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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忠臣?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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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鴻宇隨即一挺胸膛,沉聲答道:“邱書記,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古有明訓。為人君守牧者,總得以蒼生百姓為念。清流濁流的分別,真有那么重要嗎?忠臣和良臣之間,如果讓我來選擇的話,我情愿選擇良臣。一千多年前,魏征魏鄭公就已經明白無誤地做出了表率。唐太宗自己都說了,登基之前,群臣首重房玄齡房梁公,登基之后,首重魏征。沒有魏征就沒有貞觀之治,沒有大唐盛世。如果魏征一門心思想做忠臣,那么作為李建成的首席謀士,玄武門之變,他就該死了。下不欺于地,中不欺于人,上不欺于天,五代時,馮可道馮令公也可為良臣表率。賤如是,貴如是,長如是,老如是,給四個朝代十名皇帝當宰相,在五代十國這樣的大亂世之中,屹立不倒,保持華夏文化傳承,保持國家元氣,功勞多大?”

  邱明山是真的頭疼了。

  他批評一句,竟然引來范鴻宇如此長篇大論的反駁。

  而且引經據典,所舉例子都很貼切。

  以嚴格的儒家標準來衡量,魏征和馮道都可謂“貳臣”,為正統文人所不齒,偏偏這兩個人,卻恰恰是千古良臣表率。

  這小子,年紀輕輕,懂得還真不少。

  “這么說,你是在批評歐陽修了?”

  馮道在五代時,乃是備受當時讀書人推崇的“長樂老”。他名聲大壞,是在宋朝之后,歐陽修編纂《新五代史》,不遺余力地抨擊馮道,說他“有奶便是娘”,讀書人的氣節都被他喪盡了。馮道就此成為“四姓家奴”,長期遭到正統文人的唾棄。

  范鴻宇卻在這里將對馮道贊譽有加,邱明山故有此一問,多少帶著點戲謔之意。

  就算你讀了些雜書野史,也只是死記硬背,適逢其會地拿出來作為說辭,難道你小小年紀,還真有這樣遠見卓識?

  范鴻宇緩緩說道:“也談不上是批評歐陽修。時代不同,觀點自然也不同。歐陽修做《新五代史》的時候,國家已經統一,趙氏王朝被封為正統。沒有了五代時的群雄混戰,歐陽修當然要號召天下的讀書人都向一家一姓效忠。這是當時的實際情況所決定的。馮道沒有這個條件。李存勖,李嗣源,石敬瑭,劉知遠,哪一個都是胡人,讓他向誰效忠?無論他向誰效忠,后世對他都沒有好評價。好不容易有了值得輔佐的皇帝柴榮,馮道自己已經老得快死了。所以馮道的選擇是忠于朝廷,不忠于個人。這有什么錯呢?他做官做人,都有自己的原則,立身很正。不貪財,不好色,度量寬廣,個人道德無可挑剔,幾乎就是個完人。歐陽修如果生在五代,無非兩個選擇,要么做馮道,要么死。真要那樣,就該是別人來罵他了,輪不到他罵馮道。”

  說到這里,范鴻宇輕輕一笑,說道:“歐陽修真要是生在五代,估計還做不到馮道那么好,也寫不出《醉翁亭記》和《秋聲賦》那樣的千古絕唱。這都是太平盛世才能有的。

  范衛國和蔡洋目瞪口呆。

  尤其范衛國,瞪著兒子猛瞧,似乎都不認識了。

  他讀的到底是公安學校還是歷史系啊?

  邱明山也怔怔的,稍頃,才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馮道這個人,學不了的。南懷瑾先生雖然為馮道鳴冤,但也說了,馮道學不了。”

  邱明山正經是六十年代的大學生,史學底子和國學底子都極其深厚。

  范鴻宇說道:“邱書記,也沒必要學馮道,學魏征就行了。”

  他如此長篇大論,為的就是想要給邱明山解開心結。

  如果邱明山犟脾氣發作,“死忠”雷云剛,不免大大糟糕,這間房子里的四個人,都要“完蛋”。

  “學魏征又怎么樣?”

  范衛國忽然插口問道,范衛國亦是六十年代的大學生,不過學的是理科,不是文科。文史方面的知識,比不上邱明山。

  范鴻宇轉向自家老子,微微頷首,表示禮貌,隨即說道:“學魏征,對事不對人。魏征不是儒家,他是縱橫家。縱橫之術,一貫被人詬病,但卻是真正的政治學!比儒家理論,更適用于朝廷。事實上,縱觀我國歷史,不論是古代近代還是現代,真正能夠在政治風暴之中站穩腳跟,進而出掌要職的,用的都是縱橫之術,儒家思想和典籍,只是他們的擋箭牌而已。”

  邱明山禁不住輕輕點頭。

  對魏征的歷史,他自然熟知。

  在唐初,讀書人和官員,都十分講究“出身”,魏征出身貧寒,等于是沒有出身。他甚至都沒有一個好的出處,先事劉武周,后事瓦崗軍,再投在太子李建成門下,成為“謀主”,曾經向李建成獻策,早除秦王,以免“養虎貽患”。這樣一個人,玄武門之變后,再事李世民,簡直就是“叛賊”。若是生在明末,鐵定會被清高宗列入《貳臣傳》。

  但就是這個魏征,后來卻成為千古諫臣第一,名垂青史。

  乃是有唐一代縱橫術集大成者。

  唐太宗盡管屢次氣得要殺他,最終卻給了他堪與房玄齡比肩的極高評價。房玄齡可是最正統的出身,最純正的“出處”,為首相二十年,位極人臣。

  可見歷史對一個人的評價,很難有什么統一的標準。范鴻宇說得對,為官一任,重要的是造福一方。至于向誰效忠,乃是次要的了。

  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

  眼見邱明山微微頷首,臉色變得比較和緩,范鴻宇心里暗暗舒了口氣。看來精心準備的這一大套說辭,總算起作用了。范鴻宇深知自己人微言輕,一味的講大道理,邱明山肯定聽不進去。談到做政治思想工作,他哪里是邱明山的對手?

  唯有從歷史入手,以古代的名臣來作為例子,或許能打動邱明山。

  邱明山畢竟是個文化人,不是大老粗官員。

  “言歸正傳吧。你剛才說的四個推論,還只說了兩個呢。”

  邱明山的心思,隨即從歷史上收了回來,望向范鴻宇,淡然說道。

  范鴻宇笑了笑,恭聲應道:“是。第三點,是從曹俊明部長的態度來推斷的。基本上,我覺得曹部長是在虛應故事。他就問了我那么幾句話,既沒有威脅也沒有誘供。可以肯定,他想從我這里得到的答案,他已經得到了。”

  至于在宇陽縣多待一天,無非是遮掩個面子。總不能真的大老遠從首都跑到宇陽,就是找范鴻宇這個小年輕“核實”一下吧?那也太露骨了,一些人面上須不好看。

  邱明山沉聲道:“說話小心!”

  這家伙,連“威脅”和“誘供”的話都說出來了。雖然是在密室之中,俱皆是心腹之人,但涉及到曹俊明這般大人物,還是不要信口開河的好。

  “是。”

  范衛國沉吟著問道:“曹部長專程跑這一趟,有必要嗎?”

  范鴻宇微微一笑,說道:“這就是第四個推論了。”

  “你說……”

  “曹部長跑這一趟,是因為有人告了狀。有人向上面反映,這篇文章不是邱書記寫的,是我寫的。這是很嚴肅的政治問題。現在大人物覺得這篇文章有作用,想要好好用一下,自然要核實清楚。曹部長親自下來召見我,等于就是最權威的結論了。也是明白告訴那些告狀的人,不要再鬧騰。”

  邱明山范衛國蔡洋俱皆臉色一變。

  他們基本認同范鴻宇的分析。

  問題是,誰在告狀!

  這個告狀的人,肯定對邱明山意見很大,眼見邱明山這篇文章要造成大影響了,心中不忿,非要告一告不可。假如告靈了,證明這確實是“偽作”,邱明山就要大大糟糕。堂堂地委副書記,“冒功邀賞”,拿屬下年輕科員的功勞往自己臉上貼金,簡直是笑話。個人操守當真差勁。政治前途只怕就此毀了。

  而且,告狀的人膽子很大,能力很強,可以直接把狀告到高層去,一般人肯定做不到。

  似乎大家都能猜到,這人是誰。

  范鴻宇微笑道:“我估計,告狀的人不止一個,有我們地區的,可能還有省里的,彼此之間,也并未相互溝通。但不管告狀的人是誰,要我看都走了一著臭棋。”

  “何以見得?”

  邱明山馬上問道。

  “和榮書記對著干,有好果子吃嗎?”

  范鴻宇神情篤定地說道。

  邱明山這文章,是榮啟高親自指示省委宣傳部推薦給《群眾日報》的,告狀的人,不僅僅是想打邱明山的臉,連榮啟高的臉也一并打了。

  榮啟高心里頭,只怕沒那么舒服吧?

  遲早要和這些人算賬!

  “所以,邱書記,此事基本已經蓋棺論定了。我個人覺得,沒什么好擔心的。”

  范鴻宇說道,眼神卻在范衛國臉上停留了一下,一抹擔憂之意,一閃而過。

  這個細微的表情變化,自然未能逃過邱明山的眼睛,不由在心里暗嘆:這小子,當真是成精了啊。

  只怕到此時,范衛國都還未曾料到,邱明山是沒問題了,他范衛國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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