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葉鈞與韓謙生都默契的想要掩飾,但不得不說,中午這頓飯,連韓蕓都能嗅到這氣氛的壓抑,絲毫沒有平日里吃食的歡聲細語。顯然,韓謙生總結出來的猜測,對他自己,以及葉鈞,都有著極大的影響。
張博有沒有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后手,葉鈞與韓謙生猜不出,看不透。本就是一個極為難纏的對手,現在竟然已經到了裝瘋賣傻這地步,能提前防備,就該慶幸。
韓匡清數次想放下手中的飯碗跟筷條,問一問葉鈞跟韓謙生到底有何難言之隱,吃頓飯都能如此鬧心。
可一看小心翼翼扒飯,不敢吱聲的鐘晴,以及滿臉欲言又止的韓蕓,只能暗暗嘆了聲,裝出副后知后覺的模樣。
這頓飯吃得太過壓抑,自始自終,除了偶爾的幾聲招呼,全程幾乎都像是在拍攝無聲的復古電影一般。
飯后,韓謙生放下碗筷,不說一句話,就步履蹣跚朝著二樓走去。至于葉鈞,也是在韓匡清的招呼下,坐在客廳里。
似乎清楚這兩個男人肯定要有些私底下的交流,鐘晴忙將韓蕓喚到廚房內幫忙,盡管韓蕓顯得不情不愿,但還是乖乖聽話,顯然也清楚他爸爸韓匡清,接下來很可能要跟葉鈞交談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這種連坐在一旁聆聽都不可以的距離感,讓韓蕓覺得與葉鈞之間的差距越來越遠,記憶猶新的便是葉鈞當初第一次走進韓家,可以說當時之所以來這,是為了她。可孰不知,漸漸的,當葉鈞再次進入韓家,就成了與韓匡清,以及韓謙生的公事私事,全然將他與她的約定拋之腦后。
盡管已經漸漸適應了這個鐵一般的事實,也深知葉鈞是做大事的人,可韓蕓總是有些失落,也總會升起一股心愛的洋娃娃被搶走的傷感。
“小鈞,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韓匡清抬頭瞄了眼二樓,“剛才你們的表現都很奇怪。”
“韓叔叔,您可能不知道,這張博就算稱不上口蜜腹劍那種卑鄙小人,但這玩陰刀的本事,在咱們省,也是鮮有對手。”葉鈞暗暗嘆了口氣,臉上閃過一絲無奈,“按理說,他就算瘋了,也不可能做出這種掉身價的事情。連您都覺得他易怒,易暴躁,還沒城府,但您并不了解這張博,只要熟知他經歷的人都很清楚一點,這張博在那動蕩十年的時期里站錯隊,進錯陣營,都還能活到今天,甚至還混得風生水起,靠的不是運氣,而是這超人一段的手腕”
說完,葉鈞就抬起右手,狠狠攥了攥拳頭,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脆響。
韓匡清心一驚,滿臉不可思議,“小鈞,難不成你想說的是,這張博若非真的神經出問題,就是在演戲了他這么做,只是想讓我們放松對他的警惕”
“當然不是。”葉鈞臉上閃過一絲愁容,“張博他不傻,也沒必要裝瘋賣傻讓咱們放松警惕,他只要老老實實躲在幕后,興許我們現在都不清楚他已經到了江陵這塊地。”
“那他這么做的目的是”
“起初,我也很困惑,可飯前,韓爺爺似乎已經識破了張博的真正用意。”葉鈞長嘆一聲,臉上依稀蕩漾著一股化不開的憂慮,“張博這人有個毛病,就是當清楚自身有著絕對的勝算后,往往會做出一些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出來。當然,盡管不能說這就是好大喜功,但實際上也相差不多。”
“小鈞,你是想說,張博已經有了必勝的把握,才敢大鬧警察局,甚至當著面數落我跟你爸,還有王書記”韓匡清這次也震驚了。
“沒錯。”葉鈞微瞇著眼,點了點頭,但很快,話鋒一轉,“不過,饒是張博平日里如何陰沉,如何深不可測,但他這個毛病,對我們來說,卻是優勢。起碼我們能根據他這個毛病,提前做好防范。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眼見葉鈞話說到一半不說了,等了十幾秒的韓匡清終是按耐不住,“小鈞,別打啞謎,你倒是說呀。”
“但韓爺爺卻說了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張博這次裝瘋賣傻,很可能是他故意用這毛病麻痹我們,并且加以誤導,讓我們胡思亂想。”葉鈞頓了頓,一臉若有所思,“有句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江陵這塊地,知道張博有這毛病的人并不多,但也并非沒有,韓爺爺說,他跟他幾個老朋友,都曾跟張博打過交道,也清楚張博的習性。所以,張冊不會是在用‘真亦假時假亦真’這條空城計,目前還不好說。”
“就算這張博在玩空城計,他目的是什么”韓匡清臉色更疑惑了,“他根本沒必要玩花樣,只要躲在幕后,比站出來讓別人瞎猜,不是更方便做事情犯得著這樣”
“不,倘若他一直躲在幕后,怕很難查到真正的兇手是誰。”葉鈞頓了頓,緩緩吐出幾個字眼,“也就是說,他在想方設法把我挖出來。”
“啊”
眼見韓匡算臉色愈發疑惑,葉鈞解釋道:“我跟韓爺爺的分析,就是張博不可能在江陵待太長時間,畢竟工作上不允許。再者,他現在肯定要挖出這幕后的指使者是誰,在他眼里,光憑一個警局局長,一個紀委書記,還真沒膽量把他兒子逼上絕路。而韓叔叔您,以及您周邊信任的圈子,是最好的突破口。因為張博只要當著您的面演這出戲,您肯定會跑回來跟韓爺爺說上幾段,到時候勢必會引起韓爺爺的猜忌,那么…”
葉鈞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看到韓匡清臉上一閃而逝的恍然之色,接著,就是一聲狠狠的咒罵,“該死的老狐貍對人性的把握已經到了這份上,怕就連王書記都讓這老狐貍給蒙騙了”
其實,韓匡清也清楚,若是真從韓謙生這里聽到一些捕風捉影的猜測,興許就很可能因為擔心而不能維系平日里的鎮定,那么一個不留神,就會順著張博的話語陷阱,將葉鈞給抖出來 想到這里,韓匡清也是冷汗直流,“該不該提醒一下你爸跟王書記”
“沒必要,因為不管是我爸,還是王書記,都不清楚那件事與我有關。”葉鈞所指的自然是下套讓張嵩等人鉆進來,“所以,就算張博真懷著不為人知的壞心思,從我爸跟王書記那里,也套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我真正擔心的,就是張博壓根不是裝傻充愣,而是有著十足的底氣。”
一時間,屋子里的葉鈞跟韓匡清,都陷入到短暫的沉思之中。顯然,他們都在分析著張博這種裝瘋賣傻的行徑,出發點到底是哪個方面。
與此同時,張嵩的家中,一個中年婦女正摟著一個初中生坐在客廳里,母子倆都露出悲戚之色。
坐在他們身前的,便是張豺婦。
“爸,阿嵩不是被李懷昌害死的嗎”婦人情緒明顯有些激動,似乎覺得嚇到了孩子,“你先跟奶奶回房間休息一下。”
初中生很聽話的站起來,張博身邊的老婦只是神色木訥拉著這初中生,顯然情緒還沉浸在兒子的不幸遇害中難以自拔。
“僅憑市局局長這種身份,李懷昌他還沒這膽子”張博目光冰冷,他剛從醫院里出來,忍了疼,受了苦,對李懷昌的恨意又多了幾分,“當然,李懷昌肯定要玩完,就算他不是主使,也是幫兇阿嵩的仇,咱們肯定要報,可是,現在必須要查出到底誰才是幕后主使”
聽了張博的解釋,婦人激動的情緒也有了瀉和的跡象,似乎想起什么,臉上閃過一絲遲疑,“我曾聽阿嵩提到過一件事,就是葉揚升的兒子,也就是那個常出現在電視跟報紙上的葉鈞,似乎曾在南唐市公開說要動一動這江陵的河壩。”
“沒錯你不說,我差點都忘了這個人,原本,我還不會懷疑上這小子,就算這小子真在南唐市大放厥詞,但嫌疑也并不大。”張博猛拍大腿,目光銳利,“可是,昨天阿強暗示我,說楊家跟胡家很可能也摻合進來,我就繞了進去,畢竟若是猜測無誤,這胡有財跟楊婉肯定沒死。當然,這也是最初為何懷疑上楊家與胡家的原因。可現在一想,目前真正在江陵市的,就是葉鈞,這小子似乎還成為清巖會所的管理者,這就耐人尋味了。”
張博冷哼一聲,喃喃自語道:“胡有財跟楊婉在江陵多年,一直沒有對江陵的河壩起過心思,即便是阿嵩曾暗示,愿意分出一部分利益,也被胡有財拒絕了。也就是說,不管是楊家,還是胡家,都沒有過染指江陵河壩的心思。可是,自從葉鈞那小子來到江陵后,這多年的均衡就漸漸被打破了,阿嵩前陣子上了趟南唐,專門就是跟我談這個問題現在看來,不管是葉揚升,還是葉鈞,就算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但也有著最大的嫌疑”
“再者,也只有葉鈞,或者董家,才能讓楊家跟胡家演這場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戲份”張博想了會,又補了一句。
“爸,既然這樣,那不如寧殺錯,不放過咱們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們都列入報復的名單之中。這樣,也算對得起阿嵩的在天之靈。”婦人臉上滿是狠色。
張泊了眼婦人,暗道到底是仇恨蒙蔽了心智,以前也是善良的好孩子,跟了阿嵩這么多年,都沒吵過架。可是,這么善良的孩子,卻因為仇恨,而性格大變,就仿佛只要與阿嵩的死有關的人,都是一死方休的大仇人。
想到這里,張博暗暗皺眉,“阿玉,你先回房休息一會,阿嵩的事,讓我處理就好。”
“恩。”盡管婦人似乎還有話要說,但也不敢違逆,只是起身進了房。
好一會,老婦緩緩走了出來,坐在張博身邊,“唉,阿玉跟小雷都是無辜的,阿嵩就這么走了,丟下他們孤兒寡母,以后該怎么辦”
“阿玉的工作,我已經安排好了,至于小雷,就跟著咱們住。”張博目光閃過一絲冰冷,“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說,當務之急,我要先給阿嵩討回一個公道否則,別說阿玉不會走,就連我,一樣不會離開這座城市”
張博說完,艱難的站起身,似乎腰椎還有些不適。當下在老婦的暗嘆下,離開了這所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