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隋枯榮在內,明心宗弟子們眼神里的仇恨、恐懼交織在一起,委實復雜難明。
那份怨毒,簡直能把一個個活人變成厲鬼。
無數眼神死死盯著三人,尤其是談未然。很多不敢也無法直視宗長空和明空的目光,紛紛把充滿殺意和仇視的投向他,也許是覺得他年輕好欺負也說不定。
談未然年輕英俊,一襲黑衣將他氣質襯托得愈是冷凝。原本綠意盎然的山頭,頗是被一些塵埃傾灑得灰蒙蒙,讓一切都顯得有些灰撲撲的,他的存在倒令這環境平添了兩分顏色。
也不知有多少人打算把他的模樣牢牢記在心里,打定主意等以后遇上了,一定要把這廝千刀萬剮。
此時此刻,雙方距離僅僅不到五十里。
是一個連破虛境都能一招覆蓋的距離,是一個根本阻擋不了宗長空的距離。只可惜,一層淡淡光膜把這里一分為二,將雙方隔開。
一邊是明心宗和星斗宗的人,在光膜的里面。
一邊是宗長空三人,自然在光膜之外。
就在這時,天際漂送一個聲音到來:“宗前輩,可否聽我等說一句話?”
天邊射來鐘岳和明妃兩條身影,駐足百里之外。顯然,上次攔截吃了一虧后,兩人已經明白了,在這種情況下貿貿然接近宗長空,是一個非常不安全的舉動。
一句話剛出口,鐘岳與明妃就暗暗做好了準備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心理建設。
出人意料的是,這次宗長空居然點頭:“說。”
莫不是聽錯了?怎可能就這么允許?鐘岳與明妃險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定了定神方才發現沒聽錯,是真的。兩人又沉吟一會,剛飛行接近一定距離。終于來到談未然的視野里。
當談未然凝目一望,登時就把鐘岳認出來,嘴皮微動傳音:“此人我認得,是玉虛宗的鐘岳!”
“玉虛宗!是他們!?”明空心神猛然一凜。
果真有“六大”插手了。
倘若一個是鐘岳,另一個女子也就呼之欲出了。二千來歲以內的女渡厄強者,放眼荒界屈指可數。明妃正是其中名氣最廣為人知的一個。
他們在來路上的推測里,就包括有玉虛宗!
鐘岳二人飄然而下,行禮道:“晚輩乃玉虛宗門下鐘岳(明妃),參見宗前輩。”
教談未然暗感意外的是,以玉虛宗的霸道作風,這兩人竟然對宗長空執晚輩禮,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這是真正的第一次見面,從年紀來說,這么行禮也沒錯。其次。估計也是為了接下來的交談鋪墊一個好的開始。談未然有所不知的是,鐘岳和明妃這個晚輩禮,也為了曾經發自肺腑的敬意。
雖從個人姿態上,對宗長空有過敬意,然則,鐘岳一開口仍然暴露了玉虛宗的霸道:“宗前輩,我等代表玉虛宗前來,不是要阻止前輩復仇。而是希望與前輩對此稍做商量。”
一句“代表玉虛宗”,可謂暗藏威懾。換了別人,估計就是不腿軟,也得抖幾抖。
可這話沒讓宗長空有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淡淡吐字:“只管說。”
抬眼打量宗長空,鐘岳暗暗感嘆。當年破萬法城之戰轟動荒界,一時間無數年輕修士十二分崇敬。他也年輕過,何嘗不是如此,并對未來充滿了憧憬。
收起回憶與情緒,鐘岳正色道:“晚輩二人已知猜出前輩此來是為何。我等二人,不是來阻止宗大尊的。我玉虛宗也不欲與宗大尊為敵!只是……”
鐘岳語氣一凝一頓之后,明妃放柔語氣接上:“只是,上天界道門之諭令,我玉虛宗不能不從!”
道門諭令?
談未然三人頓時愕然。
這會兒是明妃來說,想來是覺得換了女子,火氣會少一些:“不錯,正是道門諭令……”
當明妃柔聲講述之時,光膜之中,隋枯榮面無表情盯著這一面,恨不能把宗長空和鐘岳幾人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都盡數收入眼底。一旁孤星突然道:“我擔心玉虛宗不會盡心,他們不愿意攪合此事。”
這是一人滅一派的宗長空啊!
平白無故的,誰愿惹上這種殺神般的超級強者!
孤星的擔憂絕不是沒來由,不過,隋枯榮對此很是淡然:“道門諭令,沒人會違抗。”
孤星默然微微點頭,就是因無量道的諭令,因玉虛宗的插手,他才在最后關頭,毅然決意放棄山門,悉數撤來與明心宗會合。
本來就實力不濟,再不會師一起,就等著被宗長空易如反掌地碾殺掉吧。
人活著,才有未來。
其實隋枯榮不是淡然,而是如今木已成舟,只有這一條金大腿可抱,抱對抱錯,都沒后悔的余地了。
玉虛宗愿不愿意,誰在乎?
反正無量道不會在乎,隋枯榮更不在乎。如果明心宗今次沒滅,再考慮玉虛宗高不高興愿不愿意吧。
無量道的諭令,不管愿不愿意,玉虛宗必須執行,必須辦妥。
憑玉虛宗的實力,只要插手此事,就必能帶來轉機,未必事不可為。
一縷名為“希望”的光在隋枯榮孤星等人的心底悄然滋生出來!
從宗長空脫困的那一天起,這就是兩個宗派心里揮之不去的陰影。這一年多來,凡是知情者就沒有一個能過得安穩,可謂寢食難安。
孤星與隋枯榮更是一天都沒安心過,每天都浸泡在后悔與煎熬里。
一個后悔,當年不該卷入這一系列事當中。另一個不知道可以后悔什么……
坦率說,這一年多來,兩個宗派在過去的四百多天里,每一天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絞盡腦汁的想,想一個如何應付宗長空,如何應付即將到來的劫難。
其實不是沒法子,兩宗都想出了數十上百個法子。不夸張的說,換做一個實力正常的渡厄強者,兩個宗派想出的法子里,不說有幾十個可靠的應付法子,最少也有十個八個。
遺憾的是,宗長空的實力強大得不合常理。
強大到這種一人抗衡一個宗派,甚至一個人滅了一個宗派的程度,不少所謂的規矩和潛在規矩也就不在話下。即便觸犯了,也不見得有人能把他如何。
令兩派倍感煎熬的是,他們想出來的種種法子,或是人情或是關系,或是武力,或是縮在烏龜殼等等方法,對付別人沒問題,卻是應付不了宗長空。
直到某一天,靳紅雪突然提出一個建議:“請求道門支援。”
一個請求發給上天界,等待很久,原本以為是徹底沒了希望。也是,為了明心宗這點破事,都葬送了一個下界的瑤臺境,還想要道門支援多少。不料,當明心宗熄了希望的時候,消息下來了。
令人驚疑不定的是,反饋下來的,居然是無量道回給玉虛宗的諭令,是否很奇怪?
諭令濃縮為一句話就是:保住明心宗!
等明妃把個中內情娓娓道來,宗長空三人方是恍然大悟,暗道一聲原來如此。
明妃和鐘岳誠懇,又在言辭里,已然把對待此事的態度表現出來。把該說的說了,臨走前說道:“宗大尊乃是前輩中的前輩,在下二人若不是迫不得已,也不愿與前輩交手。”
“若能和平解決,則為最好。如若不能,也不妨商議一個結果出來。”
“請宗大尊三思!”
一番話說完,鐘岳二人飄然而去,先入了光膜之中。與隋枯榮孤星等人一席時有不滿的交談之后,方才退出光膜,擇一處無人所在等待雙方的答復。
宗長空和明空雙雙看過來:“談小子,你以為如何?”
談未然笑笑:“話雖可信,不過,究竟是上兵伐謀其次伐交罷了。玉虛宗是兩頭為難,一頭是不可抗拒的道門諭令,一頭又是前輩。即便換做我,也看得出,動武是下策。”
“在玉虛宗這種處境下,若能動動嘴皮就擺平這事,豈不是天大的意外之喜。”
實際上,蹚這趟渾水,對玉虛宗來說純粹是得不償失。
若是旁人,玉虛宗不介意直接展露一下霸氣。
但對宗長空?動武,的確是下策。
和宗長空為敵,實非明智之舉。
別人和別的宗派會忘了多年前的“萬法城之戰”,玉虛宗可沒忘。即便忘了,也自然會有人提醒他們,宗長空有多強。
如今是亂世爭流的大時代,玉虛宗再強再霸道,非不得已,實不愿為了別家的事與宗長空死磕。
這個時候損失實力,損失的就是未來。
就連談未然都很懷疑,倘若玉虛宗突然實力不濟,未來一統荒界的人會不會出自玉虛宗門下,那就說不清了。
想深一點,就會明白鐘岳二人保持一副和和氣氣的模樣,實在一點都不奇怪。因為這事對玉虛宗來說,不論怎么處理,注定得到的就是虧本二字。
和氣一點,就可以少折老本。
當然,對玉虛宗來說,不打不動武,大家一團和氣地是最好,可惜這是奢想。
說到這,談未然話鋒一轉:“不過,臉上再和氣,說得再花團錦簇。此事除非我們完全放棄,否則說一千道一萬,遲早還是要動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