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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老人,相冊與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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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二十七。

  深海孤島,年關臨近,這里卻仍然沒有半點過年的喜慶氛圍。

  對于尋常人來說,這里無異于是人間地獄一樣的存在,除了在這里最核心的幾個人物之外,孤島上的每個人在這里,幾乎都是在掙扎著生存。

  這里沒有節假日,沒有無憂無慮的休息,有的只是枯燥的近乎無休止的訓練,以及一件又一件的殘酷任務,或者是殺死自己的教官,要么是殺死自己的伙伴,完成任務者繼續生存,任務失敗,則意味著死亡。

  每個人都在時刻準備著面對死亡。

  他們甚至不是人,只是看似簡單卻復雜精密的機器,殺人機器!

  這里的所有人中,一部分有數的強者偶爾可以享用美味的德國啤酒,還有被強行抓來的世界各地的女人,有亞洲的,有美洲的,有歐洲的。

  她們有著各種與眾不同的身份,有的是政客的情婦,有的是正在潛逃的罪犯,還有些甚至是女性殺手以及某些小國家的王室成員。

  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她們都很漂亮,都很誘人。

  不管她們當初是出于什么原因來到這里,踏進這座孤島后,在外界的身份和榮耀都會被狠狠的撕扯下來,所有人都一樣,都是泄.欲工具,供男人們發泄的工具。

  她們都是婊子。

  在這個堪稱私人王國的小島上,地位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統領蒼生親手指著這群漂亮女人說。

  這些女人想要離開孤島的條件聽起來似乎也很簡單,只要她們可以親手殺死五個享用她們身體的男人,并且還能活下去,大統領便會親自給她一個新的身份,護送她出島。

  女人們來到孤島的第一年,兩名女殺手成功離開,大統領蒼生親自安排的飛機,并且給了她們一個新的身份和一大筆金錢。

  但之后的這些年中,這些女人卻再也沒有能離開過一個。

  這就是孤島,一個外界人根本就不可想象的變態地方,沒有法律,沒有底線,沒有道德。

  每一個可以呼吸的人在這里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堅持活下去,用最卑鄙最極端的手段殺死自己的對手,同時時刻保持著絕對的警惕,不讓別人殺死自己。

  只有變強,才能生存,只有變強,才可以離開這里。

  所有人都沒有朋友,有的只是伙伴,一個或者幾個不知道會在什么時候突然會出手殺掉自己的伙伴。

  這座孤島,被那個在島上一言九鼎沒有任何人敢忤逆的老人親自命名,只有三個字,卻異常貼切。

  鬼門關!

  這一日的天氣異常詭異。

  午后十分,天空中還懸著太陽,但空氣中卻飄蕩著雨絲,不大不小,空中還回蕩著島上戰士訓練的聲音,只不過被雨水打在地面的聲音掩蓋起來,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一個一身青衣的中年男人靜靜站在孤島岸邊,取出一塊越有兩指寬的檀木牌子掛在胸前,背著一把長劍,看著圍攏在島上的熱帶樹林,輕輕嘆了口氣。

  在他身后,是碧波萬頃一望無際的大海,雨絲落進海里,波濤洶涌正急。

  中年人神色平靜,慢吞吞的將背后的長劍取下來提在手中,終于抬起腿,鉆進了那片熱帶叢林中,輕車熟路的穿過樹林,來到了有人把守的地方。

  前方,那一片富麗堂皇奢華到了極點的別墅群已經遙遙在望,在雨中形成了一副異常絕美的煙雨圖。

  兩排整齊的人體通道就在青衣中年人的面前,人與人之間間隔不超過五米的距離,最頭上的兩人眼神凌厲的掃了一眼他胸前的那個檀木牌子,隨后轉過頭去,冒雨站立,雙手交叉在身后,目不斜視。

  青衣男人單手握住劍鞘,目不斜視,步伐平穩的穿過人體通道,老馬識途,左轉右轉,大概過了半個鐘頭左右,終于出現在了那一大片別墅群的大門口。

  門口擺放著幾張石桌石椅,兩個在島上權利最大的人物相對而坐,神色平靜。

  桌面上黑白子交叉縱橫,密密麻麻,殺氣四溢。

  幾名黑衣男人恭敬站在兩人身邊,舉著傘,護住兩人的頭頂,力求不讓一滴雨水濺在兩人身上。

  青衣男人快步向前,單手持劍,在距離兩人不到五米的地方停下,抓住劍身,單膝猛然跪地,泥土濺臟了膝蓋,他卻渾然未覺,沉聲道:“宋青衣見過陛下!見過大統領!”

  石桌旁沉默無聲。

  雙腿殘疾坐在輪椅上的老人面無表情,盯著面前的棋盤,一副昏昏欲睡病怏怏的礀態。

  大統領蒼生單手捏著一枚黑子,皺著眉頭,沉吟了大概五分鐘左右,終于深呼吸一口,緩緩落子。

  曾經在金陵跟王復興拼過一劍身受重傷的宋青衣就默默在地上跪了五分鐘,沒有半句怨言。

  “你不在外面陪你的妹妹一起過年,年前趕回來做什么?”

  蒼生終于開口,語氣平淡,似乎絕大多數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棋盤上面。

  “屬下有要事稟告。”

  宋青衣凝聲道,等了一會,發現神勇無敵的大統領只是簡單的挑了下眉頭后便沒了下文,自己深呼吸一口后,終于繼續道:“屬下已經受到確切消息,唐家,軍刺動了!”

  “啪!”

  一聲細微的脆響。

  蒼生手中那枚墨玉黑子猛然間在他手中被生生捏碎,變成了粉末。

  他深呼吸一口,重新舀起一枚黑子,眉頭已經緊緊皺了起來,沒有說話。

  “你自毀一子,便是少一目,這盤棋你本就從攻勢變成守勢,如此一來,你輸定了。”

  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看了他一眼,緩緩開口,氣定神閑,笑容玩味。

  蒼生卻極少數的沒有開口接話,只是慢慢轉過頭,冷冷道:“消息屬實?”

  “屬實!”

  “軍刺什么時候正式行動?!”

  蒼生瞇起了眼睛,緊跟著追問了一句,語氣中的侵略性猛然增加了數倍!

  宋青衣眼神閃爍了下,依然跪在地上,淋著雨,抬頭坦然看著蒼生道:“如果沒錯的話,應該是在除夕夜,屬下不能保證。[]不過我已經告訴了妹妹,一旦有確切消息,會立刻傳過來。”

  “一群土雞瓦狗。唐家幾名所謂的頂尖高手,精心培養了將近二十年的軍刺部隊,唐家的最強底牌,嘿嘿,這才到哪一步,就開始動用軍刺了,唐天耀這些年,我看是活到狗身上去了!你們緊張什么?少了野性的狗,就算還會咬人,也未必可以致命。”

  老人懶洋洋道,背對著宋青衣,只留給他一個后腦勺,淡然道:“夏家秦家有什么動靜?”

  “回陛下。兩家最近動向不明,似乎是在冷眼旁觀,目前此事極為保密,只有極小范圍內的人知道,他們這一次,應該不會插手。”

  宋青衣愈發恭敬,他能直視大統領蒼生的目光,但面對老人的一個后腦勺,卻恨不得將頭低到地上。

  “烈焰可有動作?”

  老人繼續問道,瞇起眼睛,捏起一顆白子,隨手落在了棋盤上面。

  “暫時…不知。”

  宋青衣咬牙道,額頭上已經滲出了冷汗,他知道,面前這個老人,生平最討厭的,便是不知道這三個字。

  只不過老人心情似乎不錯,這次并沒有給他什么懲罰,只是輕描淡寫的罵了一句:“廢物。”

  “屬下無能。”

  宋青衣大大松了口氣,內心慶幸,這次似乎可以免掉一次處罰了。

  老人簡單的問了兩句后,似乎已經失去了性質,將裝著白玉棋子的棋盒放在一邊,揮揮手道:“回去吧,乏了,人老了,總想著多睡會。”

  身后,為老人撐傘的精壯男人恭敬應了一聲是,將傘交給另外一名同伴撐著,自己推著輪椅,打算離開。

  “棋還未分勝負,現在離開,是什么意思?”

  蒼生狠狠皺眉,看著輪椅上的老人。

  老家伙抬起頭漫不經心的掃了他一眼,淡淡道:“下棋講究心境,你心亂了,這盤棋不下也罷,你若是不服,也可以。棋局留下,不可動一子,我們改天在下就是了。”

  他伸出手輕輕拍了下輪椅,淡淡道:“回去睡覺。”

  精壯男人推著輪椅,與大統領蒼生擦肩而過。

  在島上神勇無敵的大統領猛然轉身,眼神凌厲,死死盯著老人的背影,沉聲道:“唐家此次出手,針對的是誰,我不用說,你也能明白,難道你還不出手?!”

  老人的輪椅猛然停住,過了一會,他才淡然一笑,靜靜道:“針對誰?王復興?那個廢物的死活,跟我有什么關系?”

  廢物!

  明里暗里評價王復興的有很多,小雜種,小畜生,小狗,瘋子,神經病,年輕梟雄…

  但評價如今的王少一句廢物,而且并非氣話,自然而然說出來的,這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就連自認為適應了老人古怪脾氣的蒼生也忍不住呼吸一滯,繼而怒道:“廢物?!如今王家已經是吳越省內屈指可數的勢力,在給他些許的時間,他就可以一通三角洲地下社會,成為新一代的教父,還有陳系,夏家,以及王天雄,都跟他保持著密切聯系,這才多久?滿打滿算不到半年的時間,我倒要問問,一個廢物,怎么能做出這種成績?!他是廢物,我們算什么?!”

  “成績?”

  老人冷漠一笑:“都是狗屁。這點成績算什么?不值一提!優柔寡斷的性格,連幾個女人都舍不掉,他能成什么大事?王家一代不如一代,如今的所謂復興之人,說是扶不起的阿斗都不為過。他是死是活,關我什么事?你認為他做出來的成績不錯?那我問你,唐天耀去金陵那次,王復興有多少機會能直接殺了他?他動手了嗎?沒有!唐家那個小妮子現在在他手中,他動手了嗎?也沒有!還有那個叫唐宵的小崽子,如今已經將他在華亭的勢力破壞了大半,他動手了嗎?還是沒有!廢物!不堪大用!做什么事都畏首畏尾,他當現在還是二十年前不成?殺了那條老狗又如何?他不敢!哼,一條去了野性的狼而已,空有其表,實際上連條狗都不如!

  什么陳系?什么夏家?什么王天雄?更是狗屁。關系密切都如何?不過是看他有些利用價值而已,虧他還自認為有底氣的沾沾自喜,真正的盟友不去結交,偏偏將這些虛頭巴腦狗屁倒灶的人物牽扯進來,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這種廢物,我不直接殺了他就不錯,還想我去救他?做夢!”

  老人語氣異常的急促而堅決,沒有半點的回旋余地,但背對著蒼生和宋青衣的表情,卻有種讓任何人見到都有些恐懼的猙獰和狠辣。

  “那你在這里蟄伏這么多年,是為了什么?”

  蒼生怒氣再也壓制不住,嗓音低沉,帶著不加掩飾的怒火。

  “為了什么?難道我是為了那個廢物?你放心,王家沒了他,一樣能復興。哼,復興,糟蹋了這么一個好名字!”

  老人冷冷道。

  “這一次我們必須出手!你不救,我救!”

  大統領臉色猙獰,針鋒相對。

  老人卻猛然間哈哈大笑,笑聲豪邁而陰冷,身邊所有人包括宋青衣在內,每個人都戰戰兢兢的看著兩個大人物的交鋒,不敢插言半句。

  “你救?你如何救?你敢出這個島,我就打斷你的雙腿。而且你敢拍著胸口說一句,你只是單純的為了救那個廢物?狗屁!”

  老人冷冷道,手掌下意識的捂住胸口,在雨中沉默了一會,嗓音終于變得平靜下來,淡淡道:“唐家軍刺出動,秦家夏家不出,烈焰動向未名,蒼生,我倒是問問你,我們現在出手的話,這后果,你能不能承受得起?救那個傻小子,又值不值得?”

  “我,管,不,了,這,么,多!”

  蒼生一字一頓道,眼神已經近乎瘋狂。

  老人冷哼一聲,不再說話,任由手下推著輪椅,漸漸消失在雨中。

  大統領手指重重的摩擦著手中的一顆黑子,臉色陰沉到了極點,半晌,才轉過身來,眼神異常冰冷,直接射在了依然跪在地上的宋青衣身上。

  “你跟王復興拼了一劍?卻臨時收手,雙雙重傷?”

  蒼生沉默了一會,終于開口,語氣不帶任何感情。

  “是!”

  宋青衣語氣平靜,跪在雨中,并沒有否認。

  “全力?”

  蒼生歪了歪腦袋,動作生硬而詭異。

  “全力。”

  宋青衣冷靜道,他是孤島上負責唐家一切情報的總負責人,身份不可謂不高,但在大統領面前,卻不敢有絲毫不敬。

  蒼生眼神愈發冷冽,猛然甩手。

  風雨驟急!

  雨幕中,一顆漆黑的墨玉棋子在空氣中劇烈翻滾,帶起一股極為細微的呼嘯聲,直接射向宋青衣。

  墨玉棋子在宋青衣的瞳孔中不斷放大,穿過了所有水滴,筆直向前!

  “錚!”

  宋青衣下意識的拔劍,劍身出鞘一截,護在身前。

  一聲清脆的聲音猛然響起。

  火花四濺。

  那可墨玉棋子狠狠撞在了劍身上面,頃刻間化為粉末。

  宋青衣身體踉蹌了一下,生生擋住那股巨大沖力,手臂顫抖,嘴角和虎口已經滲出了血絲。

  將棋子甩出去的大統領眼神陰森,語氣卻恢復了平緩,淡淡道:“你趕上好時候了,如果你早些日子過來的話,就不會是受傷這么簡單了,這條命,暫時給你留著。”

  宋青衣杵著劍跪在地上,微微弓身,輕聲道:“謝過陛下,謝過大統領。”

  他沒有問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錯,也不需要問。

  在這個最現實也最殘酷的島上,弱肉強食,強者為尊,是最基本的道理,強者若想滅殺弱者,沒有理由,也不需要。

  大統領蒼生冷哼一聲,瞇起眼睛,淡淡道:“滾!”

  宋青衣杵著劍站起身,再次躬身,依舊淋著雨,身體逐漸消失在雨幕中,越走越遠。

  別墅群中心的一處小院內。

  一通話將王復興批的體無完膚幾乎不存在半點價值的老人獨自一人坐在自己的房間中,手中舀著一個相冊,輕輕翻閱,手指顫抖,一張刻板生硬極端的老臉上,也極為罕見的出現了一絲溫情。

  相冊上,一個青年笑容燦爛的站在一處富麗堂皇的老宅面前,老宅上掛著大紅燈籠,張燈結彩,青年肩膀上坐著一個三四歲大的小男孩,正揮舞著雙手,青年氣質陰沉,但眼神中卻滿是溺愛的溫暖神色。

  相冊繼續翻閱。

  照片上,孩子在逐漸長大,青年在緩緩變老。

  宛如一個生命的輪回,老一代在消逝,新一代在崛起。

  最后的幾張照片似乎拍攝于二十多年前。

  照片上,原本輝煌而氣派的老宅已經消失不見,變成了破敗的平房,沒了燈籠,沒了人群,照片上,只有一個的青年穿著一件黑色大衣,圍著白色圍巾,提著箱子,站在風雪中破敗的平房大門前,身體筆直,英氣逼人,平白給人一種頂天立地的堅毅豪情的印象。

  老人手指輕輕摩擦著照片,語氣復雜,略微顫抖,帶著緬懷,自語道:“你是個好孩子啊,可終究還是忘了,男子漢大丈夫,英雄一世,與天斗與地斗,卻終究斗不過人心。我不怪你,但你的兒子,卻著實讓我失望的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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