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的季節里,伴著綿綿春雨,愈是顯出陰濕的徹骨寒意,像是要沿著毛孔鉆入骨髓里常駐不出。
氣候本來就陰濕,加上地處南方,春雨不斷,更加是連空氣都沾染著那種陰寒的滋味。
界橋色彩斑斕,多了一行行守衛。
設卡子的事不新鮮了,從周天荒界一路過來,各地都有設卡搜索。如今一路來往的人多了,很多消息帶動傳播,不少人心里頭亮堂。
所為的,就是那震動天下的小不周山之戰。
若以為只是從周天荒界到這里的這條路線設卡子,那就大錯特錯了。不是一個世界設卡,不妨直言,從周天荒界向外域,不論走那一條路線,沿途必將遭遇無數卡子。
他們是戰兵,不是看家護院,更加不是矗立著像傻子一樣呆立不動,等待著一道道的目光洗禮。
戰兵看似威武,實則精神渙散,一派老子正膩味的模樣,哪怕云川宗派來主事的人看在眼里,就是有惱火等情緒,也只有無奈,同時懶得追究。
坦白說,這么傻乎乎的設卡子搜索,太被動了。
落入唐昕云眼里,輕輕就拽了周大鵬一下眼神示意,暗暗交換眼色,露出一縷輕松神色。
設卡子一段時間下來,守衛們都有點精神疲乏了。這是好消息呢。
擰了擰蕊兒紅撲撲的小臉蛋,唐昕云扭頭一眼凝向后邊,和周大鵬一道向前。明空收斂了氣息不動聲色,籠著袖子笑瞇瞇與人為善的模樣,倒有點兒像個土財主的模樣,。
任憑是誰。哪怕和明空相熟的朋友,都絕想不到這個一臉堆笑的土財主模樣的家伙,居然就是名震天下的散修:霸世劍明空。
霸世劍明空向來冷臉對人,其人鋒芒畢露,一個霸世劍的霸,說的可不僅僅是劍法,也指的是明空這個人。有資格有能耐見著霸世劍笑臉的人,真的屈指可數呢。
當明空領著唐昕云三人進入界橋的時候,為求安全分為兩批次。在后邊的陸東籬亦留意到,戰兵們精神渙散背后的東西。
陸東籬和許存真交換一個眼神,輕輕點頭表示。
看來,各地的卡子是有點懈怠了。
曠日持久而且日復一日的枯燥,并被動等待線索,換了誰都會多少懈怠。
哪怕找到線索,也未必就有好果子吃。
大約就是一個月前,某個世界意外的在一處界橋卡子查出一個光明道門人。而對方是一個暴露出來并惱羞成怒的神照強者,結果……還有結果嗎?
強大的神照強者發作脾氣。當時界橋卡上的守衛,基本被殺得屁滾尿流。如果非要把這當做一個結果,那就姑且算吧。反正,此事鉆入各地界橋卡守衛耳中的時候,每一個都在心里打了個頓。
擺在大多數守衛心里的,就是這個選擇。搜不出。沒事,搜出來,自己倒霉。
難怪各地界橋卡的守衛們漸漸懈怠了。
這種懈怠是一碼事,絕不表示各家各派就真的懈怠了。
聯系所發現的線索,就能得出四個字:外松內緊。
當陸東籬和許存真一道穿入五彩斑斕的界橋。就不由發出一個輕輕嘆息,以及一份輕松和悵然若失,微微扭頭,已經情緒激蕩:“這次,是真的要走了。”
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重頭踏上一條新的道路。也許一兩年,也許很多年。也許成功,也許失敗……
從這一刻,陸東籬離開了熟悉的小不周山的三百世界。對他來說,這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全新開始。
這是陸東籬第一次為人效力,哪怕現在后悔,也斷然不能回頭了。
多年來,陸東籬一直在等待值得效力的主上,而現在他做出選擇了。無奈而好笑的是,他對今后效力的東武侯,所知不多,堪稱陌生。
最清楚,最具決定性的,就是東武侯有一個十分出色的兒子。
以后……就是新的道路,新的開端。
抵達界橋另一端的世界前,從許存真到明空,從唐昕云到周大鵬,從王鐵到蕊兒,都身不由己的扭頭回身,凝望著走來的路。
這條路上發生許多,人人都有自己的經歷在里邊。
許存真和明空想起了落霞宗之戰,想起這就想起談未然,落霞宗之戰就是談未然發現,乃至親自設計推動的。現在,宗長空距離脫困,只有最后的一步了。
想起在小不周山的見聞,那個被寄予厚望的年輕首座,一再表現出駭人聽聞的武道天賦。
唐昕云和周大鵬扭頭,站在這里,眺望著自己來時的道路,發現自己的收獲不是想象中那么大。同時,發現自己并沒有臆想中那么強大,那么拼搏,那么平靜。
老幺十五六歲就敢一個人闖蕩外域,就敢一個人搏命殺出一條血路,為了宗門瘋魔的拼殺。而他們呢?
以前有許道寧的羽翼撐起一片天空,現在是許存真和明空,將來呢。難道將來躲在老幺的羽翼下?
唐昕云和周大鵬不約而同的悄悄握住拳頭,每一條突顯的青筋都深刻澎湃著最炙熱的斗志。
凝望走來的路,王鐵心境平和,只隱隱約約他覺得這一條路很重要,他在周天荒界走過磨難過的那些腳印很重要,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王鐵身在其中,不知自身變化。以前的他,靦腆沒自信而且沒主見,如今的他,已如被打磨過的寶石一樣。整個人的精氣神已是大為不同。
蕊兒目不轉睛,她看看大家,又看看來的路,她很掛念哥哥。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想起談未然,目光放緩和,而醞一縷笑意。
這時回頭。各有各的收獲。而談未然在這條來的路上留下了最多最深刻的腳印。
也許對談未然來說,也許不單單是路過,而是在這里經歷過存在過,是最重要的人生路程之一。
同樣,不僅是腳印,也許是烙印。
三千荒界很大,因此細分為十大地區,不含其他意義,純粹是為了方便。
很多人不求甚解。以為十大地區的最初說法,是有其他復雜意義,那純粹扯淡。當然,隨著時光演變,沒意義也被人為賦予復雜含義了。
十個地區,歸根結底就是個代指名稱,而不是行政劃分,從古到今的區分都有出入。只看方便和習慣來。總之,今時今日。和十大演武之地的劃分差不多。
這十個地方沒有具體的邊境線,云川宗的勢力范圍是橫跨的,因歷史緣故而傾向小不周山這邊。
許存真一行人沒等談未然三人,其實,就算等,也不會在這里。不是現在。
一路向前,一直走出云川宗的勢力范圍,是真真的安全了。于是,許存真一行人才真的安心下來等待談未然三人。
許存真和明空忐忑不安,擔心談未然和蘇宜互相沖突起來。又擔心互相誤解。
談未然雖然懂事,可到底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而蘇宜的硬氣,那是有明空作證的,當年宗門對見性峰伸手,那是生生被蘇宜給頂回去。
不想就沒事,一想就愈是揪心起來。人老了,活得多,見得多,想得就不免多而復雜,想了太多如果,反而把自己給嚇著了。
明空想著,如果談未然和蘇宜反目,他該怎么自出,就把自己給唬得臉色發白。
天不怕地不怕的霸世劍,也有被嚇住的時候,說出去絕對笑掉大牙。許存真哈哈大笑,最后耐人尋味的提點一句:“你現在才想到最壞的結果?”
長輩們在等待,弟子們在修煉。
老幺的刺激,燕獨舞的刺激。真正的刺激來自其他……
走出宗門,能看出自己不是多么出色。走出北海荒界,能發現自己和出色這個詞已經變得藕斷絲連。游歷在更廣袤的世界,見識更光耀的年輕天才,以及更強烈的沖擊。
燕獨舞年紀輕輕就是靈游境,許道寧也只是靈游境。
頭一次在外域行走,所見所聞,從耳目到心理,乃至于思想,堪稱全方位的沖擊。
是挫折,是憤怒,是不自信,甚至是恐懼。
站在門檻,不知道是該走出去,還是該像烏龜一樣伸頭看看世界,覺得陌生得令人害怕就縮回來了。然后,把自己關在一個不大的地方,覺得這就是自己的世界了。
唐昕云和周大鵬想努力,能感覺到心底的不屈,卻仿佛總有一個聲音,一種力量在壓抑著自己。
“究竟是自己太渺小,還是天地太浩瀚無垠?是退回來,還是走出去?”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令唐昕云和周大鵬渾身一震,一種莫名的激流從心底流往頭皮,將心里的千萬種情緒一并化為一句表達出來,一種感動幾乎沖擊在心尖上。
兩人忍著鼻酸和心頭激蕩,還沒回頭就喜悅大喊:“老幺!”
果然,扭頭就見,談未然笑吟吟屹立在桃樹下。
談未然輕輕一步向前,笑意如潮水褪去,滔天煞氣猶如實質一樣撲面而去,口綻雷音:“唐昕云,受死!”
故意為之的一句話如雷音,一震蕩在心坎上。
唐昕云一下子呆住,那堪稱恐怖的煞氣,幾乎就像能殺死人一樣撲面而來,令她一身鮮血都快要凍結了,剎那,真真感覺到生死輪轉一線的恐怖,身不由己的恐怖。
性命不在自己的手里,不能自己主宰,這比一切都可怕。
唐昕云雜念沸騰,終于在老幺當頭棒喝之下醍醐灌頂,進入一種奇妙之境。
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