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問題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性記者,衣服上的銘牌顯示他隸屬于江南日報,顯然不屬于那種“初出茅廬不怕虎”的年輕人,不分輕重。
中國辰星集團作為中國的領袖型科技企業,對于江南省政壇的影響力是十分巨大的,這一點從兩三年前的總部搬遷爭端就能看出來。
江南省的政客與中國辰星集團的高層都有不錯的私交關系,前者對后者的需求遠高于后者對前者的請求,以政府對媒體的控制力,江南日報突然出現這樣“刺耳”的雜音,顯然不是意外事件。
翟艷能察覺到這個人眼中夾雜著激動、忐忑以及深沉的,墨鏡下的秀眉不禁微微蹙了起來,隱約覺得中國的媒體對宋氏家族和辰星集團的態度出現了微妙的改變——不是向好的那方面變化!
眼看著宋辰準備移民美國的最后關頭,中國出現這樣的變故,頗有節外生枝的局促。
以翟艷目前的身份和地位,不必要回答記者的問題,她的秘書江小清早就有豐富的應付經驗,她沉著臉撥開對方的話筒斥道:“我們現在不便回答你們的問題,有采訪需求請聯系我們的辦公室,我們會酌情安排!現在,請讓讓!”
江南日報的記者顯然不想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雖然話筒被翟艷的秘書逼開,但他的眼神一冷,用咄咄逼人的語氣說道:“從納斯達克股災開始。宋先生就開始悄悄得將中國辰星集團的股權分散到十數個離岸空殼公司,完成‘去中國化’,外媒更宣稱宋先生和他的大多紅顏知己已經取得綠卡。包括翟小姐您以及您的兒子,翟小姐您認同嗎!”
“嘩”的一聲,圍在翟艷身邊的記者仿佛“悟”了一般十分配合做出“異常震驚”的表情:實際上,中國辰星集團的“去中國化”不是從納斯達克股災開始的,早在8848上市開始,宋辰創造出‘vie架構’曲線海外上市開始,中國辰星集團的股權結構變更就變得頻繁起來。聞所未聞的離岸公司相繼出現在中國辰星集團的股東清單里,而今年只不過是加快了速度罷了!
新聞界各個都是嗅覺靈敏的精英。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過上面不許報道而已!所以除了唯恐天下不亂的八卦報紙,本應該上頭版新聞的相關信息通常只會在財經新聞的角落里看到,不是有心人是難以發現這種改變的。
而現在,有人主動點爆這個“炸彈”。旁邊的記者當然要配合爆料,同時他們的腦中都不約而同地閃過一個念頭:上頭終于坐不住了,要敲打宋辰這個新崛起的財界大鱷?
翟艷抿著淡粉色的櫻唇沉默不語,一方面是她不想越俎代庖,宋辰變更國籍的事情遲早需要他親自面對;另一方面,也是沒必要回答了,因為中國辰星集團保安科主任項杭派來的接機人員看到情形不對,六個保安已經沖著這邊跑來。
辰星集團每年為宋氏家族支出的保全費用已經超過兩百萬美元,這些大部分都屬于中美兩國的退役軍人。忠誠有保證,身手也不差,而且有著豐富應對記者的經驗。配合著翟艷帶過來的四個保鏢形成一道結實的人墻,將十幾個記者無聲地攔在了外面。
那記者似乎達成了自己的目的,也不生氣,只是唇角含笑地站在一邊。翟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便在機場無數道或羨或妒的目光中牽著兒子的手離開了。
機場門口,一個身穿西裝的中年男子已經等在轎車旁邊。見到他,翟艷不禁驚訝地叫出聲來:“叔叔。你怎么來了?”
來人正是翟闊的弟弟翟洋。
相比起因為中風而滿頭白發,未老先衰華發早生的翟闊,五十歲不到的翟洋則顯得年輕了許多,兼之他的五官端正,容光煥發,使他看上去只有四十歲上下,正是某些女人都喜歡的成熟大叔。
說起來,翟艷在翟家生活那么多年,最儒慕的不是父親,反而是二叔翟洋,因為翟洋是所有親戚中對她最為友善親近的親戚!當年,翟政在公司里利用職務關系為難翟艷,別人敢怒不敢言的時候,也只有他會挺身而出,向翟闊仗義執言!
在他們所不知道的“歷史”上,支持翟艷主掌翟闊電器,便大刀闊斧地進行變革,也有翟洋在背后支持的緣故——這些事情,宋辰至今都歷歷在目!
翟洋微笑道:“聽阿悅說你今天到,她正好身子不舒服,反正閑著沒事,所以就過來看看了!”
翟艷當然知道二叔言不由衷,但她沒有說什么,只是笑了笑,便牽著宋煜的手讓他站在自己面前,語氣嫣然道:“來阿煜,叫叔公!”
宋煜也是乖巧,按著小腹微微躬身道:“叔公!”
“哈,我們家小煜已經這么大了,而且很有禮貌!”翟洋一把將宋煜抱了起來,小孩子身上一股奶香撲鼻而來。看著宋煜抿著嘴安靜的表情,翟洋微微一愣,隨后對翟艷說道:“宋辰的兒子都不怕生,不過你兒子真安靜,跟他哥差別好大!”
“您見過宋燦?”翟艷的表情十分訝異。
“他爺爺生日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不可能不捧場?那時候見過宋燦,是個十分活潑的孩子!”翟洋哈哈一笑,環顧左右,驚訝道,“對了,你母親呢?不是說跟你一起回來?”
翟艷沉默片刻后說道:“因為我舅舅出了一些事情,她一個星期前就回來了,現在大概好在老家吧!”
舅舅?翟洋微微皺起了眉頭,隨后又看到侄女背后那些不斷拍照的記者,他便讓開身子沉聲道,“先不聊,我們回去再說!”
“嗯!”
大哥的三個孩子,翟洋最喜歡的小侄女翟艷,也曾經多次在哥哥翟闊面前提起這個侄女性格聰慧果毅,比起她姐姐更具有女強人的特質,將來最有可能幫助翟闊電器走上康莊大道!
可惜,大哥盡管認同他的判斷,但他為人古板固執,認為嫁出去的女兒猶如潑出去的水,擔心為別人做了“嫁衣”。更大的理由是,翟政與翟艷的關系不斷惡化,盡管明明知道兩者沖突都與翟艷無關,但翟政卻始終無動于衷——父親的作為不但造成翟艷的離心離德,也讓翟悅心生不悅。
離心離德的,又何止翟家兩姐妹?翟政“澳門豪賭”輸掉一億六千萬資產之后,翟闊電器元氣大傷,翟政囂張桀驁的態度更直接導致翟家內部分裂。
當時要不是翟家內部互相妥協,宋辰以現金支持,再加上8848定向拋出的大額訂單支撐住翟家,翟闊電器即便不破產清算,至少也要持續動蕩兩年!
但分裂的種子已經埋下,如果翟闊能夠遵守諾言,不將流放北平的翟政召回來,翟闊電器仍然能夠蒸蒸日上,翟家內部也能維持表面的團結!但隨著翟政回歸,并且毫無悔意,而翟闊自忖病體嚴重,壽命不多,堅持要將翟政送上翟闊電器董事長的位置……
翟家終于分裂,而翟悅推動的翟闊電器“所有權”和“經營權”分離,在父親粗暴干涉下也難以為繼。眼看著翟家內部瀕臨分裂,翟闊電器的經營層和股東早已經坐不住了,并推出翟洋與回來的翟悅交涉,希望后者能夠取代翟闊的位置。
翟悅的答復是“不”,她對翟闊電器沒有興趣。
雪臂輕輕搭在車窗上,翟艷的表情淡然:“姐姐當然會拒絕!年收入十幾個億的翟闊電器雖然喜人,但對于一個已經有了更寬闊舞臺,野心更大的人來說,已經顯得無足輕重了!”
侄女的話讓翟洋苦澀道:“說起來真是慚愧,翟闊電器成立至今已經十幾年了,盡管前景不錯,但對比起攜程旅行網來說,真是難望項背——攜程只用四年就做到了大部分公司一輩子都難以超過的成績!阿悅不回來……我們也是能夠理解的,但……”
翟洋聲音十分艱澀:“但你們真能忍心看著我們和你父親的心血交給狂妄無知的人?”
翟艷抿著嘴沉默片刻,隨后才問道:“我姐是怎么跟我爸說的?”
“你姐回家那晚我不在場……”翟洋嘆了一口氣,“你爸跟我說,她的答案依舊沒變,那就是將你爸爸那份由阿政繼承的股份打包委托給信托公司!你爸還希望她可以兼任翟闊電器的董事長位置!”
“嗤!”翟艷毫不留情地嗤笑起來,“我爸要么在裝瘋賣傻,要么是真病糊涂了,真不知道股東憤怒的根由就在于他一心要將志大才疏又狂妄自大的翟政推上總經理這個位置?”
“你會幫我們嗎?”翟洋沉聲問著自己向來器重的二侄女,表情十分嚴肅。
翟艷毫不猶豫地說道:“叔叔,翟家這攤揪扯不清的爛事,我早已經厭煩了!但您很明白我在那個家的尷尬,而且我已經不是翟闊電器的股東了,我幫不了你!”
“不,你只要從你爸那里拿回你那份已經放棄的股權,我們就足以在董事會形成優勢!”翟洋的臉色十分陰鷙冰冷,“那時候,只要時候一到,我就能將你哥永遠逐出翟闊電器!”
翟艷微微一愣,良久才說道:“二叔,難道您不明白,我跟我媽好不容易才離開那個不堪回首的泥潭,您又怎么忍心讓我回去?”
“但,你終究是翟闊的女兒,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