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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詔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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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是一個人在屋子里坐著、說了一句話,便能發動一場戰爭。張寧坐在“輪椅”上對朱恒說了一番話,門外的梁硯、韋斌等人聽著,于是就決定了向九江府增兵的決策。什么會議都不需要,決策權完全掌握在一人手里;平常會有許多次幕僚聚在一起議論,但只是為最終的決策集思廣益而已。

  這樣的獨裁政治目前運作良好。湘王集團正處于一個穩步上升的階段,實力有預見性地快速膨脹;通常的利益集團在上升期都很有向心力,諸多問題都能被擴張的財富和力量消化,成員自覺不自覺地為共同的目標發揮著積極的作用。

  張寧獨特的性格也粉飾了獨裁的實質。他平常的態度表現得謙遜溫和,頗合士大夫的君子口味,朱恒梁硯等人都多次因為張寧的言行技巧而得到過安慰,大家很愿意看到一個獨裁者有這樣的姿態;當然這一切都在建立在威望、成就、身份、實力等一系列綜合力量基礎上。

  以張寧的性格,他更愿意看到下面的人心甘情愿地服從,而不是通過威脅和恐嚇。生物本能地對強大的東西產生敬畏心,門外的韋斌等人雖然不在視線內,但完全可以斷定他們都恭敬地站著,絕對不會有不敬的表現……任何人在取得連續幾次擊敗五倍以上敵人的成就后、地盤迅速擴大勢力急劇膨脹后,都會很容易樹立起權威。

  這次出動的永定營主力由朱恒節制,張寧不會離開武昌城。

  他之前在火災中從樓閣上跳下來,右腿骨折,雖然不太嚴重,但少了一兩個月不可能痊愈。別人給做了一個“輪椅”,木頭輪子的,可是沒法像現代輪椅那樣能自己移動,需要有人幫忙推行才可以……有點類似諸葛孔明坐的那號小車。

  如此身體狀況,要去好幾百里地外的戰場,張寧覺得自己反而會成為軍隊的累贅,所以干脆把權力交到朱恒手上。

  參議部已經開始著手諸多調兵事宜,派人聯系九江府守備,準備輜重糧草等事。擬定出動永定營第一軍、第二軍、第三軍三部。朱雀軍改編制后,營比軍大,一營建制四軍;一軍分三哨(營遣分支管理機構三個司),哨以下是大隊。不過建制擴大之后,兵員數量沒來得及滿額補充,增調九江府的永定營三軍兵馬人數只有七千多人、附加騎兵團兩千人;征發動員的民夫壯丁騾馬以萬計。

  軍事行動沒有什么保密可言,建文帝“詔令”沿途地方官準備糧草輜重和壯丁,路人皆知;武昌城外兵馬集結,試炮的動靜大如雷鳴,大路上隨處可見成隊列的士卒。這次朱雀軍的大型裝備已是鳥槍換炮,配備有重型長管野戰炮三十多門,炮身重量近千斤、材料以銅和鑄鐵為主,發射七到八斤重的實心鐵球,木制測距儀和銃規也經過了略微改造和完善。

  但是行軍路線實在是太長,兵力在預料之中無法及時投放戰場。正月底,永定營還在半路,就已知九江城被官軍攻陷。

  此前南京先調鄱陽湖的水軍到長江江面,結果被朝廷官軍從各地調集拼湊的水師打得大敗,漢王水軍損失慘重倉皇退回鄱陽湖湖口。接著朝廷神機營右掖、左哨、右哨從幾乎不設防的一個渡口大批渡江,并在江畔又發生一場小規模戰斗,打敗了九江府前來阻擊的漢王軍。

  數日后,神機營三軍攻陷武昌城。然后漢王從南直隸調來的一股兵馬渡過鄱陽湖湖口,與神機營野戰,大敗。

  在九江府的朱雀軍使節觀察者報回來咨文,其中描述九江府的戰斗情況。漢王軍使用火器陣不得其法,被神機營的三段擊陣法在正面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文中簡略描述了神機營的三段擊戰法,和朱雀軍的陣型很不相同。神機營的火器陣主要以數列線性部署,第一排負責發火齊射,打完之后將火繩槍交給第二排的士卒,交換裝填好的火器;第二排將空槍再交給第三排,交換裝填好的火器;第三排裝填彈藥。如此循環,第一排的步卒則只負責開火、不負責裝填,死亡則由后面的人補上。分工明確、軍紀整肅,而且都是身經百戰的軍戶,用的陣型和戰術也和以前沒什么變化。

  難怪漢王軍不是對手,其在九江府作戰的軍隊大部分是地方軍戶出身,少有用過火器的人,從將領到士卒都不熟悉這種新的戰法,也沒能訓練出適應戰場的戰術。

  從南直隸前來的漢王軍大部在前軍潰敗后,不得不被逼回到湖口;官軍正值西面瑞昌城遭遇湘王軍永定營攻擊,被牽制至西線,漢王的援軍才因此逃過了滅頂之災。

  二月上旬,永定營主力占領了九江城西面的瑞昌城。朱恒決定迅速在正面擊敗神機營,收復九江府;以希望在京營大部到達長江北岸前,拔除朝廷軍在南岸的據點。朱恒先遣密使到湖口地區,以圖與漢王援軍主力聯絡,達成暫時盟約,共同對付九江府的官軍。然后以瑞昌城為大本營,準備與官軍交戰。

  神機營三軍約有三萬人,渡過長江的主力沒有三萬也有兩萬。朱恒并不想主動出擊去攻城,神機營背城而戰會占據地利;當然他也不愿意在瑞昌城和神機營對峙,拖延時日沒有什么好處,朱恒意圖尋機野戰。

  他制定的策略是以主力進逼長江渡口,做出切斷神機營與江北聯系的姿態。神機營同樣以大量火器裝備為主,需要大量的火藥、軍械,剛占領九江府可能沒法就地取得補給,也許糧草都不夠,需要江北的補給;如果朱雀軍進擊渡口,就非常可能誘使其在靠近江畔的戰場上對抗。

  朱恒先將戰術計劃擬文以飛馬急報上奏武昌。從江西到武昌的路程約有五六百里之遙,其中還要穿越河流水網,但是快馬信使一天一夜就勉強能趕到,信息交流還是比較快的。

  張寧的回復是“便易行事”,意思是讓朱恒看著辦。

  這樣的態度好像不太關心一樣,但事實并非如此。每次關鍵戰役,張寧承受的心理壓力都非常大。情報中神機營也裝備了仿造的火繩槍和火炮,也就是火力裝備差距已經極大縮小,而且目前張寧對京營的戰斗力也不太清楚;兵力上同樣有寡眾相距……戰爭就像賭博,誰也不知道最終結果;但是結果產生的后果卻相當嚴重。

  假如永定營在九江府之戰中被消滅,后果將是災難性的。朱雀軍在東線再也無可戰之軍,戰線必然被撕開,直到逐漸崩潰;西面同樣面臨很大的壓力。到時候被迫放棄長江一線,重新被趕到洞庭湖以南是可以預見到的;并且湖廣因為京師三大營的參與,力量對比將與之前大不相同。孫子在開篇就言“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的嚴重措辭并非危言聳聽。

  通常人在這樣心理壓力下,憂懼、急切的心態就容易出昏招,盲目干涉等舉措反而會對事態產生消極影響。這也是的弊端,一個人的權力過大,但凡人不是機器、很難完全理性,容易受很多因素影響,容易出現失誤。

  張寧同樣很想對朱恒提出各種各樣的看法,過于關心而本能地想要叮囑各種各樣的事項。但是他終于還是忍住了……戰場因素很多,天時地利人和,都需要指揮官臨時應變;只有親自理解現場情況的人,才能作出相對正確的決策,遠在幾百里外的遙控指揮可能適得其反。

  他獨自反思架設:像沅水之戰的情況,假如上面還有一個權力更大的決策者,從中各種干涉、許多掣肘,朱雀軍是不是能放開了擊敗數萬官軍還真難想象。

  他終于親筆寫了一封書信:如果永定營的策略上報后,沒有收到武昌明確回復,便默認為得到準許,可臨時決策。給予朱恒等人更大的權力。

  之后張寧便在每份上奏中都批復“知道了”,不再對永定營的策略表態。但他每天都讓徐文君去參議部官署,把所有的情況記錄下來,時刻關注著東面的形勢。

  ……不過神機營的反應好像有點遲鈍,永定營迅速占領了長江渡口:新開口磯,阻礙江面上的船只物資無法上岸,但九江城的官軍卻多日沒有動靜。

  這樣的情況并不能說明神機營沒有“上當”,實在是官軍的決策反應效率完全比不上朱雀軍,都是京營的指揮系統呆板固化之故。從九江城的密探返回的情報,京營官軍中掌權者有提督太監、武官主將、掌號頭官各二人,這些人都有分權,沒有一個人能獨自作出決策,處于相互制約的狀態,必須要稟奏上峰后才能作出主動的軍事調動。有制約就只能按部就班地通過軍法制度來走過場,不然很難協調軍隊。

  呆笨的神機營權力組織結構,此時反而讓朱恒摸不著頭腦,只好坐等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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