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得寸進尺 徐州,道臺衙門,張勛督署。
“又錚老弟,老哥辦事,絕不會不考慮北洋團體利益的。可是,如今的大總統已經不是宮保了,也不是咱北洋團體里面的任何一位,而且在國會里面,咱北洋的人也不占上風。所以,老哥搞這個各省區聯合會,真不是要和段芝泉為難的,也不是對抗咱北洋的中央,而是反對國民黨控制的國會和黎元洪這個不識好歹的總統!只要啥時候把黎元洪攆下臺,把國會解散了,這個各省區聯合會立馬二話沒有就自己解散了事!至于段芝泉和你又錚老弟提出的對德宣戰,老哥和各方面的代表都商量好了,咱們堅決支持,堅決擁護!又錚老弟,這樣總能向總理表明心跡了吧?”
說話的是張勛,這些日子,來自全國十三個省區的軍閥或是軍閥代表已經齊聚到了徐州。而徐樹錚再三考慮之后,還是沒有同意常瑞青的軍事政變加軍事獨裁的建議……這個時代的北洋軍閥好像有點像歷史上的蔣介石,也是獨裁無膽,民主無量。非要把民主的牌子掛起來,然后用北洋大兵或者是公民團什么的,去不停嚇唬國民黨的國會議員,最后獨裁的目的沒有達到,反而把自己給搞臭了!現在徐樹錚捏著鼻子到張勛的督署來參加會議,大概也是存著用督軍團嚇唬黎元洪和國會的心思吧?
對于徐樹錚的這種想法,常瑞青是早就有思想準備的,就沒有再勸說。實際上,他本來也沒有跟著北洋一條道走到黑的想法,只不過現在畢竟還捧著北洋的飯碗,所謂“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總要盡一下人事的。
既然段祺瑞這個北洋面子上的當家人,對“各省區聯合會”這種公然割據對抗中央的行為都裝聾作啞了,那各地的督軍、師長、鎮守使什么的,自然是求之不得了,所以在這兩天的會議上,一頂又一頂的高帽子不要錢似的往張勛腦袋上送,直把他硬生生捧成了北洋新一代的領袖人物!也虧得段祺瑞和徐樹錚能忍,一個在北京裝聾作啞,一個還在徐州這里游說督軍團表態支持對德宣戰……
至于參戰軍的問題,徐樹錚也已經縮了回去,不提什么組織幾十萬參戰軍了,只說是“以工代兵”,連帶著當然也不會讓北洋團體里面的軍閥來“分潤”一下參戰軍的好處了。這樣的小聰明也不知道能不能瞞住一票人精似的北洋軍閥?反正和常瑞青的關系也不大,現在徐樹錚已經將他當成心腹了(雖然常瑞青出的主意徐樹錚不怎么聽),等到參戰軍真的辦起來,團長、旅長的差事還不是早晚之事?在他所知道的歷史上,這個參戰軍畢竟還是辦起來的,雖然規模只有區區的一個軍三個師,而且沒等到練成,歐洲就已經結束了!
至于十三省區的北洋軍閥們對“宣戰”的態度——似乎和歷史上沒有多大區別,只要不讓他們出兵、出錢,只是空口白話的表示一下“擁護”,他們還是很樂意給段祺瑞這個面子的。
再說了,自以為是北洋團體大盟主的張勛不也已經發話表態支持了嗎?那大家伙兒還有什么好猶豫的?只管隨大流就是了。
看到在場的軍閥和代表全都做出一副唯勛帥馬首是瞻的模樣兒,就連徐樹錚也勉強擠出幾分笑容,在那里點頭稱是。張勛滿意地點點頭,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順便吐了點茶葉末兒。
“既然又錚老弟和各位北洋的同仁全都同意咱的主張,那咱們就以各省區聯合會的名義發表一個聯合通電,擁護段芝泉,支持對德宣戰!”說著他又用微微有些陰沉的目光掃了一下與會的眾人,沉聲又道:“還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各位留意過沒有?在今年8月5日,司法總長張耀曾由云南到上海,而上海海關卻在他所乘坐的輪船中查獲大宗煙土,據說這個張耀曾的隨員孫世奇有重大嫌疑,可是這個姓張的卻矢口否認……唉,你們瞧瞧,這些國民黨的人都是些什么東西?執法犯法,根本就是豬狗不如嘛!此等閣員,此等議員,我輩豈能容忍!”
話音方落。徐樹錚和常瑞青就已經變了臉色。在常瑞青熟知的歷史上,這個“張耀曾事件”的確成為張勛攻擊國民黨,攻擊國會的一個借口……可問題是,歷史上張勛提出這個借口的時候,張耀曾的確陷在販賣煙土的嫌疑之中,而現在這個事件已經真相大白,販賣煙土的是云南軍閥唐繼堯,和張耀曾無關!而且張耀曾也已經在司法總長的位子上坐了好幾個月,同段祺瑞之間也算和睦,這個時候再提出“張耀曾事件”可就是明擺著在挑釁中央的權威了!
張勛卻不給徐樹錚說話的機會,笑瞇瞇的接著說道:“我輩北洋同仁,現在代表著十三省區的國民,有權監督國會,監督政府!張耀曾此等人物,就因為是國民黨員,居然得以繼續擔任司法總長,實在是我民國之恥,我國民之悲!國會立法之地,總長執法之人,法若不行,何以服眾?自茲以后,勛等又何能再以禁煙法律強令國民,惟有任其自種自運自吸,不過問而已……勛以為,張耀曾于此案為嫌犯之一,無論有罪無罪,均應停職付諸法庭查辦!諸位同仁,又錚老弟,以為如何?”
啥叫得寸進尺?啥叫打臉?活生生的打啊!
段祺瑞和國民黨再有什么矛盾,這個內閣成員總歸是國會通過,段祺瑞也點了頭的!現在段祺瑞還沒有發話,張勛一個外省軍閥卻迫不及待跳出來指責國會通過的閣員……這不就是在挑戰中央的權威嗎?
常瑞青的臉色雖然也和徐樹錚一般陰沉得好像要出水一樣,不過心里面卻只是在冷笑:“自己這回總算是做了一回歷史見證人了,這個北洋是怎么完蛋的?不是被國民黨打敗,和GCD的關系就更不大了,主要就是被這群只知道爭權奪利,只知道互相拆臺的北洋軍閥自己給弄沒的!而且這回跟著張勛最起勁的,好像就是倪嗣沖吧?他可是北洋皖系……還是鬧帝制的禍首,要不是段祺瑞保他,現在早下臺吃老米去了!還真是忘恩負義啊!北洋的規矩算是壞到家了……”
徐樹錚咬咬牙齒,瞥了常瑞青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后悔沒有聽人家的主意?他咬著牙擠出一點笑容:“軒帥,張耀曾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上海海關也已經查明了真相,那些煙土是云南督軍的弟弟唐繼禹所販運的,同張耀曾無關……要聲討也應該是聲討唐繼堯……如果軒帥覺得聲討不足以震懾宵小,不如讓陸軍部下命令,由軒帥領兵去討伐云南如何?這個云南督軍早該換人啦!”
張勛的臉色卻是一陰,沉著聲道:“唐繼堯素來和國民黨來往甚密,此事或許是唐繼禹出面替張耀曾頂包,此等人物,總歸不能再做司法總長了!”說著他厲聲道:“諸位,以為如何?”
“對!軒帥所言甚是,姓張的不能再做總長了!”
“我等愿唯軒帥之命是從!”
“這等事情就由軒帥做主吧!”
與會的軍閥、代表都是眾口一詞“唯軒帥馬首是瞻”,這票壞了規矩的家伙,大概只想用張勛這個出頭鳥兒來維護自己的割據利益,全然不考慮“下剋上”的風氣一旦在北洋系統里面蔓延開了,自己的督軍、鎮守使還能做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