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和真相就好像是一道不限答案數量的單選題，錯誤的選項那么多，但正確的卻只有一個。有的選項粗制濫造，讓人一看便知是錯的，但有的卻會被精心打扮，讓人疑惑，甚至被誤導。
如今臺下的將近百名記者就在做這樣一道多選題，夢想演唱會舉辦十余年來還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大規模混亂，這不是會場外粉絲們為了明星爭風吃醋，也不是Anti們針對女團大打出手，會場秩序混亂以及可能出現的災難性后果讓人們目光聚集，甚至想起來都陣陣后怕。
數萬人爭相奔走，有人被推倒受傷，甚至被活活踩死，這種可能的后果沒有出現，卻不代表它不會發生。往大了說這叫公共安全危機，往小了說也是主辦方失職。
原因究竟如何？
眾人已經心中有數。
稍加調查便可以知道現在夢想演唱會那點可憐的預算，不售票的免費觀看模式足以動員數萬名觀眾，卻也讓管理經費節節攀升，再加上舞臺制作、邀請明星出演、票務公司的勞務費，甚至是制作組這么多人吃喝拉撒，那么點經費說是杯水車薪也不為過。
此次混亂爆發的根本原因就是預算太少，正確答案已經出來，本該皆大歡喜，該見報見報，該整理整理，該承擔責任的承擔責任，但事情的發展卻遠沒有這么簡單。
在看到俞成奕的時候，在場的記者們已經都猜到了另外一個答案。
主辦方失職。
OLIVE9背上這個黑鍋。
臺上的幾個倒霉蛋代表所有人向大眾道歉。
不是真相又如何？
當官方權威說一個錯誤的答案就是真相時大部分人會選擇相信，一部分人會保持緘默，只有最少數的一部分人才會嗤之以鼻。
看著臺上的幾只替罪羊，臺下的大部分記者們都已經猜到了這個結局。
“OLIVE9關于此次夢想演唱會‘秩序危機’事件的新聞發布會現在開始，發表聲明后就是各位記者的提問時間。”
一個沉穩的男人聲音響起，好像一部狗血偶像劇的開場白，只看到第一幕便能想到結局。
“不如先讓記者提問吧，關于這次事件的一些細節，估計在座的各位都很好奇。”
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還是電視劇一樣的情節，不過卻足以讓人好奇。現場在記者們的目光一下子就集中在這個男人身上，他坐在中間，面前有著自己名牌，還有制作人的頭銜。
林蔚然。
在場的大部分記者都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名字。
俞成奕表面不動聲色，目光中卻是泛起狐疑，他看向林蔚然，只瞧見他似有所恃的平淡表情，連他身邊的尹相賢都如出一轍。
有什么貓膩？俞成奕隱有不好的預感。
他越過身旁的人，探頭出去，小聲提醒林蔚然道：“林制作，一切還是按照規矩來比較好。”
“你的規矩？”林蔚然輕聲反問。
果然有問題。
俞成奕眉心一跳，目光瞬間犀利起來。
“林制作要考慮清楚，有些事在做之前要想想后果。”
林蔚然微笑著道：“什么后果？俞次長的話我怎么聽不明白？有些事情韓國人不說是因為心知肚明，我這個中國人總可以說說吧？言論自由，難道韓國還是個不讓人說真話的地方嗎？”
俞成奕的神情僵硬起來，卻也強撐著威脅道：“林制作想好了就行，多余的話我不會說，只會做。”
林蔚然保持微笑，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提醒道：“記者們該等著急了。”
交頭接耳的兩人根本瞞不過臺下這么多雙眼睛，做了記者的不說各個都有一雙火眼金睛，但只需要簡單的察言觀色便能看出其中的貓膩，隨著林蔚然宣布提問開始，記者們爭先恐后的舉起手來，原本安靜的現場一下子就好像吵鬧的菜市場。
“林制作，我想請問一下，此次夢想演唱會公共秩序混亂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一個被點名的記者問出了這個大家都知道答案的問題，這情形就好像是‘國王的新衣’，赤身裸體的國王受到眾人恭維，只有孩童能說出國王沒穿衣服的事實。而此時的林蔚然，越看越像是個天真無邪的男孩。
他沉聲道：“現場管理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根本原因在于預算不足，導致制作公司沒有足夠的人手維持現場秩序，只能選擇與粉絲組織合作，才引起此次混亂的發生。”
就是這個。
記者們暗嘆一聲，手指興奮的在鍵盤或速寫本上飛舞，把林蔚然的原話一字不差的寫了出來。這下就算是編輯們擔心報導內容不符合事實，也有足夠的理由把這真正原因公之于眾了。
“俞次長，之前有消息稱此次夢想演唱會事件是由于現場管理不善所導致，不知道您怎么看？”有記者直接發問，矛頭直指俞成奕。
俞成奕面色肅然，依舊強撐著偽裝，搜腸刮肚的想著要如何把事情搪塞過去。再怎么說也是成天在官場上的人，面對這種突發情況，表面功夫還是有的。
“等等，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林蔚然突然插口，把目光都拉了回來。眾人只見他看向俞成奕，微笑著道：“俞次長，很感激您對OLIVE9的信任，但我覺得此次夢想演唱會公司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濟州島的市政府慶典活動，我們還是不能參與制作了。”
這是什么？
內幕交易？
記者們瞪大了眼睛，眼疾手快的按下快門，終于拍下了俞成奕面目全非的照片。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林蔚然，一臉匪夷所思的神情，隨之便是那蒼白的臉色。
“俞次長，這是韓國文化院想要掩蓋事實所做的內幕交易嗎？”
甚至不需要點名，諸如此類的問題被近百位記者瘋狂的丟了出來。俞成奕雙目無神的瞧著這瘋狂現狀，現在還不明白林蔚然為什么要如此去做。
一家以演唱會、慶典、祝祭活動做為主要贏利點之一的制作公司如此得罪韓國文化院能有什么好處？
他第一次和林蔚然見面，之前也沒有私怨，那這到底是為什么？
“林制作，這是韓國文化院想要掩蓋事實所做的內幕交易嗎？”記者們見俞成奕已經沒了魂，索性便轉移方向，期望林蔚然丟出更多的炮彈來。
“這件事和本次發布會的主題不符，我拒絕回答。”
原本還期望著林蔚然繼續爆料的記者們當即傻了眼，不明白剛剛還是不管不顧大肆爆料的家伙如今怎么含蓄起來。
主持人在一旁見縫插針道：“注意自己的問題，希望是與本次發布會主題相關的提問。”
“林制作，政府削減預算，危害公共安全，事后還打算和制作公司聯合掩蓋。制作公司方面丟了名聲卻可以得到政府項目，政府出了問題就由制作公司背黑鍋，這種做法會讓這種潛在危機一直持續下去。我們總不能期望所有人都有這個運氣，應該有人來揭開這種內幕。”有人還不死心，站起身來，把這番話說的慷慨激昂。
林蔚然平淡笑道：“既然這位記者這么了解，那這個責任就交給你了怎么樣？”
剛剛還面色紅潤，仿佛示威學生一般的記者當即愕然，做了記者，正義感泛濫可以，但想盡數付諸紙上，卻是難上加難。
林蔚然收斂笑容，語氣認真道：“我最后說一次，與本次發布會無關的問題請各位不要提起。”
自己不想招惹麻煩卻極度推崇別人的獻身精神，這種諷刺的冷幽默在現場凸現出來，猶如給在座的每個記者都澆上了一桶冷水。
發布會此時方才有了點發布會的模樣，記者和臺上的數位一問一答，只有俞成奕明擺著心不在焉。他甚至懷疑今天的事是不是官場上的某個對手從中作祟，如若不然，林蔚然完全沒必要這樣傷人傷己。
“最后一個問題。”
發布會進行了一個小時，終于要結束了。
“林制作，關于此次黑色海洋事件您怎么看，請發表一下您的看法吧。”
這個問題和此次發布會的主題無關么？應該是有關吧。主持人拿捏不準，無法替林蔚然擋住，只能將目光投向他。
林蔚然微微一愣，這計劃之外的問題讓他遲疑了兩三秒，最后還是湊近麥克風，輕聲道：“三年前我第一次來首爾，什么都不熟悉，見到了很多人，也見過了很多事兒。一次有個老人家得知我是中國人，就塞給我一個橘子，還告訴我這種水果要扒皮才能吃。”
現場響起一陣笑聲，有些人還因為林蔚然不是韓國人而感到微微驚訝。
他繼續道：“當時的確尷尬，但我卻能感覺到這位老人家的善意，他是想請我吃好東西才給我的橘子，怕我不會才提醒我，而不是某種居高臨下的睥睨。
要說黑色海洋我覺得也一樣，當我看到三萬名觀眾笑著、興奮著去傷害那些年紀和她們差不多大的歌手時，我想到了那位告訴我橘子要扒皮才能吃的老人。
韓國人對我一個外國人尚能如此，這樣對待自己的同胞是不是有些殘忍？如果可以的話，她們可不可以以朋友的口吻告訴臺上的那些女孩們，橘子要扒了皮才能吃。”
一個簡單的故事讓現場安靜下來，它好像是一部劇發人深省的結尾，讓在做的大多數人都想到了什么東西。
主持人頓了頓，終于湊到麥克風前，低聲宣布道：“今天的發布會，就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