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野火城再不是過去的偏僻小城,它已經是暴風王國西部的著名城市。
這座城市或許沒有布拉城繁華,常駐人口也遠不及一般意義上的大城市,但它在明眼人,尤其是法師的心中卻有著崇高的地位。
原因無他,只因為這偏僻之地,出了個真正的大人物。
這種情況下,幼底河上的貿易也越加頻繁起來,寬闊的河面上,商船來來往往,多如過江之鯽,纖夫的拉號聲此起彼伏,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但這些在江面上來來往往的人們,誰也不知道,在幼底河的某處河床上,正靜靜潛伏著一個黑影。
這黑影非常瘦,形同骷髏,趴伏在河底的淤泥里一動不動,猶如溺死的尸體一般。
他不是別人,正是一路逃亡而來的德拉烏。
在火焰廣場擊殺了教會圣靈后,德拉烏第一時間就跳進了烈焰都的護城河,迅速潛出城。
烈焰都到野火城,有萬里之遙,中途相隔千山萬水。
三個月時間,德拉烏仗著自己對水元素精妙的感應能力,一連變換了數百條河道,又時不時轉換到陸路,幾乎將整個東部大平原都走了個遍。
他行進的路線毫無規律,完全隨機,甚至有好幾次,他就是從幽魂道外面經過,但就是不進地下空間。
這種幾乎病態的謹慎,就為了防止龍族可能的追蹤。
不將力量耗盡,他是不會回去的。
力量衰竭的極端狀態。再加上他收斂氣息的秘訣,他才能保證,這大陸上再沒人能追蹤到他了。
數百年前,他就是憑著這一手,在擊殺黑龍拉弗西斯后,安全回到地下空間。
三個月過去了,他的身體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再不回去,他將失去所有前進的力量,成為幼底河里的真正浮尸。
這一次。他做的比上一次逃脫時還絕,真正的油盡燈枯,猛然看去。與尸體無異。。
幼底河底,德拉烏靜靜地潛伏著。
他在等,等天黑。
時間緩緩流逝,江面上傳來的光線慢慢黯淡下去,從白色到暗紅,再到完全的黑暗,又過了幾小時,終于到了深夜。
此時,德拉烏的身體幾乎已經被河底的淤泥完全掩埋,他也不清理。就在淤泥中,手腳并用,緩緩地向岸邊爬去。
體內殘余的生命之力無多,他已經沒有力量對抗水流的沖擊了,游泳是不可能的任務。
只能沉在河底爬行。這樣最保險,不會出意外。
一個小時后,他終于爬過了長達百米的河床,帶著滿身淤泥,極其狼狽地爬到了岸邊。
河岸上是沙地,德拉烏依舊沒有站起來。不是不想,而是殘軀中力量已經即將耗盡,不支持他這么做。
對這情況,德拉烏唯有苦笑。
三個月前,他還是傳奇巔峰的存在,短短時間過去,就變成了爬蟲。這亡靈之軀,真是雞肋。
他沿著熟悉至極的路線,一米一米地挪動著,鍥而不舍地向三千米外的山壁洞口爬去。
他爬過了河邊沙地,爬過了粗糙的泥地,爬過滿是割人石礫的石壁,膝蓋、手掌、所有與地面接觸的地方都被磨得皮開肉綻。
對這些身體的損傷,德拉烏就當沒看見,他足足花了五個小時才爬完了最后三千米路,到了山洞里。
山洞內熟悉的潮濕氣息和絕對黑暗的環境讓他感到稍稍安心了些。
但他并沒有停下來,因為身體的生命之力時刻在發散,時間越久,他殘留的力量就越少,拖延的話,甚至有可能回不到地下空間。
他振奮精神,加快了速度,繼續向山洞深處爬去。
山洞內的地況比外面更加惡劣,在經歷一個陡坡時,德拉烏一個不注意,直接滾了下去。
中途,他感覺有東西在拉扯著自己的肚子,伸手一摸,摸到滿手肥膩膩的東西。
原來是腸子從肚子中泄露出來,被某個突起的石塊給鉤住了。
對這情況,德拉烏呵呵慘笑著,干脆伸手將所有內臟都扯了出去,將肚子掏了個空。
也好,還能減少些負擔,輕裝上陣。
當他的趴在地上那一面軀體的皮膚和肌肉被粗糙的地面完全磨去,只留下一些白森森的骨骼和筋腱時,他眼前終于出現了那面光滑的墻壁。
平靜之墻,終于到了。
到了這里,德拉烏原本應該立刻進去,但事到臨頭,他反而猶豫了。
一個問題浮現出來,那個年輕人到底會不會給他鑄造新軀體?
他捫心自問,想象自己處于那個年輕人的境地時,會怎么做。
很悲劇的,他最后得出的結論是,如果是他,絕不會履行承諾,只會順手將對方抹殺掉。
德拉烏趴在地上,考慮了片刻,感覺到體內已經完全枯竭的生命之力,低嘆了口氣,最終還是爬了進去。
在外面也是死,在里面還有一線生機,賭一把吧!
抱著這個念頭,他無奈的穿越了平靜之墻。
在經歷了灰霧后,他眼前終于出現了熟悉的綠光,這是生命母樹的光芒,很溫暖。
他感覺身邊有站著個人,勉力抬頭望去,正是那個給他承諾的年輕后輩。
對方承諾過:等他回來,就給他鑄造永生之軀。
他會反悔嗎?
正當他忐忑不安時,年輕人已經走了過來,手上凝著一把冰刃,一刀向他砍過來。
“這家伙果然食言了!”
德拉烏暗罵一聲,意識隨即陷入了冰冷的黑暗當中。
蘇銘一手托著德拉烏的腦袋,另一手凝結著冰刃,飛快將頭顱剖開,小心快速地取出了顱腔內的大腦。
他用柔和的水汽將大腦包裹起來,懸浮著托在手上,迅速走向了他的法師塔。
要為平民賢者重鑄軀體,其他東西都可以換,但這大腦卻是唯一的,他是德拉烏的靈魂居所。
至于那遺留下的破碎肉塊,已經徹底毀了,被蘇銘順手凍成了白色粉末。
法師塔內的一間煉金室中,一具健壯完美的軀體靜靜地躺在白色的光潔平臺上。
這具軀體由蘇銘提取德拉烏亡靈之軀中殘存的遺傳因子,再加上一系列優化后培養而成,基本符合德拉烏的力量屬性。
三個多月過去了,它已經徹底成熟,全身的器官都已經處于最佳狀態。
在脊柱中的低等神經中樞控制下,這些器官有條不紊地運行著,維持著這具軀殼的生機。
是的,就是軀殼,因為它沒有大腦。
這軀體,就相當于一個沒有意識的植物人,如果有人能照料他的日常所需的話,他完全能一直活下去。
等照顧他的人的孫子、曾孫都進墳墓了,這軀殼依然會保持年輕體態。
蘇銘走到軀體旁,念頭微動,散發出一個特定的精神力波動。蓋亞立刻響應,一個水元素光點飄了出來,浮在他眼前。
這光點中包含的水元素,就是他的手術工具庫了。
蘇銘念頭再閃,幾柄輕薄至極的冰刃從光點中浮現出來,與此同時,平臺上的軀殼也由仰臥變成俯趴著,露出了后腦勺。
冰刃交替飛舞,很快就為這軀體開了顱,顱腔內空蕩蕩的,除了滿滿的腦脊液外,就是一個個血管和神經束接口,等待大腦核心的入住。
血管供給大腦能量,神經束則讓大腦接管身體控制權。
蘇銘的任務:就是將德拉烏的大腦,這個生物處理核心,完好無損地裝進這個軀體。
這是個精細活,比之之前他和德拉烏合力煉制屠龍法器還要復雜上一些。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犯任何錯誤,以免對德拉烏的大腦造成損傷。
蘇銘深吸了口氣,意識沉靜下來,陷入了絕對平靜狀態,開始了這個精密異常的接駁手術。
他放棄了虛浮不定的精神力控制,而改用更穩定的雙手來控制手術所需要的各種冰刃。
他的雙手飛快舞動著,在他身前幻出重重手影,卻偏偏不帶起絲毫風聲。
一柄又一柄形態各異,功能獨特的冰刃從身前的光點中抽出來,使用,完成特定功能后,又被蘇銘隨手往后一拋,化作光點消逝。
僅僅三分鐘,蘇銘完成了所有血管的連接,在用‘水療術’修復血管創口后,他放開了各條主脈的束縛,新鮮的,充滿生命之力的血液立刻涌入德拉烏的大腦。
原本有些干癟的灰色大腦,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飽滿起來,其中的精神力開始壯大。
這只是第一步,蘇銘沒有做任何歇息,開始了最關鍵的一步,連接所有神經束,讓德拉烏徹底擁有這具身體。
德拉烏是傳奇巔峰的人物,他的大腦遠較一般人類發達,從進化角度看,已經超越了人類這個種族的極限。
蘇銘所要連接的神經束也遠比普通人類更加復雜,但這工作對他來說,只是繁瑣,并不困難。
他一條條,一根根地將神經束接駁起來,有條不紊。
一天一夜后,蘇銘宣告完工,他蓋上了德拉烏的頭顱,再次用‘水療術’恢復了他后腦上的創口。
完成這一切后,蘇銘走到附近的椅子坐了下來,凈手后,端起一杯茶,悠閑地喝了起來,靜靜等待平民賢者的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