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鴻宇給了雷鳴一個臺階,微笑著請同志們稍候,起身出了會議室。
雷鳴忙即緊緊跟上,壓低聲音說道:“縣長,是公安局李局長的電話,李局長說有要緊的情況,要向你匯報。”
具體什么要緊的事情,李文翰沒說。
也不知是疏忽了,還是有點信不過雷鳴這位年輕的秘書,或者雷鳴壓根就沒聽李文翰把電話講完,直接就跑回會議室向范鴻宇匯報了。
范鴻宇點點頭,來到隔壁的黨政辦公室,這一回,雷鳴不待吩咐,又抓起電話撥了過去。料必李文翰這時候肯定在電話機旁邊等著的。
“縣長,葛二壯誣告我們了……”
電話一接通,李文翰便急急忙忙說道,語氣比較惶急。
“誣告?”
“是啊,葛二壯翻供了,向檢察院的同志誣告說,我們對他進行刑訊逼供,說他以前還說,還說……”
李文翰有點結結巴巴的,似乎有什么話,不方便直言。
“還說什么?”
范鴻宇淡然問道。
“他還說,說縣長在十原鎮行兇,故意打傷他。他當時并沒有動手,只是嚇唬杜雙魚,縣長不問青紅皂白,就把他打倒,還傷到了他的命根子……他說要控告縣長蓄意傷害!”
李文翰結巴了一陣,一咬牙,都說了。
出乎李文翰意料的是,范鴻宇一點都沒生氣,只是問道:“葛二壯怎么向檢察院的同志反應這事的?他那個案子,不是你們在審的嗎?”
檢察院提前介入的是葛大壯的案子。
李文翰便解釋道:“因為葛大壯涉嫌包庇葛二壯的流氓團伙,檢察院的人提審了葛二壯,說是要核實一下情況。”
“刑訊逼供是怎么回事?”
“絕對誣告。我們沒有人動他,他身上的傷都是自己弄出來的,還說我們疲勞審訊,三天三夜不讓他睡覺,他熬不住,才胡亂招供的。”
李文翰急忙說道。
范鴻宇說道:“那你們有沒有疲勞審訊?”
李文翰又遲疑了,稍頃,才說道:“縣長,疲勞審訊的情況是存在的,但沒有那么夸張。葛二壯是江湖老鳥了,公安機關,勞教所,進進出出不知道多少回,反審訊的經驗非常豐富。對這些頑固的犯罪分子,一般的審訊手段不管用,我們就……很多基層公安機關都是這樣辦案的,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但是,縣長,我覺得這里面有問題……”
李文翰也知道,疲勞審訊是違規的,便急急忙忙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說起來,這也是李文翰跟隨范鴻宇的時間還不夠長,對范鴻宇的性格不太了解,碰到一些敏感的問題,不大放得開。
形成默契總需要一定的磨合期。
“什么問題?”
范鴻宇不動聲色地問道。
“時機太巧合了。省報沒有報道葛大壯這個案子之前,檢察院那邊是能拖則拖,總是讓我們補充材料。材料補充過去,他們就放進抽屜,理都不理。現在省報一報道,檢察院馬上就提審葛二壯,正經材料一點都沒問到,偏偏問出個刑訊逼供,還誣賴縣長蓄意傷害。我看他們是挾嫌報復!”
李文翰說著,似乎有點火氣上來了,氣憤憤的。
不管李文翰這個公安局長以前干得怎么樣,至少查辦葛大壯葛二壯兄弟,算得是堅持正義。葛大壯葛二壯兄弟可謂劣跡斑斑,民怨甚大,李文翰以堂堂公安局長之尊,要查辦這個案子,居然也是阻力重重,也難怪他心中不忿了。
范鴻宇沒理會李文翰的抱怨,問道:“檢察院的同志怎么說的?”
“他們什么都沒說,只是和我們通報一下情況,拿著資料就走了。縣長,我懷疑他們要搞名堂……”
范鴻宇微微一笑,說道:“只要你確定沒有對他刑訊逼供,那就沒什么好擔心的。假的就是假的,經不起調查。”
李文翰猶豫著說道:“縣長,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是,不瞞您說,現在局里有些人心惶惶的。你也知道,局里有很多干部,都是謝主任一手提拔起來的,有些工作,我都插手不進去……”
李文翰這么說,或許有一部分是事實,不過也有很隱晦地向范鴻宇“抱怨”的意思。
范縣長,您的承諾,為啥還不兌現呢?
只要我當了政法委書記,局勢立馬就改觀,我看到時候還有誰敢出幺蛾子!
李文翰是老公安了,對于基層公安機關的一些操作手法,了如指掌。葛二壯翻供,明顯得到過“高人指點”,所謂刑訊逼供,就是真真假假的。顯然指點葛二壯的高人也明白,完全的誣告,肯定經不起調查。真假摻雜,那就不一樣。一一分辨清楚其中的真假,很耗費時間。
“縣長,我覺得,他們就是想要把水攪渾。”
頓了一下,李文翰接著說道。
這一點,范鴻宇倒是很認同。單純憑著葛二壯一個流氓犯罪分子的誣告,就想將案子翻過來,無疑是癡人說夢。但如果是謝厚明在背后操縱,加上有公安局和檢察院部分干警的“配合”,把水攪渾卻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
最少可以拖延上級對李文翰的考察時機。
于謝厚明而言,能夠保住政法委書記的兼職,那是最好不過。只要他呆在政法委書記的位置上,縱算李文翰有范鴻宇撐腰,那也絕對硬不起來,云湖政法系統,還得“姓謝”。萬一保不住,謝厚明也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政法委書記的大帽子,落到李文翰頭上。
寧愿便宜了陸玖,也決不能好了李文翰這個“白眼狼”。
而且,如果新任政法委書記是陸玖的人,為了能夠迅速掌控政法系統,那還得選擇和他謝厚明配合,制約住李文翰這個公安局長。一旦李文翰成功上位,他也是老資格的本土公安干部,局勢就完全不一樣了。李文翰肯定會死死揪住葛大壯案不放,非要搞出個名堂來。
到那個時候,謝厚明就真正的被動了。
使出這樣兩敗俱傷的招數,謝厚明也委實無奈。
實在范鴻宇太咄咄逼人,謝厚明不得不背水一戰!
葛二壯膽敢將范鴻宇也牽扯進去,無非就是想要擠兌住范鴻宇,讓他不好再插手這個事情。
范鴻宇平靜地說道:“李局長,不管葛二壯怎么翻供,怎么誣告,也不管檢察院的同志怎么說的,你們公安機關,要有自己的辦案章程。案件的偵破,還得是以你們公安機關為主的。法律明文規定由檢察院直接偵辦的案件,不包括流氓團伙犯罪。李局長,要爭取主動。該硬的時候,就得硬起來,不能軟!”
李文翰眼前一亮,連忙說道:“是的是的,縣長的指示很英明。我馬上組織力量,加快案情的偵破速度。就像縣長說的,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
“嗯,那就先這樣吧。”
范鴻宇沒有多言,隨即掛斷了電話,神色如常地回到會議室,繼續聽取蘆花鎮干部們的匯報。對于蘆花鎮前兩年推出的“漁家樂”休閑模式,范鴻宇表示了較為濃厚的興趣。據范鴻宇所知,這種模式在后世極為流行,在一些自然資源特別豐富的地方,產生了很好的經濟效益,甚至可以在小范圍內形成一個旅游休閑的熱潮。
云湖縣有一百多公里水岸線,旅游資源相當豐富,如果能夠把“漁家樂”的形式逐漸推廣,再經過一定的策劃包裝,還是可以有所作為的,也能當作一個經濟增長點。
實話說,對于縣里目前正在展開的“斗爭”,范鴻宇并不是特別的要緊。在這個方面,范鴻宇的頭腦從來都很清醒。
斗爭是不得已而為之,絕對不能成為“主流”。為官一任,重點在造福一方。
來云湖一個月,范鴻宇已經跑了很多區鎮,深入基層,了解第一手資料。身為縣長,對縣里的基本情況,必須做到心中有數。他當初制定的一些計劃,也正在有條不紊地準備著。再過一段時間,香港的專家團就會趕赴云湖。
朝陽農場那邊,黃子軒和杜雙魚已經跑完了相應的貸款手續,省工行第一筆貸款五百萬,將會在近期到賬。黃子軒和杜雙魚也跑了省農科院和青山農業大學,相關網箱養魚的試驗,已經開始搞起來。
論到具體的辦事能力,黃子軒還是很強的,兼且正直無私,為人清廉,大筆的貸款交到他的手里,范鴻宇也能放心。
事關幾十萬人的福祉,這些才是正經大事。
至于謝厚明那點小九九,范縣長只花了點“剩余”的精力來應對。
不過,范縣長固然胸懷全局,不代表著別人的覺悟也有這么高。下午,范鴻宇還在蘆花鎮檢查防洪大堤,縣委辦的電話通知就到了,說是明天上午九點,召開書記辦公會議,請范縣長按時出席,有重要議題要討論。
這個重要議題是什么,陸玖的秘書倒也跟雷鳴說得明白,和葛大壯葛二壯兄弟倆的案情有關。
雷鳴自然第一時間向范鴻宇匯報,范鴻宇只微微頷首,臉上連一點波瀾都不興起。
說到斗爭,玩小手段,范縣長到目前為止,還沒怵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