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覺得,她在律法上頭的見解獨到,是我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嗎?”康正源目光流轉,懶散的眼神中有著別樣的認真,“雖說她是女子,到底難成大器,卻也應當好好挖掘一番。若能真正理解她的所思所想,對大唐的刑獄,說不定會有好處的。”
韓無畏和康正源是表親,從小又一起長大,彼此深深了解。所以韓一聽康正源的話音,略想了想就明白了,不禁吃驚,警告道,“皇上一直說要息訟、平訟、止訟,若你故意還要給她爭訟的機會,豈不是違背皇上的意思嗎?”
“你不知道。”康正源搖搖頭,“雖說這是我頭回接下巡獄錄囚的差事,但前幾年皇上親自錄囚時,我是跟在身邊的,親眼看到很多冤獄,完全是因為刑官被蒙蔽,而冤者有苦說不出所致。那時我就想,除了要求刑官明察秋毫、秉公執法外,如果有人替冤者說話,不讓他們被惡徒構陷,這世上是不是清明很多呢?”
“你想要大唐有更多春姑娘這樣的人?”韓無畏愈發驚訝。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康正源苦笑,“只是春姑娘在大堂上的行為,讓我心里有些莫名的觸動,但我不確定,所以才要再看看。若她上回的表現只是偶然呢?若只是因為擔心父親而生出的莫大力量呢?”
“我卻覺得,她像是浸淫此道多年的老手,律法于她,仿佛是最趁手的兵器,那種殺伐決斷、意氣風發、進退得宜,比之戰場上的指揮者也不差分毫。可念在她的年紀和閱歷……說不定是天降大才于我大唐的。”韓無畏一臉贊嘆的道,“可惜她是女子,你不能提拔她做手下的刑官,我也不能招她至麾下。”
“那至少可以看清她,學到她的能耐,轉用于別處。”康正源望著長安的方向,“所以,我這樣做并不違背皇上的心意,因為皇上反對的挑詞架訟,怕民間為此爭訟成風,置禮法謙虛于不顧,并不是反對有人為民說話。所以,掌握好那個度是最重要的。”
“讓你說的,我很期待明天的堂審啊。”韓無畏咧開嘴,牙齒和眼睛都閃閃發光。
“哦,今天的事還沒做完呢。”康正源無所謂的攤開手,“叫人四處張貼告示,吸引更多的百姓來看審。另外……早上不是聽說她已經決定代方娘子應訴了嗎?得給她找個對手啊。”
“對手?”
“是啊,就那個孫秀才吧。”康正源笑得陰陰的,像一只卑鄙的狐貍,“你不是打聽過,春大山一案,孫秀才失信于春荼蘼,后來春家的丫頭很不客氣地把定金都要回來了嗎?你想,孫秀才自詡是附近幾個縣最了不得的訟師,結果算是被打了臉,那等小肚雞腸的人,難道不會伺機報復,給春荼蘼一個教訓嗎?”
他這樣一說,韓無畏立即就明白了,接口道,“對啊,那就給他個機會。我猜,只要把春荼蘼要代訟的消息遞給他,他自個兒就會爬來,免費也要為趙老七家的打官司呢。”
兩人相視一笑,輕輕松松就把春荼蘼推坑里了。
另一邊,春荼蘼一直在鎮上奔走,詢問證人,調查情況,忙活到天色全黑才到家。可到了家也來不及吃飯,立即伏案做辯護的準備。時間上真是緊,人手真是不足,她累得半死,但精神上卻極度亢奮,好像回到現代的狀態。而且因為不再是為錢而打官司,是真正想幫助人,心情也特別開朗。
春大山看女兒這么辛苦,很心疼,可他又深刻感覺到,自家女兒怎么一打官司就很開心的樣子?而當他注意到西屋的燭火到半夜才熄滅時,突然有點心慌,好像有什么不同了,女兒正脫離了“正常”的人生道路。但同時又些自豪,他春大山的女兒就是與一般的閨閣女子不同啊。
第二天吃過午飯,春大山就帶著女兒和過兒去了縣衙。到門口時,一家三口嚇了一跳,就見縣衙門前擠滿了人,比菜場還熱鬧。門口站班的衙役們雖然在維持秩序,卻又不驅趕。
“這是怎么的了?”春大山問前來會合的小九哥和小吳。
“縣衙到處張貼告示,說臨水樓案今日晚衙過第一堂。”小吳皺著眉說,“鎮上認識方娘子的人多,又聽說今天有折沖府的都尉韓大人和大理寺丞康大人來旁審,所以都涌來看審了。”
春大山怔住,隨即憂心忡忡。
他們制訂的策略是暫時隱瞞春荼蘼代訟的事,春荼蘼只是暗中幫手,案情實在于方娘子不利時,再由她親自出馬。話雖如此說,但春大山一直期待情況不要太嚴重,那么就不會暴露女兒。可是現在,這官司怎樣打法,好像已經不再控制在他們手中。
“荼蘼……”他為難地望向女兒。
哪想到春荼蘼還是很鎮定的樣子,安撫地拉拉春大山的袖子,低聲道,“爹不要擔心,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至于名聲的好壞,以后自然有定論。說起來,爹是武官,而且沒根沒基,憑自己的本事升上來的。那女兒好歹也算將門虎女,行事作為自然與其他女子不同。所謂謠言止于智者,真正的明白人,不會為此看輕女兒。就算祖父在,知道女兒是救人的,也必然不會阻止。若有糊涂人嚼舌根子,嘴長在別人身上,咱們管他們說什么呢?爹若是擔心女兒將來的親事就更不必了。那等狹隘淺薄的人家,爹也舍不得女兒嫁過去呀。”
春大山滿心滿腔的話,就這樣給春荼蘼輕聲細語的堵了回去。見女兒提起自個兒的親事也如此坦蕩光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最后,也只得無奈地點點頭。
一邊的小九哥卻道,“春爺,春小姐,趕緊的,咱們從側門進衙門吧。鎮上的人早傳遍了春小姐代父申冤,如今又幫助租客應訴的事,都好奇著哪。如果他們發現春大小姐在這兒,跑過來搭話可就麻煩了。”
春大山一聽,再也不猶豫,護著女兒繞到側門去。因看門的衙役是認識的,知道他們一會兒要上堂,痛快的被放行。
進了衙門后,春荼蘼見時間還早,特意又去了趟縣衙大牢看方娘子,把該囑咐的話又交待了一遍。等聽到晚衙的三聲傳綁響,就準時候在大堂外。過了會兒,又聽得張宏圖說:傳相干人等。她深深吸了口氣,慢慢的、堅定的,再一次走上公堂。
范陽縣的縣衙很大,也很高,只是光線有些不足,人走在其中,只覺得分外渺小,憑空就生出一種敬畏和恐懼來。而且今天大堂門口擠滿了人,由折沖府護衛設了警戒線,紛紛擾擾中帶著殺氣騰騰,處于眾目睽睽之下的人更容易心慌。
可春荼蘼不。
她身子嬌小但挺拔,身上穿著寶藍色簇新的窄袖圓領男裝胡服,一頭青絲向上梳起,戴著同色的幞頭,腳上黑色薄底小靴,腰帶上沒有掛著帶扣、香包、香囊類的東西,渾身上下素素凈凈,干脆利落,跟這威嚴陰暗的大堂格格不入,卻又奇怪的和諧。
寶藍色本來很挑人,若皮膚黑,或者長相憨厚壯實,就會顯得很土氣。但春荼蘼皮膚有如細瓷樣的白潤,于是那討喜中帶幾分嫵媚的長相就被襯得更加妍麗。偏偏,她的舉止與步態都鎮靜自信,一出場就鎮住了所有人。
古代人不懂得,這就叫職業套裝,職業氣場。
而堂上,其他人已經到了。
兩班衙役以水火棍拄地,站得筆直,神情肅穆。方娘子和趙老七家的,跪在堂下。令春荼蘼奇怪的是,孫秀才站在堂邊,與自己相對的位置。
再看堂上,正中央的公座后,坐著縣令張宏圖,雖然他極力正襟危坐,但明顯有些坐立不安。在公座的右側,照樣是歐陽主典,擔當著法庭紀錄員的角色。而公座的左側,放了一張很大的長條桌子,并排坐著韓無畏和康正源,正是旁審席。
真是美男如玉啊。這二位,是大堂上惟一令人賞心悅目的所在。而春荼蘼沒想到,自己無意間成了壓軸出場的,登時很有大人物的感覺。
“民女春荼蘼代犯婦方菲應訴,叩見各位大人。”春荼蘼姿態優雅的伏地行禮。
孫秀才是有功名的人,上堂不用下跪。她比不得人家,而無功名者代訟,除非是為親人打官司,不管男女,按例都是要先挨二十板子的,并且是脫了褲子打。在古代,這是極丟面子的事情,連妓女都不愿意挨板子。好在,大唐的律法有一點好處,非重大到不能折抵的罪行,都可以用贖銅來充當。所以說,她這官司必須贏,不然連那一斤贖銅也賠里面了。
看到她顰顰婷婷的跪下,韓無畏左看右看都覺得有趣,遂以胳膊肘一拐康正源,壓低聲音道,“看到了沒?這丫頭一進公堂,兩只眼睛都亮了,簡直風采逼人。可見哪,她是真喜歡跟人打官司。”
“閉嘴吧。”康正源做慣了刑官,氣勢上很威嚴,但此時聽韓無畏廢話,有點要破功。
可韓無畏沒有閉嘴,反而見張宏圖有點發呆,越俎代庖的說,“嗯,快起來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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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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