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陌上荒界,天行宗。
正午時分乃一天之中陽光最猛烈時,此時的談未然卻像是入迷了,仰望著天,仰望著那刺眼的烈日。
在最高的山峰,在最接近陽光的巔峰,高溫炙烤著一切,仿佛能把一切都融掉。
又細又密的汗浸出皮膚,凝聚成一粒一粒,要么迅速濕了衣衫,要不沿著皮膚流下。那感覺,像是有一只只蜈蚣在身上爬。
談未然的掌心里,一縷淡淡的光剛一凝出少許,卻又迅速失敗的消散。
偶爾的,當他沉思良久后,凝練出一縷光,凝視著流露不滿意,不滿足的眼神,激發真氣將這一縷光打得煙消云散:“不,這不是光明……”
他瞇眼抬頭,再一次凝視太陽,感應陽氣:“至少,那不是我的光明!”
另一座山的半山腰上,茂密大樹之下,唐昕云等人在樹蔭下小憩:“老幺莫不是發癲了,從剛進入夏天,就這么對著太陽發呆,這好像都是連續快六十天了吧。”
“今天是第六十四天。”周大鵬默默一算,又看了小師弟一眼,想了想,忽然起身來,繼續修煉拳法。
一遍一遍又一遍,勤勤懇懇,踏踏實實!
柳乘風隨手一指彈得寶劍鳴叫,也跟著從樹蔭下站出來,重新回到火辣辣的太陽下接著修煉。王鐵默不作聲的跟上,尤權等左看看右望望,也站起來繼續修煉。
唐昕云翻白眼,個個都那么勤奮。倒顯得她成個懶鬼了。又眺望對面山巔的談未然一眼,憤然:“都已經這么強大了,還要接著練,要不要人活了。不過,老幺到底在練什么呢?應該沒事吧。”
嗯。她是水靈體,水邊修煉最有效。于是,她去到百丈外的水潭邊修煉。
小師弟這么厲害了,都還在一門心思的埋頭修煉,他們又怎可以放縱自己。
天行宗沒那個資本,他們也沒那個資格來放縱。否則,他們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
從正午到傍晚,又從黃昏到深夜。
眾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個個埋頭修煉。這樣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而且乏善可陳。
不知不覺,又是十余天過去。
已有七十多個日日夜夜,七十多次晝夜交替,亦是七十多次的陰陽循環……
原本一開始,談未然感應的是陽氣。但不知從何時起,莫名其妙的,他對陽氣的追求,不知不覺把參悟腳墊轉移到了子時和正午。
那是一天當中的兩次陰陽交替!
最妙的是。這個過程發生得潤物細無聲,談未然甚至沒有察覺到自身參悟的轉變。
終于,在第八十個陰陽交替的夜晚。
子時來臨。
“陰去。”談未然聲音中洋溢出喜悅。
完全沉浸在環境之中。便可察覺得到,一絲絲陽氣正在陰氣中滋生。
此乃一絲純陽!
談未然內心雀躍,把自己的感知,把自己的神魂全都毫無顧慮的,就在這時全面展開。神魂里周邊的山巒形態,感知中的花香鳥語。乃至那一縷激動人心的純陽。
剛誕生的一絲,是為至純!
“陽至!”談未然笑了。
無聲無息一伸手。呈現龍爪手之狀,光明微微一閃。如泡影般破滅。旋即就在這當中,卻又誕生出一絲光。再一變化,一縷淺淺光亮凝聚,漸漸隨之翻滾,釋放、崩潰、瓦解、凝結……
再崩潰,再瓦解,再凝聚……再循環之。
談未然若有所思:“光明?光明!”
微微一頓,忽然凝固成了雕塑,足足良久之后,終于再一次伸出手掌,一縷光明凝聚誕生。
最妙的是,一縷光明之外全都漆黑如墨,比平時更黑,比平時更陰森。
究竟是這一縷光明在黑暗中點亮?
抑或其實是這一縷光明把周圍的黑暗襯得更黑?
這一霎,沒人知道,連談未然也察覺不出,意識不到。
凝望掌心里的光明,輕輕一舉一托,冉冉飛揚,像一朵絢麗的花兒一層層的綻放,每一次綻放都可以迅速把光明帶到愈來愈廣闊的黑暗世界里。
翻騰著,漫無邊際的擴大著光明,把黑暗給漸漸驅散掉。
仰頭向光,談未然淺淺一笑:“……我的光明。”
光明真意,凝練成功!
當光明隨之蕩漾,方圓十里,竟是猶如白晝。
正在某處潛心鎮壓修為的宗長空,忽然有感,驟然一晃,一步落在山峰上。卻從黑暗里來到一個白晝所在,就猶如一步變換了世界似的,便是宗長空也不由怔了怔,環顧四周:“這是……”
奇妙!饒是宗長空見多識廣,這一刻也不由訝異起來。
人在其中,明明陽氣十足,光明如斯。可若在黑暗之中,又根本看不見這里的光明。
別人的光明,猶如鑲嵌在黑暗里的發光寶石,你可以看得到這里在發亮。
可談未然的光明卻仿佛……仿佛……
宗長空內心遲疑,他一時半會,竟想不到談未然這時的光明,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一種什么樣的存在方式。
但他感覺得出,這是一種十分特別的光明。
“這是剛凝練的光明真意。”談未然自豪:“是我的光明!”
宗長空內心猛然一震,愈感知愈是驚奇,撇去獨特之處不說。此乃另一種光明,與他的不一樣。必須承認,這的確值得驕傲,只因他眼前這個談小子,沒有復制他的光明真意,而是披荊斬棘走出另一條光明之路。
宗長空的光明之路,是一條直指真魂,乃至更強的道路。能夠放棄掉這么一條坦途不走,選擇自己的道路。那非常不容易。
若是可以,談未然亦不愿在此之外重新開辟一條光明之路,那真的很難。可他不止一次印證與發現,他走不了這條路。
縱有光明,那亦是宗長空的光明。不是他的。
想要光明,就必須凝練出他的光明!
這次僅僅凝練真意,不過,尋得到自己的光明之路,就是一個很好的開端。
離開之前,宗長空又一次細細觀察了一下這種光明的特殊。半晌,忽然竄出一個驚人的念頭。
光明與黑暗共存?
談小子最近在黃泉武域里參悟過?
次日,唐昕云等人驚訝發現,談未然不再像個傻子似的頂著太陽參悟了。
好奇一問,才知道練成了。再問練的什么。知道練成真意,頓時迎來一大堆嗤笑聲。談未然對此大叫:“你們這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你練成三種精魄,我們都沒嫉妒你,真意?嗤!”唐昕云用力的對小師弟表達了不屑一顧,一邊的柳乘風暗暗拉了她一下,想表示當初知道老幺練就三種精魄時也是有過羨慕嫉妒恨的,結果被唐昕云瞪了一眼。
“第八十一天練成一門真意。老幺,你一說,我還以為你是王鐵了呢。”周大鵬一臉憨厚。
王鐵狂翻白眼。蕊兒則掩口輕笑不已。
互相開玩笑,一是關系好,二是心情好。
其實這一兩年來,大家心情都不錯。
明心宗這個死對頭一戰之后陷入沉寂,蹦跶不動了。
大光明劍這個包袱,被談未然漂亮一招甩給玉京宗。之所以說漂亮。是明知此乃禍水東引,玉京宗同樣喜聞樂見。愿意主動扛這個包袱。
不翼而飛的大光明劍,未能履行的“十年交易”。把黃泉道給激怒了,但旋即又暫時擺平。談未然估計,黃泉道接下來沒工夫找碴了。
東武發展良好,正所謂“他好我也好”,盟友強,自己就強。
還有,行天宗的殘余之眾悉數到來,終于聚首,可喜可賀。
這么一回想,豈止不錯,簡直就是烏云退散,陰霾全消,晴空萬里。
從行天宗覆滅后,第一次迎來了一個相安無事的平靜時期。
而且,落日荒界被攻陷后,就此下落無蹤的柳乘風,終于在一路漂泊后,坎坷地來到與大家會合。當然,這家伙與美人兒一路同行這種事,是必須要拿出來嚴厲批判的。
有沒有搞錯,大師姐都還沒個著落,你急什么呢。
其實,柳乘風平安無事,是大家最是開心不過的事了。
落日荒界陷落,逍遙侯柳家覆滅。所幸的是,只因談未然的緣故,柳乘風在宗門就知道九幽天的入侵前奏了,盡管因為柳家爭權奪利的關系,他所警告的話沒多少人相信。但至少他自己是相信,是有準備的。
是以,柳家覆滅的同時,柳乘風得以率領少數人一路逃生。
尋了一個世界安頓后,柳乘風直奔東武荒界,路上偶爾需要假名的情況下,用過談未然的名字,于是乎就以“白衣談未然”的身份進入鰲頭榜。
至于他能有這個實力,卻是得益于他路上的一個小小奇遇。
這個奇遇一半是談未然促成的,當年分離之前,他對唐昕云三人各自都說了一個大概地點,要么是前世有人在該地獲得奇遇,要么就是獲得了寶物。
唐昕云和周大鵬沒能遇上,沒能得到。估計要不是兩人沒那個運氣,要不就是談未然前世被真真假假的消息給戲耍了。
告訴柳乘風的,是談未然覺得適合三師兄,但又說不清希不希望三師兄得到的奇遇。
結果誰也沒想到,柳乘風成為三人里唯一有收獲的,得到了談未然最拿捏不準的那個奇遇。
一往無前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