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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春日里的十七個瞬間(一)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魔法與科學的最終兵器

  旅行者眼里,塔爾斯是一處悠閑愜意、綠意盎然的村落。

  違禁品交易者眼里,塔爾斯是安全隱蔽的中轉站和交易場所。

  身居高位者眼中的塔爾斯,則是地方領主因循守舊,以一己之私抗拒政令和時代潮流,導致發展水平嚴重滯后的具體范例。

  泥土和稻草混合后塑成的土壁,白色泥灰涂層大片剝落,鮮紅的“共存共榮”、“王道樂土”標語顯目刺眼,壓著石塊的木板屋頂,草草扎成的籬笆,大片荒地之間點綴著有限的耕地。在土地上勞作的盡是衣著粗糙、蓬頭垢面的老人、婦女和兒童,青壯年難得一見。這里的人們所能依靠的,只有腳下這片土地,有限的幾個親人,以及忠實的牲口。其它的一切——包括從面前駛過的女式馬車都不能引起他們的興趣。

  “……官方資料記載塔爾斯沒有值得一提的特產和名勝,由于領主米凱爾騎士拒絕引入柏油公路、新型農法、供水系統、郵政傳遞等新政,現代化產業也無從提起。現在整個塔爾斯村的經濟以小農經濟為主,基本維持自給自足。”

  用兩匹馬牽引的女式馬車內,透過帷幔,羅蘭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外麥田,蜘蛛報告中的某個詞組將密涅瓦的視線拉回馬車內。

  “領主?”

  提坦斯攻入卡斯蒂利亞時,相當多的貴族戰死沙場,為了震懾原住民,一些原領主也被砍了腦殼。剩下來的“和平派”在貴族中所占的比例不算高,對查理曼主子的指令也很少陰奉陽違。所以盡管一開始他們對羅蘭的新政頗多微詞,還是照辦了,后來從新政中獲得不少實質上的好處后。那一點反對的聲音也煙消云散。像這種鄉下地方居然能冒出一個抵制新政如此徹底的騎士領主,令密涅瓦有些意外。

  “是原來的領主嗎?”

  “正是,科爾多瓦.費爾南德斯.德.米凱爾騎士。隨處可見的清貧鄉村騎士,薩爾巴杜被攻陷后最早一批投降的領主。”

  強烈的矛盾和疑問從心底涌上來。密涅瓦微微蹙眉。

  既然是投降的領主,那么這個人應該和“和平派”一樣,不敢違抗象征查理曼意志的總督才是,可這個人不但堅決抵制羅蘭的新政,而且到現在還一點事都沒有……

  羅蘭不是那種對任何反對派施以鐵腕手段的獨裁者,一兩個村莊對他的整體計劃影響也有限,就算放著不管,隨著時間推移也會被潛移默化地改變。不過提坦斯不是什么有耐性的組織。每天不惹出點事都是母神開眼,那群狂熱份子居然會眼睜睜放過米凱爾騎士這種刺頭,簡直叫人不敢相信。

  由于幾乎整個貴族階層的堅持,查理曼高層對提坦斯軍官授予爵位一事格外吝嗇,別說男爵、子爵的封號,就是騎士封號也是千難萬難。唯一例外的是無法世襲的“邊境貴族”封號,根據累積的軍功和資歷,一部分杰出軍官會被授予“邊境伯爵”之類的封號,成為新領主,去管理新征服的領地。

  當然。前提是那片土地是無主物。至于是原本便沒有主人,還是原主人因故身亡,是沒必要糾結的。

  所以說。提坦斯沒有以“悖逆總督”的名義把米凱爾騎士害死,實在是一件蠻奇怪的事情。

  “表面上的理由是擔心教會的抗議,這里的教會勢力比查理曼本土要強很多,就算是提坦斯面對教會也不可能無動于衷。沒有任何過硬的理由害死一位和教會關系匪淺的貴族,難免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真正的理由嘛,應該是那個。”

  馬車開始減速,順著蜘蛛苦笑的表情,密涅瓦朝前方望去。

  沿著大道,村莊的另一段。一座圓柱型軍事堡壘睥睨整座村莊。頂端插著金色鳶尾花旗幟和小一號的提坦斯鷹旗,俗稱“炮樓”的堡壘下方。準備出入塔爾斯村的人們拿著“居民證”安靜的列隊等待接受檢查。幾個國民衛隊的士兵沿著隊列來回巡查,不時用槍托、皮鞭和刀鞘把某個試圖插隊的家伙打回隊列里。

  兩股人流的交界處是一個木頭搭建起來的崗亭。外面刷著綠色油漆,幾個提坦斯士兵拄著槍,瞪大眼睛審視每一張從自己面前走過的面孔,生怕從自己手上走脫了一個外國間諜或抵抗份子。在他們的前面有一個穿著軍官制服,領口上別著三級突擊隊小隊長領章的大塊頭坐在一張折疊行軍椅上,拄著軍刀,瞇著眼睛,左臂戴著一道12公分寬的白色袖章。

  “憲兵隊?”

  “沒錯,就是憲兵隊。作為對提坦斯軍人晉升貴族的讓步,貴族和陸軍同意提坦斯建立自己的憲兵隊來擴大職權。”

  “可憲兵不就是專管軍人的警察,怎么會直接來管老百姓呢?”

  通常意義上的憲兵,也就是所謂的軍事警察,主要負責維持軍隊紀律,保障軍令的執行,組織軍事法庭,是名副其實的軍中警察。但提坦斯的憲兵卻有所不同,從誕生之初,這個部門就擁有超乎想象的巨大權力。即使是憲兵中最低級別的上等兵,也可以對掛滿勛章的高級將領實施逮捕。

  “況且‘憲兵令里有明確規定:‘憲兵為軍隊兵科之一,受所屬軍種最高指揮管轄,職掌軍事安全及軍紀維護,兼掌司法警察之業務。請殿下特別注意最后一句——兼掌司法警察之業務,也就是說憲兵可以兼管司法警察的職責,不但可以管軍人,也可以管平民。”

  這實際上還是第二王子伯納德為了組建自己的特務警察機構所耍的一個花招。既然不讓我弄特務,那我整憲兵吧,軍隊沒有管紀律的還不亂套?難道學皇軍,戰場紀律就是戰敗后切腹?有了這么個臺子,以軍事安全的名義折騰特務,擴展業務還不是小事一樁?

  事實也正如第二王子和他的高級幕僚所推想的那樣。幾乎是一夜之間,掛著憲兵袖章的提坦斯就在大街小巷出沒了。而在占領區,除薩爾巴杜特區之外。推行的都是憲兵政治。本土的提坦斯憲兵被稱為敕令憲兵,只負責國內治安。在本土之外的占領區的憲兵則稱之為軍令憲兵。軍令憲兵直屬于占領軍司令。負責保障作戰區域內以及已占領區域內的安全。防止敵人的反戰宣傳和剿滅諜報、游擊作戰,對可疑份子的檢舉等等都是軍令憲兵的常規工作。甚至潛入敵方收集情報、執行暗殺等活動也是憲兵的工作范疇。

  仿佛嫌這還不夠,憲兵隊最近又成立了一個新的下屬部門——特別高等警察,通稱“特高”。兩伙半路出家的特務在占領區橫行霸道,根本不把那些落魄貴族放在眼里,只要跟他們合作,保住小命什么的壓根不是問題。至于那個有名無實的“邊境貴族”頭銜,這幫大爺暫時還看不上眼。比起當個窮貴族,想辦法先把錢包塞滿可重要的多。

  一般來說,提坦斯弄錢的路子除了搶和倒騰物資,主要也就是設卡收買路錢,再不然就是收稅。畢竟作為新式軍隊,訓練士兵、發放軍餉和購買軍事物資的開銷需要大量資金,光靠第二王子和國內增加預算不可能填上資金缺口,要想解決這個問題,最快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以戰養戰”。具體來說,就是在占領區構架起一套以軍隊為主導的官僚管理體系。推行高效且強硬的稅收體制。

  在羅蘭就任之前,占領區最大的稅收來源是農業稅,自從提坦斯將軍費開支增長的壓力轉嫁給原住民后。農民承受的稅賦壓力大大增加。此外由于提坦斯進駐后一時缺乏兵營,于是讓士兵住進農奴家中,住進去的士兵連同軍馬一道都要農奴家庭負責供養,稱之為“糧秣費”。雖然糧秣費可以抵充軍事稅款,但農民工給士兵和軍馬的糧秣是按照事先規定、比市場價低得多的價格折算的,因此農民損失很大。當部隊往別處調動時,也要用農奴家的馬匹運送行囊物件(即所謂“腳力”),往往使農奴損失不少耕畜。

  賦稅、糧秣費和腳力使占領區農民背上沉重的負擔,另一方面。查理曼頻繁的用兵使得對糧食、葡萄酒、肉牛和羊毛的需求劇增,因此很多投降的“和平派”貴族和地主收回租給農奴的土地。改為自己或與提坦斯、財團合資經營。通過這種方式打通關節,免除運輸過程中的過境稅和繁瑣的檢查手續。獲得更多收入的同時獲得某種程度的政治安全保障。此一行為導致農奴在地主土地上服免費徭役的時間也增多了。絕大多數地主認為農奴每星期出三天徭役太少,索性采取數量不定、依照需求隨意分配的勞役制度。甚至連地主自營地出產的糧食和葡萄酒也要由農奴趕著馬車長途跋涉運至提坦斯收糧站或財團控制的港口倉庫。

  與農民的水深火熱相對的是,提坦斯和大貴族都發了財。他們將大量錢財用于奢華生活和大興土木,最近隨處可見的新古典主義風格建筑就是明證。大貴族的莊園不再具備防御功能,而是用來享受和炫耀排場,大莊園內往往建有畫廊、劇場和音樂廳,還有專門的狩獵森林,供主人和賓客消遣娛樂之用。巨大的貧富差距更令人感到憎惡,進一步點燃農民們的反抗之心。

  社會矛盾激化的直接后果就是此起彼伏的起義與恐怖活動。在特區新政實施之前,沒有哪一個星期不曾發生過暴動、暗殺和報復。走投無路的農民殺掉賣國求榮的地主、窮兇極惡的士兵,提坦斯則執行殘酷的人質槍決法案,槍殺平民作為報復,或把整村整村的人投進集中營。

  直到羅蘭開始推行新政后,上述情形才得到遏制。軍費開支被納入政府管理,剝離了提坦斯征稅權,厘清財政系統,導入工業化之后,隨著商業活動的興起,越來越多的貴族開始參與商業投資,或者通過代理委托投資,或者在自己的土地上興建制造工廠和商店。如今大家對土地的興趣逐漸開始淡漠。羅蘭終于可以騰出手來替天天到總督府陳述疾苦的農民代表解決一些實際問題了。

  “這可是個大工程,要知道卡斯蒂利亞的貴族是世界上腦袋最僵硬的一群人。對這些滿腦子‘正統、‘體面的家伙來說,土地就是生命。誰動土地或者搞人口普查就是要他們的命。他們是不會介意在這種時候扯起‘愛國的大旗,掀起叛亂的。”

  伊蓮娜用一貫的諷刺口吻揶揄著。盡管同樣是卡斯蒂利亞貴族,但她卻是為數不多的開明派,天性叛逆的她早早就和“必須遵循”的思想作了徹底的決裂。不喜歡本國貴族,也不喜歡查理曼,但擁護羅蘭的新政,希望這場溫和的社會變革能給封閉了幾百年的卡斯蒂利亞帶來清新空氣,帶動整個民族覺醒。

  正因為立場微妙,所以她更能清醒地看清如今特區的成就和問題。

  “除了貴族。提坦斯也是個問題,攝于財團的影響力和政治盟約,他們不敢對你說什么,不過他們對剝奪了參政和稅收權力依然相當不滿,以‘保衛邊境、防止恐怖分子越境的名義變相收過境稅就是例子,另外有傳言說提坦斯和一些領主合伙從事走私違禁藥物等不法行為。”

  “給我等等,這種事情……!”

  “毫無根據的流言么?殿下,我是不知道查理曼那邊的貴族是怎么樣,我們這邊的可是早就爛了。早在開戰之前,很多貴族就參與對查理曼的走私活動了。其中包括“獨眼大公夫人”安娜.德.門多薩.伊.特.拉.塞爾達、卡爾皮奧侯爵、卡斯塔內達伯爵、阿斯科利大公、阿爾克斯公爵、梅迪納.塞里公爵——這樣屈指可數的大貴族。對他們來說,為了錢背叛國家都不算什么,更何況區區違禁藥物。”

  伊蓮娜無所畏懼的笑著。無意識地將那種帶有譏刺意味的微笑和某人重疊在一起,密涅瓦的心頭閃過一陣不快。

  ——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益,人們敢于踐踏世間一切法律。

  耳邊仿佛再度響起那個嘲弄的聲音,從高處俯瞰他人、否定他人的睿智與殘酷。

  “另外如果不是確認了流言的真實性,總督大人需要像參加化裝舞會一樣,這么低調的來這種小村莊視察嗎?擺足排場的話,可就什么都查不到嘍。”

  似乎是覺得戲弄一國王女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只要一有機會,伊蓮娜就會發起挑釁。咄咄逼人的姿態下。依稀可見身穿黑色披風的義賊的影子。

  不過,她的游戲也就到此為止了。

  “洛麗塔小姐。請注意您的發言,就我的立場而言。這些話語會讓我感到困擾。”

  “那可真是抱歉,總督。”

  “謝謝您的諒解,如果今后連稱呼也能改正的話,實在是感激不盡。”

  “明白了,少爺。”

  朝伊蓮娜點點頭,苦笑從臉上褪去。

  誠如伊蓮娜之前所說,他的確是有限制提坦斯和領主們過分貪婪的想法,不過那只是此次出行的一部分理由。

  最近的氣氛有些不對。

  不只是特區,整個世界仿佛都彌漫著安逸又詭異的空氣,沒人知道在和平對峙的表象下究竟在發生些什么事情,異樣的物資調動、偽裝成訓練的軍事調動、外交特使的私下活動……種種跡象越來越明確的指向戰爭,在這種背景下,財團卻沒有任何表示,這怎么也說不過去。

  是真的沒準備好?只怕未必。

  或許亞爾夫海姆的普通市民也像其它國家的民眾一樣,感受著這十多年來的巨大繁榮,新技術、新生活、金融景氣、經濟繁榮,一切無不令人驚嘆,一切似乎都在無止境地蒸蒸日上。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人民似乎只要煽動一下,就會狂熱的投身戰爭,直到奪取勝利或是高舉戰旗消失于歷史的水面之下……可事實上,精靈們的思考方式和同時代的人類有著巨大的差異。除了價值觀取向不同外,一個很重要的差異便是對戰爭的覺悟。

  從地理上來說,亞爾夫海姆控制的區域是大陸心臟地區,稱得上“四戰之地”。從所處的地緣政治環境和軍事安全態勢來說,更是“四面楚歌”,但從國防實力尤其是軍事理論和技術裝備來說,亞爾夫海姆卻絕對稱得上是一個軍事強國。無論獨立與否,精靈們都必須面對剛建國就要應付周邊幾乎全是充滿敵意的國家的狀況,一旦出現主權獨立的精靈國家,恐怕周邊國家無一不想把這個新生國家從地圖上抹掉,而精靈控制的區域本身國土狹小,缺乏戰略縱深,邊境線漫長且易攻難守,本土又自然資源匱乏,嚴重依賴海外殖民地和對外貿易。以上種種現實問題加上歷史因素使精靈陣營歷來有一種強烈的憂患意識和對改善生存空間的本能追求,從政府到平民的各階層都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謀求軍事優勢以安國固家的抗爭意愿,在心理上隨時都保有一種“臨戰”心理狀態,比起不知戰爭為何物的查理曼人,他們可謂理性的多。

  但理性并不意味永遠拒絕戰爭,甘于潛伏在人類陣營的巨大陰影里當個影子國家。只要有合適的機會,這臺戰爭機器便會全力開動,碾碎阻攔在其面前的一切。

  以防衛軍的實力,只怕全力猛攻之下,查理曼這個看似無比強大的巨人也會被放到。之所以遲遲沒有采取行動,無非是沒有遇到合適的時機。如今查理曼境內的種種異動真的只是軍方一如過去的獨斷行動,還是亞爾夫海姆在背后推動狂熱軍人行動創造契機呢?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還真是難說……

  要想求證這一點相當困難,李林就不用說了,財團那邊早早就下了緘口令,要想繞開史塔西的監視和保密系統獲取相關信息是不可能的。查理曼軍部也不能指望,他們甚至不知道亞爾夫海姆的存在和自己被影響和誘導的事實,對自己的政治立場也不怎么感冒。教會倒是可以試著接觸,不過他們的情報只怕比自己還少。

  再怎么不情愿、不舒服,這件事的調查也只能暫且止步于此。如今唯有先調查提坦斯和陸軍,看看他們究竟在謀劃些什么。

  塔爾斯村正是調查的第一個切入點。

  一直以來就有報告聲稱塔爾斯村是違禁藥品的交易中轉站,有提坦斯高層人員參與其中,如果能抓住什么把柄,以此進行交涉的話,說不定能打探到什么情報……

  正順著思緒開始規劃接下來的計劃和行程安排時,馬車停了下來,一陣響亮的叫罵從前面傳來。

  “混蛋!敢要錢?!別說拿你幾個臭雞蛋,老子城里下館子、城外吃西瓜從來不給錢的!!”

  羅蘭的表情一下變得險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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