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更的天,因下著小雨,天黑呼呼的一片,李家東屋的院門支呀的一聲開了,榮延跟著李老漢出了東屋。
“阿爺,我們去哪里?”榮延聲音有些惴惴,他犯了這么大的事,昨夜跪了一個晚上,凌晨正打嗑睡的時候,卻被自家阿爺偷偷的叫了出來,這大早上的天還沒亮呢,不知阿爺要如何發作他,想著,不由的打了個寒噤。
“去京里,去青云賭坊。”李老漢道。
“不,阿爺我知道錯了,我以后再也不賭,你別把我交給他們。”榮延再強硬也只不過是個才十四歲的半大小子,聽說是青云賭坊,以為阿爺是要用他的命去換回房契地契,便嚇著了,哭喪著臉道。
“誰說阿爺要把你交給他們了,你是阿爺的孫子,阿爺怎么可能把你交給他們。”李老漢道,小心的關好院門,然后一手牽著榮延頂著密密的細雨朝鎮上馬車行去。
“那去那里干什么?”榮延看著自家阿爺問,然后跟著李老漢深一腳淺一腳的朝馬車行走去。
“你押了家里的房契地契,還欠了高利貸,人家可不會善罷干休,這些錢家里是還不出來的,阿爺只能去賭,把這些東西贏回來,你小子這回闖的禍可太大了,這李家大屋是你阿爺祖傳下來的,如果拿不回房契地契,瞧你阿奶不打死你。”李老漢嘆著氣道。
榮延一聽,便低垂著頭,他知道這回自己犯了大錯了。不止是阿奶,便是阿爹昨晚也下了狠話,要打斷他的腿的。
“行了,不要這么垂頭喪氣。人這一生誰栽幾個跟斗,最重要的是吸取教訓,跌倒了就再爬起來。你還小,只要努力,失去的又未償不能拿回來。只要你奮斗,永不放棄,最終不會比別我差的。”李老漢說著,這是他多年的頓悟。李老漢說著,重重的拍了榮延的腦袋一下。
“嗯。”榮延重重的點頭。
不一會兒。爺孫倆便到了馬車行門口,天邊已經開始有些灰蒙蒙的了,但細密的雨絲又好似織成了霧靄似的籠著整個天空,使得天空顯得更灰暗了。
馬車行的伙計早早就起來了,雖然現在還不到出車的時候。但要打理馬匹和車輛,尤其是早班車的車夫,這會兒已經開始給馬喂草料了。
“喲,李老爹,你這么早來干啥呢?”正在門口忙伙的伙計看到李老漢便問道。
“有點事兒,想現在進京,趕著開城門的時候就進城。”李老漢道。
“喲,這可沒個準兒,咱們這得湊齊了一車人再走。”那伙計有些為難的道。
“那要不。我就租一匹馬吧。”李老漢道,等著人齊那還不知等到什么時候,他就想越早進京越好。
“老爹您這腿還咋騎馬呀,得,我去幫你問問。”那伙計熱心的道,本來嘛。李老漢的竹篾作坊就在隔壁,平日里多有來往,再說了,李家大丫頭還是鄭家的未來媳婦兒呢。
那伙計轉身進了屋,沒一會兒,掌柜的便出來了,先沖著李老漢拱了拱手:“李老爹,老太可是吩咐過的,你李家要用馬車,打聲招呼就行,不用客氣,我已經跟馬車夫說好了,他那邊正打理著,一會兒就過來,一過來你們就出發,趕到京里正正好是開城門的時候。”
“那麻煩掌柜的了。”李老漢道謝道,也沒客氣。
不一會兒,一輛馬車就從后院駛了出來,那車夫就在車架上,招呼著兩人上車。
李家爺孫倆上了車,又朝那站在門口的掌柜的拱了拱手。馬車夫一揮鞭子,馬車就出來了。
“李老爹,你們爺孫倆個這么早去京城干什么呀?瞧你們這一身光鮮的打扮,跟過年兒似的,走親戚啊?”那車夫邊趕著車邊好奇的問。
李老漢平日都是一幅莊稼人打扮,跟村里的老頭兒們一樣沒什么區別,可今兒個可是一身員外服,頭上還戴著一頂皮帽子,那樣子,倒跟鎮里周家老爺的打扮相似,還別說,就那派頭也不見的差多少,挺象那回事的。
“嗯。”李老爹含糊的應了聲,卻不想細說。
“哦。那你們坐穩,這路兒有些不平。”馬車夫每天載客,打交道的人多,一聽李老爹這口氣,自然知道李老爹不想多說,他也就不再說話了。
寂靜的清晨,一路上只聽車轍碾壓路面的聲音。車速不快,但蒙蒙的細雨一路飄著,那絲絲冷風還從車簾子外面往車里鉆,爺孫倆感到有一絲寒意。
榮延不由的往李老漢的身邊靠了靠,李老漢拍了拍他的肩。
一個多時辰后,車子終于到了京城,李老漢跟那車夫道謝了一聲,然后拉著榮延下了車,天已經有些亮了,只是城門還沒有開,城門外面等著許多要進城的人,大多都是一些挑著菜的菜農,想早些進城把菜賣了賺兩個小錢給家里添點米油。
因此,此刻城門口熱鬧非凡,而此刻,李老漢看著緊閉的城門,心里卻久久不能平靜,他以為他這輩子到死都不會再回來這里了,可沒想到,老天爺還是逼著他回到了京城,甚至逼著他再進賭場。
想到這里,他一手不由的撫著那條瘸了的腿,此刻那腿一陣一陣的隱隱作痛。
只是此刻,容不得他退縮。
“阿爺,真的能贏回來嗎?”榮延不由的擔心的問道。
“這個可不好說,總得拼一拼唄。”李老漢道,事到到這一步,他必須出手,不但是為了東屋,也是為了西屋,因為從那些人對榮延的手法來看,這些人是盯上了李家大屋,要不然,以榮延一個半大小子。他們不可能借那么多的高利貸給他,畢竟,這種做法還是犯了忌會的,甚至于在拿到東屋的房契地契后還不放手。又繼續借錢給他,引誘他繼續賭,為的是什么?顯然是西屋的房契和地契。現在這幫人只得到東屋。沒有得到西屋,是不會善罷干休的。
所以,他必須出面,把榮延欠下的給還上,把東屋的房契地契拿回來,不讓這些人有任何出手的借口。
所以,這個險他必須冒。
想著。李老漢不由的苦笑,若是以前,誰看得上李家大屋,可自從柳洼干河渠開拓成入京的最后一道運河之后,隨著抄關和西埠的建立。這里的土地就炙手可熱了。
而麥場做為西埠碼頭的一個碼頭廣場,那地價更是不止翻了幾十倍,還有價無市,畢竟當初周家鄭家下手快,麥場之地,除了原來的磨坊改成的河工衙門,抄關,以及麥場大倉外,其他的地都是屬于周家和鄭家的。后來,查巡檢插了一手,從周家拿到一部份的份額,也就是說,整個麥場,除了李家的大宅外。其他的都屬于周鄭和查家三家。
而周鄭查三家都不是易余之輩,所以,李家就成了別人下手的對象了。
正想著,城門開了。
等著進城的人排隊進入。李老漢也一瘸一拐拉著榮延隨著人流進入了京城,不過,他沒有直奔青云賭坊,而是帶著榮延先在小吃攤上吃飽了肚子,然后爺孫倆就進了街邊一家規模中等的四海賭坊。
“阿爺,不是去青云賭坊嗎?”榮延有些奇怪。
“咱們得先攢夠的賭資啊。”李老漢道。要想贏回房契地契,沒有一筆大的賭資是不可能的,那樣子連對賭的資格都沒有,而他顯然也不能在青云賭坊里賺賭坊,那樣必然引起青云賭坊人的注意,想要贏回房契地契就更難了,所以,唯有在別的賭坊先贏了堵資再去青云賭坊,爭取一擊得手,迅速離開。
榮延似懂非懂,不過,一切聽阿爺的就是。
“喲,這位大爺想玩什么?”這時,兩人一進堵坊,一個伙計便迎了上來,一大清早來的賭客,倒是比較稀有,一般的賭客都是大清早輸的光光的走路的多。
“我轉轉。”李老漢道。
“好咧,那您自個兒轉著,這場子里有馬吊,牌九,押寶,花會,字寶等,那后院,還有斗雞,斗蟋蟀等,你老慢慢看。”那伙計麻溜著道,然后轉身又去招呼別的人去了。他心里清楚,一般進來玩的人都不喜歡有人跟著,所以,賭場的伙計都是站在邊上,只能有人叫了再上前。
“嗯。”李老漢應聲,然后拉著榮延一個臺子一個臺子上轉,偶兒的下手玩幾把,不過,幾把之后必然換臺子,隨后又帶著榮延去后院,玩一會兒斗雞斗蟋蟀的,玩了一會兒后又回到前面的場子里,如此反復,轉著圈玩。
“呸,今天運氣真差,這沒玩幾把就輸了,不玩了不玩了,走路。”沒一會兒,一個錦衣的中年漢子氣哼哼一甩色子,轉身出了賭場,隨后接著又有幾個也輸光了走了。
“嗯,怪事啊,今天有點邪門,好象輸的人比往常多一點。”兩個賭場的伙計站在一邊聊天,在賭場呆久了,多少人進來,多長的時間內有多少人會輸光了出局,這個東西雖沒有個定數,但這些伙計日日呆在賭場里,卻多少能琢磨出個差不多的比率的,而一般一大早還再賭的人,要么就原先贏的人想借著手氣旺再贏幾把,要么就是才來的,那腰包一般都是比較鼓的,可今天,這沒過多久啊,就已經輸光了好幾個。
這種情況便是有個可能,有大贏家在里面了,一個人贏光了別人的錢,所以,輸光走人的比率就高起來了。
“嗯,仔細瞧瞧看。”另一個伙計道。遇上這種人就得盯死了。
這時,李老漢帶著榮延準備離開了,榮延一臉還脹的通紅的。
“喲,大爺,您這咋就走了?瞧你腰包鼓鼓的,贏服吧。”先前招呼李老漢的那個伙計上前招呼道,賭場里的伙計眼睛賊尖,是輸是贏一看就知道。
“呵呵,贏了一點,見好就收,要不然,就要全部葉出來啦。”李老漢笑咪咪的。
“那您老下回還來啊。”那伙計便笑著道。這種情況常見,生手一般都要讓人贏的,這是下餌呢。
“一準來,一準來。”李老漢忙不疊的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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