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獨舞一事很煩人,無論是蘇宜,明空,乃至許存真都想起就又高興又頭疼。
燕獨舞天賦絕倫,可惜,性格太成問題了。
大家頭疼的問題,就是不曉得怎么安排這個人。
強如明空,是當過首座的,又是蘇宜的徒孫,想著都覺得滿頭的包,不好安排,也不好處理。
說矛盾談不上,一年多前解除掉偏見和誤會后,就不剩下什么矛盾了。
說反感,肯定是有,唐昕云不介意表達這一點。不過,始終算得上是同門,相處下來的點點滴滴積攢,要說有多大的惡感也談不上。
嚴格的說,主要的問題多半還是處不來,合不了群。
驕傲的小天鵝不合群是理所當然的,真要太合群了,以她的修為實力,鐵定就有很大的幾率競爭宗門領袖的地位。到那時,估計大家就該為誰當新宗門領袖而困惱了。
為此困擾是小事。一個宗門,兩個領袖?就怕將來鬧出更大的事端來。
所以,燕獨舞稍微不合群,其實是好事。可是,燕獨舞這不是和不合群的問題,而是跟人相處處不來的問題。路上段志平(陸東籬的學生)曾圍著她轉悠過一段日子,后來也吃不消她的性格。干脆敗退了。
一切統統不是問題。有怪癖的修士多如牛毛,只要不影響別人。偌大的宗門沒理由容不下。
令人頭疼的恰恰就是這點,燕獨舞天賦驚人,性格也驚人。不是宗門容不下,是找不到令大家都滿意的合適定位,尤其她還是一個正兒八經的公主呢。
你不稀罕人,人家家里稀罕啊。
以她的性格,想要在宗門有一個令宗門滿意,令蘇宜滿意。令她自己滿意……最后還能令她的家人沒話可說的定位,那就真的難如登天。
其實,對她是有安排的。
蘇宜想起一年多前分頭趕路前,談未然曾私下找她詳談,當時他坦誠直言,他對燕獨舞歸宗一事,是懷有無所謂的心情。
“她若愿歸宗。那自然好。不愿,也由得她。老祖,我不妨直言,多她一個固然好,可如果她頻頻給宗門帶來禍事,帶來不團結。那么,我情愿少她一個。對我們行天宗來說,團結,歸屬感,才是最重要的。少她一個。我們行天宗死不了,也耽誤不了。”
至今。蘇宜仍然清楚的背得出整句話,她沒怪談未然,她知道這才是對的。
正是那次交談,蘇宜知道,談未然對燕獨舞準備好了幾種安排,幾種定位。只不過,她當時就反對了。
當時談未然只說:“不打緊,老祖,您想一想,也給她一些時間來想一想。”
每次回想,陷入思緒里不能自拔。蘇宜不能不承認,這個年輕首座是一個很率真的人,說的也是大實話。
這次各自分頭前來東武荒界,隱隱就是一次選擇。與其說是給燕獨舞,不如說是交給她這個當師父的來抉擇。
決定燕獨舞是去是留。
不知不覺一年多了……蘇宜和燕獨舞會合后,來到了臨近東武荒界的地方,感嘆著陷入巨大猶豫里。
“聽說東武侯了嗎,這次東武侯玩大發了……”
“那是,我聽說了,東武侯不但有了兒子,而且還要一統天下了……”
界橋城里最近最流行的話題,無疑就是東武侯夫婦,或者說,整個東武勢力。消息靈通人士不斷吹噓著剛剛來自東武荒界的點滴消息,引人羨慕的同時,又對東武侯的勢力羨慕不已。
酒樓的喧囂入耳,嬌艷的燕獨舞嘟著小嘴把玉筷放下:“師父,是他,對嗎。”
談未然沒說和東武侯的關系,來了,聽到了,就沒道理猜不出啦了。蘇宜瞪了弟子一眼:“吃你的,吃好了,我們就出發趕路。”
“嗯。”燕獨舞乖覺的應了一聲,垂著腦袋吃飯,眼珠子滴溜溜的轉悠,顯然心不在焉。
是他。一定是他。
他是東武侯之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家里統治的地方,比東武荒界又大又多呢。
……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哼哼,哼哼!
燕獨舞看著心不在焉的師父,張嘴想說點什么,忽然閉嘴把話縮了回去。她平時有點注意力不集中,她不會觀色察言,不懂人情世故。可是,她不笨。
她知道,行天宗的那些人里大部分不太喜歡她,又舍不得她的天賦。沒什么大不了的,她才不稀罕,一個……宗派,一群修為差實力也差的……人。
“……宗派”,“……人”,是蘇宜多次的教導和強調,令她盡量多留意一下嘴巴,像師父說的一樣,不要不小心蹦出什么不合適的話。為了師父,她會盡力而為。
至于這些省略號代替的是什么,那就當做填空題吧。
她知道,她的去和留令師...
令師父很為難。
她張口想說什么,最后又縮了回去,跟著蘇宜一道。吃了飯后,略微小憩,蘇宜就帶著她一道飄飄然來到這個界橋前,在此凝視良久。
踏上這個界橋,過去,就是東武荒界了。
良久,蘇宜矗立著一動不動。仿佛過了很久,才終于重重的吐了口氣,示意道:“云兒,走吧。”
“哦。”燕獨舞有點無精打采的跟著,忽然對師父強烈的歸宗意愿生出一絲怨言,她真的不明白,一絲一毫都不明白。可是,走了沒兩步就錯愕發現師父沒走向界橋,而是走向來時的道路。
重新一路返回來到來時的那條界橋,燕獨舞驚呆了,忍不住驚呼:“師父!我們不是要去東武荒界嗎。”
蘇宜神色里有遲疑不定,思緒里忽然涌出談未然的話,搖搖頭:“不了,為師送你回家。”
回家?燕獨舞再次驚呆,恍惚了一下道:“師父,您也回去?”
蘇宜的目光落在燕獨舞的臉龐上,她很不舍得這個最有天賦的弟子,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把云兒帶在身邊指點一輩子。可是,她軟掉的心一下子就變硬了:“云兒,為師也要回家……”
燕獨舞的心臟猛然一跳,忽然預感到什么。
蘇宜似乎做出決定,心情反而平復下來:“為師的家就是宗門!走吧,送你回家后,為師再回宗門。”
“走吧。”
當蘇宜在前向界橋走去,燕獨舞在后邊一動不動,心底那一縷怨言煙消云散,變作滿腔的暖和與感動。她再笨,也知道師父為了她做了一個很重大的決定。
這個決定里面有蘇宜放棄掉的理想,有犧牲掉的愿望,同時放棄了很多很多……
察覺她沒跟上,蘇宜回首道:“云兒?怎么不走了。”
燕獨舞輕聲哽咽著,發力奔跑上去像是沒娘的孩子一樣一把死死抱住蘇宜,道:“師父,我們去東武荒界吧。”
蘇宜大吃一驚:“別說昏話了,你不是不太樂意歸宗的嗎。你現在說什么傻話,將來要后悔呢。”
燕獨舞扭捏不已,一下下的拽著裙角,道:“師父,其實呢,也不全是不情愿……”
她有十條一百條理由不滿意不愿意歸宗,和宗門那些人攪合在一起。比如宗門的人對她不算友善,也沒多少好感等等,真要說起來,諸如此類的理由,隨便就找到十個八個。
可有時候,一的分量比十比一百都重。她不相信她不如談未然,她一心一意要超過談未然,這是她愿意歸宗的理由。這一條理由,就足以擊敗前邊的幾條幾十條。
只此一個就夠了。
談未然私下對蘇宜坦誠,燕獨舞歸宗是好,不歸宗也無所謂。燕獨舞在這一點的態度出奇相似,歸宗也可以,不歸宗也無所謂,對她來說,兩個選擇都有合適的,說得過去的理由。
其實,還有一個理由分量十分重,是最重要的。
為了……師父!
歸宗,是蘇宜的愿望,是她燕獨舞天然的立場。甚至于,是她失去師父的可能……
燕獨舞不通世情,不是很敏感的人,她迷糊懵懂之中所能想到的很多很多,都包含在這一個理由里邊。
很有趣的是,燕獨舞歸宗一事,兩個關鍵人物的心態有異曲同工之妙。
徒弟肯歸宗,有意愿,并且不抗拒這件事,那就足夠了。蘇宜自然不勝歡喜,帶著燕獨舞來到東武荒界。
外域流言繽紛,有胡說八道的,也有較為真實可信的。各種流言里,總是會被提到的就是談未然。當然,在九成九的流言里,他連個名字都沒有,被“東武侯之子”這個簡單的名稱就代替了。
其實以東武侯而今的聲勢,有沒有聯絡方式,蘇宜想找談未然也不難。不過,有約好的聯絡方式,就更為方便了。
當互相聯絡上,蘇宜和燕獨舞抵達云城之外,來迎接兩人的赫然只有周大鵬。
一見之下,蘇宜就愣住,須知,以她的輩分,明空或談未然親自來迎接都是情理。若非幾次和談未然坦率交心,知道這個年輕宗主是有話就說的姓子,險些就以為是一個下馬威了。
蘇宜不講究這個禮節,也能察覺不對勁,神色一變:“怎么回事,明空呢,未然呢,人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大鵬咬牙切齒也壓不住澎湃得快要爆炸的滔天怒火:“回老祖,今曰我們和小師弟在一起修煉的時候……”
“忽然有一個神秘強者從天而降,把小師弟給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