲毫未損,只能認為己方依托的是假佛,而政良正在等待眾人回心轉意……本證寺鑒如感到精神恍惚,他滿眼焦躁之色,喉嚨一陣干渴,轉頭就想跑,同時口說道:“大人,我……”
“站住!”
政良大聲喝一聲。但這次他并未追上去,甚至揮手示意那些包圍周圍的羅氏家軍勢讓開道路。
于是本證寺鑒如扛起了長槍,快速跑開去。晨霧仍像方才那般濃重,他的臉頰和雙腳都仿佛被細雨淋濕了。他向前飛速奔跑,忽感胸一陣難過,不禁掉下淚來:“大人糊涂。他為何不一舉消滅我們這些被假佛迷惑的人呢?”
實在是難以想象,僅僅是政良那么一番真佛與假佛的言論,本證寺鑒如竟然就因此而內心糾結起來了。但政良知道,這的確是如此的。即便是后世的明社會,也會出現那些在明眼人看起來明顯是不可能的言論。卻是被一些信眾相信了。在旁觀者看來,這些人有些瘋魔。甚至覺得是精神病,但這的的確確是會發生的,尤其是現在政良所在的戰國時代。
本證寺鑒如就這樣一邊糾結,一邊往前逃走,不久后他身邊漸漸出現倉皇敗走的僧兵以及暴民的身影。雖然他們口口聲聲嚷叫著“退者墮落地獄,進者往生凈土”,還不是紛紛向本證寺寺院所在地方向潰逃?雖然本證寺鑒如貴為本證寺的主持,是寺廟權傾一時的人,但由于清晨時的一番狼狽逃亡,本證寺鑒如此時全身狼狽,滿臉泥巴(摔下馬時弄的),而周圍的逃兵又因為凌晨的偷襲被識別并且被擊潰追捕,所有人都顧著逃跑,一時間周圍的逃兵也沒有將他辨認出來,而他本人又沒有表明身份,自然別人就將看做一般的伙伴了。
眾人一路逃走,一路蹣跚,終于來到了距離寺廟不遠的一條小河邊上。這個時候,還在瘋魔狀態的本證寺鑒如聽著小河淙淙的流水聲,他停了下來,仰倒在地上:“大人!大人!我糊涂……”他突然哇的一聲,號啕大哭。
周圍的人當即被嚇了一跳,一部分人首先就往回看了一眼,他們害怕后面有羅氏家的追兵,而眼前這個哭泣的家伙會將身后的追兵吸引過來。羅氏家的軍勢實在是太可怕了,凌晨那一戰,他們絕大分人都被殺了,那些羅氏家軍勢甚至連俘虜都不要。想起逃跑時那鮮血如海的情景,他們都不由得打起冷顫來。
而另外一部分人則是被本證寺鑒如的突然舉動所嚇了一跳,幾個好心的僧兵還準備勸慰一下眼前這個估計被凌晨那一場修羅場所驚嚇了家伙,結果這個時候本證寺鑒如臉上泥巴因為他眼淚而被沖開,于是這些人終于認出了哭泣的家伙竟然是他們以前威嚴得不得了主持。眾人當即手忙腳亂地將本證寺鑒如扶送回本證寺。
當本證寺回到本證寺寺院的時候,而本證寺鑒如也在本證寺寺院所在地的一間茅屋旁,碰到了正在吃干糧的一個光頭和尚。這個和尚是跟隨著下間賴照一起才大阪石山御坊來的,據說是下間賴照的左臂右膀,跟隨著下間賴照在越前國與韓倉家的戰斗立下了不少功勞。此前這個和尚依仗著下間賴照以及大阪石山御坊作為后臺,對本證寺鑒如可是沒有什么禮貌的。現在估計這個家伙還不知道下間賴照已經被羅氏政良所殺,所以他此時正將一把武士刀放在枯草,正艱難地啃著干糧。
“本證寺鑒如。你連長槍上的佛書都掉了。”光頭和尚指著刀把處系著的上書“退者墮入地獄,進者往生凈土”的佛書,然后對著此時還拿著羅氏家硬塞給他一桿長槍的本證寺鑒如譏諷道。
本證寺鑒如也懶得理會對方的譏諷了,反而平靜地說道:“我碰到那只州雄鷹羅氏政良了。”
“那就殺了他!”光頭和尚卻是頗為硬氣地說道,似乎很希望碰到州雄鷹一般,但實際上他也是從凌晨那一場慘敗逃跑回來的。
“呵……”本證寺鑒如重重地坐在枯草上,“長槍無論如何不能傷到那個州雄鷹,真是不可思議。”
“哈哈哈,那是你信心不夠。換成是我,早一刀砍了過去。真是可惜。”
“真奇怪,那時我雙顫,兩眼暈花。州雄鷹的身后仿佛有佛陀在放射光芒。”
“胡說!佛陀站在我們一方。”
“呵呵!”對于光頭和尚的說法,本證寺鑒如已經有了另外的看法了。
“你的眼神怎么如此奇怪!”本證寺鑒如對于他的話的回應終于令到光頭和尚感到奇怪了。
“你覺得佛陀何時才能懲罰大人?春天已經開始了,人們卻不耕田,若夏天還不能分出勝負,那么秋冬兩季,我們吃什么?”
“哦。那倒也是……但那又怎樣?”光頭和尚先是一愣,但馬上意識到自己不久后將會返回大阪的,對于這里的人有沒有東西吃,他自然是不關心了,于是當即反問道。
“佛陀究竟是要懲罰誰?你難道不覺得,佛是在懲罰我等嗎?”
“你?”聽完本證寺鑒如的話后,光頭和尚卻是再次一愣,隨即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重重地咽了口唾沫,謹慎地問道:“所以,你扔掉了槍上的佛書?”
“我不愿違背佛陀的意志。”
“我說過,佛陀站在我們一邊。”光頭和尚再次強調道。
“可是佛卻好像要懲罰我們。我分明看到州雄鷹的身后閃耀著佛光阿。”
“本證寺鑒如,那……那是真的?”看著本證寺鑒如平靜的眼神,光頭和尚這個時候也覺得詫異了。
就在此時,負責寺廟念佛大堂的如法師手持掛有佛眷的尺木棒走了過來:“原來主持和大師都在此處。眼前有個大好的機會!佛敵政良已經追到本證寺寺院附近,剛剛進了本寺廟一個佃農形成的村,他已成囊之物。你們去殺了他。”如法師氣喘吁吁,一口氣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