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朝陽母子偏安一隅,就是陸展瑜在京城中掀起了怎樣的■風血雨,也和這母子倆沒有關系似的。偶爾好像會有兩個試探的人上門,姜夫人一開始還惴惴,后來那些人總被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的豹子給趕走了,姜夫人也就放了心。
那豹子的身量足有一只猛虎大,一看就不是俗物。真要把它打下來,只怕光是零零散散的一撥人是不夠的。而京城的那幾位,正是人人自危的時候,誰又有那個功夫,真的對一只豹子大動干戈。橫豎,陸展瑜若是倒下,這母子倆也是甕中之鱉,實在沒有必要計較。
有一日,姜夫人收到姜屠戶的來信――或者現在該叫姜將軍了。他已經順利平反,官復原職。
“…・・・只是京中未定,老姜讓咱們先在這兒妥善安身,只待這幾日過了,便接咱們上京去。將軍府素來養著一批暗衛,老姜已經撥了一批過來,就更不用擔心了。”姜夫人笑著對陸朝陽道。
陸朝陽看著眼前這位將軍夫人,也笑道:“恭喜嫂子。”
姜夫人倒是愈發和善了,笑道:“老姜在信里說,這次的事兒,陸老弟使了很大的力算起來,你們還是我們的大恩人呢。”
陸朝陽連忙推辭,道:“我們母子幾個,在這個時候能有大哥和嫂子收留,才偷得一條命回來。”
姜夫人憐她懂事,只是笑著扶著她起來,道:“以后你也別跟我客套,咱們就姐妹相稱,也不枉這共患難一回。”
要知道這姐妹相稱,姜夫人在初見的時候不提,因為他們自己還落魄,也因為多少對陸朝陽帶著一絲防備。她也有她的傲骨。現在她又重新身居高位,只待來日便可進京・重新進封誥命。有了足夠的資本身份和地位,自然也就有了安全感,想到陸朝陽的可憐之處,又真心欽佩她的氣節・便提了出來。
陸朝陽也答應了。
轉眼便是快要中秋的時候。陸展瑜匆匆忙忙地又從京城趕了回來,要陪陸朝陽回趙家去給趙牧夫婦送禮。陸朝陽也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林氏身體不行,趙寶兒便時常上京城去,假裝是去給陸朝陽送這個送那個的。現在到了中秋的時候,夫妻倆當然得親自回去一趟。若是按當時的說法,陸朝陽的身孕已經近七月・實際上也已經超過了五個月。這一胎胎兒非常顯,大腹便便,倒也能糊弄的過去。
陸展瑜這次回來又是風塵仆仆。不過倒是比上次周到,帶了兩輛馬車,一個婆子,兩個丫頭,和兩個小廝,并著人去準備了不少京中特產・專門來接陸朝陽,看著是像模像樣的。
剛見到陸朝陽的時候,看著那個大腹便便的婦人・陸展瑜竟然連話也說不出來……
倒是陸朝陽,原本是站在院子中間看剛開的菊花,此時見了他,就笑著招招手,道:“展瑜哥,傻站著干什么,快進來啊。”
陸展瑜這才深吸了一口氣,笑道:“半年沒回來,瞧見這兒,倒也和原來不一樣了。”
之前是落魄的流放人家・現在姜屠戶已經官復原職,雖然姜夫人還呆在這個偏遠的小山村里,可是心思卻已經活絡了不少。也專門請了人來漸漸把這個小院子開了出來。雖然知道自己住不了多久,但現在已經沒有了安危之患,那勢必也要讓自己住的舒服一些。
院子里的土地原來是荒著的。姜屠戶父子都不會種菜,姜夫人也懶得侍弄・索性就讓那一大片土地就這么擱置了。現在姜夫人有了精神,便買了不少花種來種下。現在正是菊花開的時候,滿園芬芳,甚是瑰麗。
還有原來那屋子,姜夫人也在陸朝陽和陸蘭英的幫助下,找了人來休憩擴建,屋子也從原來的兩間擴成了三間。以備著他們家老姜或者是陸展瑜回來了,能還有地方夫妻同住。
因此,陸展瑜才有這樣的感慨。
陸朝陽笑道:“姐姐是個心思巧的人。”
正在這時候,姜夫人牽著陸念歸的小手一邊說笑著一邊出來了:“念歸,你快瞧瞧,那是誰啊?”
陸展瑜看著那個走的搖搖欲墜的小子,很有些回不過神來。
陸朝陽推了他一下,然后吃吃的笑。
陸展瑜便有些尷尬,道:“這便學會走路了呢。”
陸朝陽道:“念歸走路早,膽子也大,也不要人扶,搖搖晃晃的就想走。”
人家都說,走路早的孩子,不會在父母膝下長留。陸朝陽聽了有些感慨,但也不大在意。若是真有那一天,等孩子大了,那么便是兒孫自有兒孫福了。她也不是那種想要拘著孩子一輩子在自己膝下的母親。
陸展瑜已經三步并作兩步走了過去,把那孩子抱了起來,笑道:“念歸,爹爹回來了。”
陸念歸對他非常陌生,不安地回過頭去看陸朝陽和姜夫人。不過好在這個孩子也不認生,撫摸著陸展瑜的臉,跟著陸朝陽叫了一聲:“爹。”
陸展瑜輕輕地嘆了一聲。
姜夫人便請陸展瑜進去坐:“在門口站著干啥啊,快進來坐下吧。”
陸展瑜忍不住調侃道:“將軍夫人倒還是一口鄉音呢。”
姜夫人渾不在意,笑道:“有什么大不了的,這鄉下地方我呆的也習慣。況且啊,誰知道哪天我們會不會又回來啊。”
經歷了這一場大變,她的心態倒是放寬了很多。
姜夫人和陸展瑜賓客之禮見了,說了幾句話,然后說了許多朝廷上的事情,多數是姜夫人想聽的。
陸蘭英在一邊帶著陸念歸,陸朝陽在旁靜靜地坐著,也不插嘴,偶爾給他們二人倒點水。
姜夫人聽得臉色變幻不定,最后不禁喃喃道:“我倒以為你會瞞著我呢,倒沒想到你這么清楚都跟我說了。”
說著,意有所指的看了陸朝陽一眼。這些事情,陸展瑜基本上不會和陸朝陽怎么說,這一點姜夫人也是知道的。
陸展瑜沖陸朝陽笑了笑,沒說話。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這些朝廷之事,實在是沒有必要對陸朝陽說。
陸趙朝陽也……半點都不感興趣。
他只道:“嫂子你是女中丈夫,這點兒事,難道還能讓您慌了神。”
奉承話誰都愛聽,尤其是將軍之妻,被稱為女中丈夫,更是恰得其所。姜夫人果然就一改愁容,笑靨如花,道:“我慌什么?什么大風大浪的沒見過,能為這點兒事情慌了神?再說了,老姜在京城呆著,我又在這兒鄉下地方,我光是慌有什么用。”
陸展瑜笑了笑。
姜夫人看他頻頻看陸朝陽,便笑道:“蘭英啊,我們上集去逛逛,正好今兒有馬車呢。”
陸蘭英也是個識趣的,忙一把抱了陸念歸,笑道:“正好正好,我早就想上集去瞧瞧了。”
陸朝陽有點不放心,道:“擔心著。”
陸蘭英笑道:“朝陽姐你放心。念歸可聽話懂事兒了。”
陸朝陽點點頭。這是事實,陸念歸很是聽話,就算陸蘭英還年輕,姜夫人也是個老道的,何況姜夫人也會些拳腳。
那兩個婦人便帶著孩子說笑著出了門去,把小夫妻二人一塊兒留在屋子里。
陸展瑜松了一口氣,然后陸出一個笑容來,伸手去撫摸她隆起的腹部:“可受罪?”
陸朝陽道:“還好,就是之前,有些害喜。”
陸展瑜笑道:“聽說害喜的,就是個閨女兒。”
陸朝陽偏過頭想了想,道:“你想要個閨女兒啊?”
“閨女兒孩子都好。我只是沒想到你這么快就有了第二胎。這樣也好,也念歸年紀近,以后也就不會孤單了。”
陸朝陽笑了笑,道:“差得那么近,只怕以后搶東西,要吵翻天。”
陸展瑜站了起來,半跪在她面前,把頭埋在她懷里,輕聲道:“朝陽。”
陸朝陽愣了愣,才仲手回抱他,道:“恩。”
“你倒是瘦了。”她道。
陸展瑜倒是開了個玩笑,道:“這就叫為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陸朝陽笑道:“貧嘴。”
可是陸展瑜卻近乎貪戀的深深的嗅她身上的味道,并把鬧嗲擱在她肚皮上,聽她肚子里的動靜。
陸朝陽忍不住道:“孩子現在不動的。只有在夜里,吃飽了以后,才亂蹭亂動。”
陸展瑜點點頭。
對了,就是這個熟悉的聲音,這個熟悉的味道。在京城的時候,不管是多么昏天暗地的情況,只要想到在家鄉靜靜等待的妻子,陸展瑜的心里便會安定下來。
他只要想到,無論多么艱難,他都要盡快了結那一切,因為在家鄉,有個人等著他回去。
今上曾經問起過他為什么不把妻兒接到京城,陸展瑜當時只說妻子有了身孕,不便行走。可是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她一輩子不要踏進京城,不要讓這些臟水,潑到她的身上。
她本就是這山中無憂無慮的山女,為了守住那純凈無暇的笑容,付出一切,他也覺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