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聽其名就以為云骸原是荒原,那便大錯特錯。
云骸原似在深峽之中,更似如在云端之上。大大小小的山石懸浮在空中,第一眼望來,絕對令人感到恢弘壯闊。
相傳,古時曾有比渡厄境更強大的修士在此地交手,從而打得天崩地裂。據本土的傳說,那是真正意義上的天崩地裂,將這小半個的云海荒界都打得崩塌掉。
激戰過后的少許力量殘余不褪,漸漸就在時光飛逝中,形成了云骸原的獨特景觀。
踏著大小不一的石塊和小山,燕獨舞偶爾一眼瞄向腳下,一陣發毛。在懸浮的山石上行走,搖搖欲墜不知什么時候掉下去,不知云霧的下邊是什么,有多深。那種忐忑不安的滋味,絕對不好受。
燕獨舞她不是怕高,也不是怕旁的,而是云霧下邊的未知,太令人忐忑了,咬著嘴唇忿然不已:“壞東西,臭混賬。憑什么要我聽你的……”
從腳下抓起一根草來,燕獨舞一邊揪成一截截,一邊咬牙:“不就是比我年輕嗎,不就是比我能打一點點嗎,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現在再厲害,將來也一定是我的手下敗將。”
嗖嗖的一聲入耳,一道氣息快如閃電的奇襲而來。燕獨舞敏銳的揚起手來,更像是一種條件反射般的本能,一招鏡花手就已凌空打出。
莫看鏡花手和談未然交手時似乎毫無威力,其實那是燕獨舞每每氣憤之下選擇近戰,沒能將威能發揮出來。這時一拳轟然而出,頓就見空氣形成一面水紋般的波動。
若然身在其中,就能感到一種黏稠的力量裹挾著。
“原來是頭鳥兒。”燕獨舞眼波一閃,收住氣勁將那頭淡藍色只有三指大小的四品飛禽給抓住。
忽然腳下一動,四品妖獸氣息轟然從腳下不遠的云霧中一飛沖上來,轉眼就和燕獨舞激戰在一起。
燕獨舞在前清路,時不時和妖獸激戰,驅逐或殺死妖獸。看來似乎辛苦。談未然和蘇宜在其后的交談,也絕非表面看來那么輕松,不但不輕松,簡直隱隱對峙,快要劍拔弩張。
從一開始。蘇宜就很清楚。這位年輕首座的請她一路同行,是代表著要談一談的信號。
蘇宜從知曉愛徒和年輕首座的沖突,就期待著談一談。不論是為了燕獨舞,還是作為一個新回歸宗門的隱脈弟子。都絕對有必要和當代首座談一談。
從許存真到明空等人,談未然都曾一一的私下詳談過,蘇宜也不例外。只不過,蘇宜的談話因為參雜了燕獨舞的事情,一直耽誤到現在。
關于這一次的談話。蘇宜設想過。可是,她都絕沒想到,談未然開門見山第一句話,竟然幾乎否決燕獨舞歸宗的希望。
蘇宜凝望著無邊無際的蒼茫大霧,臉孔上已浮現一縷青氣:“云兒天賦不好?”
“她天賦極好。”談未然不否認,雖然不知燕獨舞在小秘境中修煉過多久,也不知服用過多少丹藥,從年紀和修為來看,都毫無疑問是天才。
蘇宜又道:“那么。是云兒疏于修煉?”
“她修煉不算勤奮,卻比別人更認真。”談未然笑笑,他相信張弛有道,不修煉時很放松,修煉時則格外的認真投入。
蘇宜眼神愈是如寶劍一樣銳利。發現談未然竟絲毫不退讓:“那么,是宗門里的天才太多了,云兒跟他們比什么都不是?”
“不,恰恰相反。燕獨舞大概是宗門最出色的年輕天才。”談未然的語氣老練而沉穩,就是以他的年紀來說別人是年輕天才。似乎有點怪異的感覺。
“如此說來,就是你在嫉恨上次你和云兒的沖突?”說這話的時候,蘇宜神色和語氣分外的內斂,將那咄咄逼人的氣勢給收斂起來了。
談未然啞然失笑:“老祖,您太看輕我了。我說過,那件事過去了,我不會追究。”
蘇宜想不到其他能擺上臺面的理由了,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個微笑的年輕首座,心情百轉千回:“理由,給我一個理由!”
嗤啦一道光芒近距離飛掠而來,奇襲談未然。談未然隨意伸手,一招蹉跎手就把一頭淡藍色的妖禽打殺,一拍獸囊:“蟹將軍,出來。”
大螃蟹上次棄主逃跑,給談未然狠狠的懲戒了一番,令其在獸囊中不準出來。大螃蟹正心虛呢,上次談未然昏迷時,它可是動了殺談未然的念頭,巴不得多在獸囊里少出去。
好久沒出獸囊的大螃蟹,難得重見天日,頓時得意洋洋:“哈哈哈,我蟹將軍已經想好我的理想了。從今天開始,我要稱霸青樓……哎哎呀,你干什么。”
談未然一巴掌拍得蟹將軍吱吱怪叫不已,把新得的妖丹交給它,轉頭神念一動,掃著數百丈開外的燕獨舞。燕獨舞有感扭頭,狠狠的齜牙表達兇狠神色,也不管談未然看不看得見。
“蘇老祖,請。”談未然向蘇宜做了個手勢一道跟上,有燕獨舞在前邊開路,的確比較輕松,也能專心談話。
蘇宜收斂情緒,冷道:“你把云兒支開,就是為了說這些?”
重新一巴掌把蟹將軍扇回獸囊,談未然笑笑道:“明空老祖說,蘇老祖您正直而坦率,不妨坦白跟老祖說,我也不是一個喜歡兜圈子的人。今天,不妨開誠布公一點,有一說一,不必委屈在肚子里。”
蘇宜神色微動,點頭表示一下:“你說開誠布公,我就問一句為何。”
談未然微微一笑,明空私下找過他,將蘇宜大概的性情和往事描述一二。以前的蘇宜是十分強悍的人,是那種“你打我一下,我不管要付出什么代價,絕對會立刻打回去”的人。
談未然扣指輕甩,其實,明空和許存真曾要幫忙調解,不過,他蜿蜒謝絕了,心知這兩位老祖始終有點旁觀者不知就里的嫌疑,沒能抓住要點。
嚴格的說,所有人都沒抓住要點。現在,談未然發現連蘇宜都不明白他為何排斥燕獨舞。
“您問我為何?”談未然收起笑意,面無表情直視蘇宜:“老祖,您究竟明不明白,燕獨舞是一個被寵壞的大小姐,她任性,她驕縱,最重要的是,她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談未然字字鏗鏘,如同刺入蘇宜心口上,令她漸漸鐵青著臉道:“那便又如何!”
蘇宜心頭燒著一把怒火,厲聲道:“云兒家世是很好,那又如何,難不成那還能怪在她頭上?在如此家世中長大,怎會沒有三分嬌氣任性。”
“她是天才,而宗門不論是涅槃重生還是崛起,都需要天才弟子!你是宗門悉心栽培的天才,而莫要忘了,不是只有你一個,云兒也是。”
蘇宜神念掃到二百丈外的燕獨舞,心情煩躁不安,一股怒火沖上心口。她和燕獨舞的祖母是好友,不然,以燕獨舞的天賦和家世,未必就輪到她收徒。
她希望這個弟子能為宗門效力。她堅信,燕獨舞肯定能為宗門做出重大貢獻。燕獨舞不是一般的武者,而是天賦很高,將來有希望達到渡厄境。像這樣的人哪怕出一個,對于宗門都是莫大無比的幫助。
沒想到,一個天賦驚艷的年輕首座,一次異軍突起的沖突,就要葬送了弟子歸宗的希望。
談未然臉龐線條變得剛硬,吐字鏗鏘:“老祖,您是當過首座的,您又是燕獨舞的師父,我問您,像燕獨舞這種任性驕縱,不知何時就拖宗門后腿的天才弟子,您會不會收入宗門?”
“云兒不一樣,她的確打小就被寵溺,可她本性不壞,縱然壞事,也并不是有意為之。”蘇宜分辨道:“那正是她的率真之處。”
如果是有意為之,您以為燕獨舞還有命站在這里?談未然轉念,沉聲道:“老祖,您是她師父,我就問您,她會不會一個口無遮攔就將宗門的線索暴露。宗門大敵林立,一旦暴露會是什么后果!”
蘇宜冷冷道:“云兒的確有不少毛病,我這個當師父的也不否認。不過,你口口聲聲將之描繪得無比嚴重,未免顯得太過火了。”
“云兒還年輕,她會改的!”
正因燕獨舞年輕,有機會改,我才會說這么多。談未然目光清冷的凝視前方,雖不發一言,也看不見燕獨舞,其實心中頗有幾分期待。
如果燕獨舞能改一改毛病,就一定會成為宗門未來的最重要支柱之一。
談未然和蘇宜在后邊討論得火花四濺,氣氛僵持不下,燕獨舞在前邊開路。一路跟上,落在懸浮的一座山峰上,四周全是云山霧海,如同云端漫步,景觀十分驚人。
談未然吐出一口濁氣,站在峰頂如會凌絕頂俯瞰天下,心曠神怡火氣正要消散之余,耳邊飄來一句話,令他驚愕之極!
“你一直阻撓云兒歸宗,究竟是何居心。”蘇宜正在冷冷打量著他,神色清清楚楚的夾雜幾分疑心。
“你抓著云兒的幾個毛病就一直不肯放手,將之無限放大來描繪得十分惡劣,恐怕顯得居心叵測了。”
耳邊飄來這一句,談未然驚愕萬分,我有什么居心?
怎么連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