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那女娘,居然是奉國公府的人。”白敬遠聽完春荼蘼的話,略有驚奇。
“我也沒想到。”春荼蘼攤手。
“看你的意思,不會因為對方是杜家而放手?”白敬遠親自給外孫女烹菜,手腕穩當,茶水半滴不灑。并且,他知道外孫女有個“古怪”的愛好,不喜歡在茶里加香料或者調料,因而杯中只余茶香。
春荼蘼雙手接過,頭略微低著,以示禮貌。不得不說,這樣優雅中透著尊重的禮節,現代中國已經沒有了,好像文化斷了層似的。
“您想讓我放手嗎?”她反問。
“你這丫頭,明明只是通知我,何必做出商量的態度來。”白敬遠似笑非笑,也看不出是喜是怒。
春荼蘼卻是真心實意又坦然地笑,“祖父,您這么聰明,別和孫女繞圈子了。皇上這么縱容我,長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是要拿我當刀使呢。既然做了刀,就得有點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來,不然皇上失望,祖父也會失望的。”
“也別讓皇上太為難,不然要棄刀嘍。”白敬遠低聲咕噥,也不知這話是說給誰聽的,隨即神色又是一正,“人貴有自知知明,咱們白家的孫輩中,也只你的人品最為貴重。其他,哼哼,都自以為了不起,可若失了國公府的庇護,就什么也不是。”他的語氣雖然溫和,說得卻不客氣,“只是你這丫頭要記得,過剛易折。嘴巴這樣不饒人,早晚有大虧吃。”
“我這就是跟您才這樣隨便的,您是自己人,誰能親得過血緣?在外人面前……”春荼蘼難得的拍了拍馬屁,“跟我說話是要花錢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孫女懂的。”
這話,逗得白敬遠笑起來,“你都決定了,自管去做。祖父別的本事沒有,別人要以勢壓人的時候,我倒是能給你撐腰。只是,小人別人用陰招。”
“我會留心的。”春荼蘼站起來,“我也不和您客氣。有困難,找白相嘛。那我先走了,要去衙門看看。有沒有什么最新消息。”
白敬遠點了點頭,春荼蘼就跑了。
“白林。”略沉了會兒,白敬遠輕聲叫。很快,他的絕對心腹,貼身大管家立即閃身出現。
“相爺。有何吩咐?”
“去山里。”白敬遠垂下眼睛,看著氤氳的水汽,“你告訴她們母女倆,荼蘼,可以認回。”
“相爺!”白林嚇了一跳。
“吃驚嗎?”白敬遠笑問。
白林老實的點了點頭,又加上一句。“相爺和六小姐不愧是祖孫,行事都不按常理出牌。”
“此一時,彼一時也。”白敬遠嘆了口氣。“當年,怎么會知道一個小小女娃能有今天的本事?得了皇上的眼?”不然早就不顧女兒的苦苦哀求,把春家斬草除根,荼蘼則抱在身邊來養。
可有誰能預測到,白府第三代不管他如何悉心教導。卻沒有一個可護住家族的人才?想到這兒,他不禁郁悶。白毓秀。他的長孫,他曾認為經過錘打,勉強也可造就。開拓雖不可,但守成還湊合。到底水滿則溢,月滿則虧,白家如此權勢,已經不需要再鉆營。但,自從荼蘼回家那天,毓秀聽信后宅女子挑唆,要把荼蘼從車上摔下來之時,就注定再達不到他的期望。
“但你告訴她們母女,只能私下認親。明面兒上,荼蘼就是我的孫女,是世遺的女兒,絕不是外孫女!”一字之差,在重視父系血緣的古代,區別可就大了。
“是。”
“還有……”他繼續說,“讓她們母女耐心等著,不可輕舉妄動。因為,這事必須讓荼蘼自主發現。六丫頭疑心特別重,若是由旁人告訴她,她未必肯信。就算信了,也提防著別人對她有企圖,親不起來。”
“是。”白林退下。
當天,山上的小道觀就得到了這個消息,白蔓君簡直欣喜若狂,一個勁兒在屋里走來走去的,好半天后才開始疑惑,問,“我爹為什么這么做?”
“連你都知道他有企圖嗎?”金老道長冷笑,“你爹,為了白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我真不知該說他承擔家族責任,把家族放在第一位,是個好男人呢,還是他為了白家可以犧牲和利用任何人,是個十足的混賬。”
“娘……”
“他哪里是疼你,疼荼蘼才點了這個頭?”金老道長繼續道,“他是要留住荼蘼,因為荼蘼可以為白家再繁榮兩代人做出貢獻。可白家到底是外家,他也只是外祖父,對春家還不那么好。而荼蘼,和她親爹和親祖父感情極深。沒看出來嗎?誰動了春家人,就是動了那丫頭的命根子,她立即拼命。所以,你爹為了和春家爭奪荼蘼的心,必須讓荼蘼對白家有更深的牽掛。”
“您是說我?”白蔓君的聲音都哆嗦了。
“母子連心,世間天性至理,誰能違背呢?”金老道長慈愛的望了女兒一眼,“只要有你在,荼蘼怎么割舍得了白家?可就算認了親,你怕也不能回到白府,不過是仍然在這囚籠里活著,做個釣著荼蘼的餌罷了。”
“那我不要認回她!”白蔓君突然堅定地道,“我的女兒,我要她能夠自由,想做什么做什么,絕不能有任何束縛。當年懷著她時,我對她承諾過!”話畢,淚流滿面,自己都不知道。
“唉,晚了。”金老道長搖搖頭,“我還說你爹會上山來,和我商量荼蘼的事。可我跟了他這么久,卻還沒看清他的心思。他總是出人預料,胸有成竹,這一點上,荼蘼倒真像他。而他既然有了這個打算,你看著吧,荼蘼早晚能自己‘查’出什么來。但你也別急,不如等著骨肉團聚再說。咱們斗不過你爹,荼蘼可未必。這世上,總有你爹算計不到的東西。荼蘼,眼睛擦亮點,可別讓你外祖母和你娘失望啊。”
而此時,身在縣衙的春荼蘼,連續打了三個噴嚏,低聲咕噥道,“一想二罵三念叨,這是誰念叨我呢?”
“春六小姐,不,春狀師說的什么?”一邊的包縣令問。
“沒什么。”春荼蘼擺擺手,“但是,真的確定無頭女尸的身份了嗎?”
包縣令點點頭,還沒開口說話,就干嘔了下,好像要吐似的,“失禮了,真的失禮了,我是又想起看過的尸體。”他忙不迭的道歉,努力強忍碰著惡心,“發現死尸的山腳下,有個村子叫溪底村,人口不多不少,總數才三百多。村里有個毛屠戶,無頭女尸正是他的娘子張氏。”
“怎么確定的?”春荼蘼忙問。
“張氏雖然是女人,可慣會爬山,身段瘦長,四肢有力,所以崇山峻嶺間的草藥,只有她能采摘。”包縣令無意識的伸手撫著自己的前胸道,“不然,她一個女子,也不會到那樣荒僻的地方去。仵作二次驗尸時,發現體型特征與描述吻合。而縣衙的差役們日夜不休的到半山腰和山腳下的村子尋找,只溪下村就去了三趟,卻一直沒人上報張氏失蹤的事。最后是張氏的父母到溪下村看望女兒,因為見不到人,和毛屠戶吵鬧起來,差役們才問出情況。”
“這有好多天了吧?那姓毛的為什么不找?也不上衙門報案?”春荼蘼提出疑問,“這也太令人懷疑了吧?”
“我之前也這么問他,他說他曾經和娘子爭吵,他一氣之下動了手,打了張氏幾拳,張氏就賭氣跑了。因為沒帶著采藥的工具,他還以為張氏是回了娘家。這種事以前有過多回,兩口子成親十年,卻一直沒有子嗣,張氏自知有愧,卻不是逆來順受的脾氣,夫妻經常爭吵,吵到全村人都不得安生,張氏失蹤那天也是如此,鄰居倒是可以做證的。這也就是之前鄰居們明知張氏沒回家,卻也沒有報案的原因。”
“毛屠戶見過尸體?”春荼蘼再問。
包縣令也繼續點頭,“見過,雖然是無頭尸,但夫妻之間最是親密,他所說身體上的特征都對得上號。而且尸身早就驗過,有于瘀傷多處,確實是外部拳腳相加所致。”
春荼蘼抬頭望望太陽。
天時已臨夏,古代沒有儲存尸體的先進設備,就算拿冰鎮著,此時怕也接近腐爛了吧?而本案開堂的時間還沒確定,只怕到時候,尸體應該處理掉了。在沒有直接物證的情況下,仵作驗尸的報告就特別重要。
她招手叫來大萌,塞了塊大銀錠子給他,低聲吩咐了幾句,大萌轉身就走了。
“聽說尸體的頭也找到了?”春荼蘼見包縣令以袖子扇風,顯見熱得很了,急著要進“辦公室”去乘涼喝茶,趕緊再問。
“今天早上才找到,就在不遠處的樹林里。”包縣令道,“雖然并沒有被野獸咬壞,但在野地里沒有冰塊降溫,已經爛得看不清面目了。據仵作講,倒與身體對得上。而且尸體左邊牙齒掉了四顆,耳洞也有豁開的沉舊傷,毛屠戶承認,是他以前打的,所以,基本上可以確定身子和頭是同屬一人。”
一個案子,三具尸體,疑似兇手兩名。但,真正的兇手是誰?
…………66有話要說………
今天的第一更。
第二更下午三點左右,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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