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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惡名要人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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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德二年正月二十二日,盧溪朱勇的中軍大帳外鼓聲大作,幾十個披甲的武將排著隊依次走進大帳。朱勇已經完成了了對苗人大戰的前期準備,近六千將士磨刀糲馬,準備向東推進。

  此戰朱勇勢在必得。他在盧溪的六千人,加上辰州府城中的守軍、龍頭寺的兩千多人馬,實際投入到此戰攻守之中的人數近一萬人,兵力人數并不少于苗人叛軍。但是官軍盔甲裝備率高,兵器優良,裝備有大量重兵器、火器,戰斗力明顯高于剛剛從窮山僻壤涌出來的缺衣少食的少民叛軍;官軍的裝備和完善的組織制度,基本彌補了衛所兵訓練不足,逃亡率高導致各地可調動兵力減少的劣勢。

  朱勇叫人把一張大圖掛在了中央,雖然繪制得比較粗劣,但對于他的布兵方式這么一張圖也夠用了。經過幕僚和部將的多日商量,他已制定出了一個作戰計劃,今天就召集武將們開始調兵進發;并已將計劃寫成公文呈送兵部。

  大致是首先兵分六路南北展開,向東逼近驅趕苗人。若是苗人在辰州聚攏各部人馬,官軍則同樣調攏六路兵馬,與苗人正面合戰,在地勢比較平坦的辰州戰場上,朱勇有十成把握正面擊潰苗軍;若是苗人不愿意決戰,勢必被分割驅散,被不斷向東擠壓,東部是洞庭湖地區,漢人的城鎮密集,苗軍越向那邊跑越是死路;或許他們只有潰散向西奔回,途中勢必折損大部分人馬,這樣的結果正是朱勇的期望。

  鼓聲停息下來,數十員武將已在帳中分兩邊站立,待朱勇大模大樣地走上正位時,眾將紛紛單膝跪倒,抱拳拜見成國公。朱勇道了一聲“免禮”,昂首端坐于主將席位上,他面有紅光,精神頭很好。武將們都感受到了主將朱勇必勝的信念,眾人士氣高漲。

  不料就在這時,又是那個太監曹善匆匆跑進來了,后面還跟了一個此前沒見過的太監。只見那新來的太監面目丑陋,尖嘴猴腮、左右眼大小不一,甚是難看。朱勇一見之下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來,這個太監好像是司禮監掌印王狗兒身邊的人,怎么跑到湖廣來了。

  曹善拱手微微作禮,便走到朱勇面前,俯首在其旁邊耳語了幾句話。朱勇的臉色不虞,卻依然起身說道:“諸將稍事片刻,本公去去就來。”

  隨即和侍立在一側的心腹幕僚,以及兩個太監掀幕去了后面。眾將面面相覷,只好等著。

  大帳幕后,曹善將新來的丑宦官引薦到朱勇面前:“這位是司禮監隨堂太監王振王公公。”王振板著一張丑臉,禮數倒也不差。

  “原來是王公公,我在京師的時候應該見過的。”朱勇這句話倒也不全是客氣話,丑人見過,但丑成這樣的確實容易留下印象。

  王振道:“成國公升起帳來,這是準備出兵去打苗人了?幸好我來得快,這要是晚了一天兩天,等到成國公的明碼都出動了,豈不是要壞大事?”

  朱勇皺起眉頭,問道:“此話怎講?如何壞事?”

  王振道:“皇爺派曹公公隨軍,不是說清楚了嗎?成國公此次在湖廣作戰,主要對付的是建文亂黨,其次才是苗人叛亂,主次分明豈不容易?為何現在會是這般光景,建文亂黨占了三個州縣,大搖大擺在州縣官府陳兵;而成國公的大股人馬竟在苗人這里,這是何故?”

  朱勇雖然不想對太監大呼小叫,但打心眼里看不起,聽到王振質問自己,心里已是老大不快,只不過考慮到他或許是替皇上來說話的,朱勇才把一口氣吞肚子里了,好言好語地解釋:“亂黨兵少只有幾百人,我已派副將覃有勝去調岳州府的衛軍去攻打;而辰州府這邊被苗軍所圍,我身為總兵官不得不救,況且整個謀劃細則我已經叫人寫作公文上呈五軍都督府和兵部。”

  “您是什么時候呈報的?此事若非曹公公及時報知,皇爺還不清楚湖廣這邊的情勢。要是等成國公與苗人交戰,這一仗要打到何時?難道坐視亂黨壯大?”王振語氣不善道。

  朱勇一聽,情知是曹善早就打了小報告了,沒好氣地看了這家伙一眼。原以為曹善這個白胖胖的太監比其他閹貨順眼一些,卻不料同樣是天下烏鴉一般黑。曹善被瞪了一眼,也不辯解,反而帶著報以歉意的目光……一時間就讓成國公心里稍稍解氣。

  成國公對王振的感觀越來越差,他平時對當朝的文官和太監都挺客氣的,但并不是表明他貴為國公的人就比那些人低一等。他當即就問道:“皇上有何旨意,王公公帶有圣旨?”

  王振聽罷冷笑了一下,小聲說道:“方才成國公也說了,辰州府被圍不能不救,若是從盧溪撤軍,辰州府的官民總得罵一個人出氣吧……難道成國公的意思,這罵名必需皇爺來承擔?”

  朱勇頓時一語頓塞,不料這丑太監一張嘴十分了得,竟說得自己目瞪口呆無言以對。他倒是不清楚,這王振自閹入宮前本來就是個生員,單論文采口舌,或許比身經百戰的成國公經驗更豐富,是為術業有專攻。

  王振這么一說,朱勇再也沒法開口問他要圣旨了。人家連傳的口諭都沒有,就是這么意思,你看著辦。

  不僅朱勇沒辦法,連他旁邊的文人幕僚也一時束手無策,這事說白了就是這么個意思:成國公必須放棄到嘴的肥肉,北上去打“蚊子”;而且見死不救的惡名還必須自己扛下來,或者另外找個人來背黑鍋,反正不能是皇帝的意思……問題是,兵權在朱勇手里,要撤軍,哪里去找人背黑鍋?

  王振道:“成國公領武陵總兵官之職時,就已經清楚主次各是什么了,現在弄成這樣,您看著辦罷。您是皇爺信任重用的國家棟梁,本應早就領會其中輕重的……您既然是明白人,多的話咱家也不想說了。”

  朱勇不是不明白皇帝的心思:苗人從湖廣西部的山區涌出來,能干什么事,打下辰州?可是天下有無數個辰州;而那建文亂黨起兵的目的再明顯不過了,就是要奪取江山。所以王振暗示的輕重,無非就是這層意思。

  勇不經意間微微失望地輕嘆了口氣,任誰把仗打到這個份上要前功盡棄,心里的郁悶也可想而知。他隨口道,“天下雖兵禍四起,尚未逢大亂,亂黨不過幾百人,滅之彈指之間,咱們或許太看得起他們了。”

  王振的口氣中帶著些許譏諷:“您這樣的名將眼里,打仗如同對弈,是棋逢對手更有趣?可國家大事豈是對弈兒戲,何苦要等到別人壯大到足夠棋逢對手的時候,才去與之一決高下?”

  湖廣那邊朱勇本來已經準備好了戰爭,卻不得不中止;而徐州這邊的朝廷主力,也準備好了大戰,不同的是,這里的大戰沒人有權力可以阻止。

  按照英國公張輔的建議,朝廷官軍的戰略是先取淮安府,再取揚州。

  不少人以京營精銳的戰斗力和兵力優勢為憑據,建議攻略兩地的戰役一起進行,以節約時間。但皇帝朱瞻基卻否定了大部分人的建議,堅持下旨主力全部攻打淮安府一地。

  朱瞻基善于從諫,但絕非人云亦云沒有主見的人。他在軍中處理奏章時,發現還有人上書建議分取二地的策略,認為這是在浪費他辦公的時間,讓他把大量時間花費在毫無意義的廢話上,當下就在一本奏章上批復:官降三級。

  他只想通過這樣的方法來執行自己的意圖,而不想明確地解釋自己的思路:如果天子的心思都讓人們看透了反而不好。他的做出這樣的決定有兩個考慮:第一,漢王進占南京,這場戰爭已是沒法速戰速決,分兵攻打以節約時間意義不大;第二,淮安戰役是朝廷軍與漢王軍第一次大規模交鋒,他不僅要求勝利,而且要打出氣勢來,在輿情上占據優勢和主動權。戰爭本身并不是目的,目的是另一種高度上的需要。

  當名將張輔之輩提出中肯的戰爭方略時,朱瞻基需要有自己更大的考慮,讓那些英明的作戰方略為自己服務,而不僅僅是聽從名將們的建議只是怎么打贏一場戰役。

  朱瞻基翻閱著各部官員送上來的稟報,他的注意力幾乎都關注著即將到來的淮安之戰。但喝茶休息的間隙,輕松下來注意力分散,腦子里閃過一些紛亂的念頭,其中就包括湖廣那邊平叛的事。

  當初他是打算讓兵部派人去督促,但王狗兒提出辰州被圍,突然下旨撤軍會招當地官民不滿。朱瞻基頓時就認為王狗兒說得不錯,便問他應該怎么去辦;王狗兒提出派太監密見,不用說得太清楚也能達到效果,并推薦了人。

  王狗兒這樣的奴婢,真是越來越招人喜歡。可朱瞻基心里又不太信任這個太監,要是這么下去王狗兒在宦官中的權勢會越來越大……在鳳陽守陵的海濤,或許應該找個機會讓他出來活動活動了;這個奴婢確實招人恨,但資歷能力方面確是制衡王狗兒的人。

  當初海濤一敗涂地,以至于罪大惡極,皇帝卻不殺他。這也是王狗兒一直沒搞明白的事,更不明白這個“罪大惡極”的人怎么可能還有機會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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