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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下午,另外一個旗隊接過了武學執勤崗位,唐瑋這個旗隊才集合回營。走出武學后,寬敞的南北大街出現在眼前,街道兩側全是工整的營房和庫房,各個營區之間有大片的間隔,間隔中間擺放了許多大水缸,城頭到處飄動著登州不同番號的飛虎旗。
旗隊長喊一聲口號,連隊派來的固守敲起小鼓,全隊整齊的踩著步點走在大街上,街道整潔而缺少活力,周圍不見一個商鋪,往來的全部都是紅色軍服的登州士兵。
金州城中在多次破壞后已經沒有任何民居,旅順之戰后還被破壞了南城墻。登州鎮重新占據金州后,把這里作為了整個遼南的戰略樞紐,在城里重建了指揮機構、營區、庫房和道路,因為是純軍事用途,所以整個城市就是一個巨型的兵站。
目前這里部署的部隊包括近衛第二營、戰兵第三營第一總、近衛營第一營騎兵隊、新建的第七營,總兵力接近萬人,是遼南最重要的吞兵地,同時此處也是遼南軍糧儲備地,城東的青泥洼還有一個港口,通往遼南和東江鎮的海船在那里集散。
城中東南方向號鼓喧天煙塵滾滾,那里是第七營的駐地,這個新營頭是今年才組建的,屬于方陣編制,兵源多來自參加過旅順之戰的輔兵和守備隊,這些人受過預備兵訓練,當年的旅順守備隊甚至早已完成了戰兵第一大綱訓練,加之具有作戰經驗,所以剛一組成就十分有戰斗力。
征兵地點決定了第七營以遼民為主。他們雖然沒有少年兵的激情和文化,但與建奴有血海深仇。另外的一個第八營駐扎南關,同樣是以當年的遼民為主。十多年過去。原本模糊的仇恨在訓導官的誘導下逐漸清晰,如今有豐厚的軍餉和伙食,手執最犀利的武器,這些遼民訓練熱情十分高漲,等待著收復遼東的命令。
唐瑋卻沒有那樣的熱情,他的這個小隊里面,袁谷子是外來的難民孤兒,由民事部收養在平度州的專門學校,可以算作有理想有熱情的學生兵。就是腦袋死板一點,其他人大多是登萊兵源,其中有難民有工人有本地屯戶,各有各的從軍原因,最主要的是覺得威風和兵餉高。唯有唐瑋和謝飛是糊里糊涂來參軍的,兩人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來。
唐瑋轉眼看了一眼隊側,關大弟也在隨隊行走,他雖是士官長,但也要服從低級軍官的調遣。在登州鎮的編制中。士官長的職責是負責所在部隊的士兵作戰技能和戰術,軍事會議的時候可以提出作戰建議,但不能進行軍事決策。所以他這個士官長雖然待遇跟旗隊長差不多,卻還是要聽旗隊長的指揮。
在鼓點的伴奏下。這個小隊走過十字街,這里周圍分布著不少的大型倉庫,外面有高墻。有些地方還有帶狗的巡邏隊。十字街附近駐扎著登州派駐的各司分遣機構,遼南旅的主要機構卻已經搬去了復州。那里是遼南的第二個重要據點,自從登州鎮站穩復州之后。所有士兵都認為建奴蹦跶不了多久了。
走過十字街之后不久,隊伍便往西轉入一條大道,順著營墻走了百步后進入了近衛第二營第二總的營區。
迎面而來的飛虎骷髏旗顯得有些猙獰,但在唐瑋眼中卻只是威風,這面旗幟被畫在軍報上名揚登萊,并且很快會傳遍運河和江南。
他身側的謝飛低聲道:“胖子,咱們以后退伍了,別人問起咱們是那個營頭的,咱們一說近衛第二營,人家都得高看一眼。”
唐瑋嘿嘿一笑,此時正好旗隊長一聲停步,鼓點快速連敲三下,唐瑋趕緊抬腿頓腳,全隊齊齊停下。
各小隊長帶隊回到了各自營房前,解散隊形后唐瑋等人進屋休整,唐瑋抽了一根煙之后開始整理自己的武備,金州沒有任何娛樂,他沒事的時候就是擦槍,從擔任伏路軍夜戰之后,唐瑋便有了這個習慣,他也說不清楚原因。
黃善坐在床上,一邊解自己的行纏一邊對袁谷子問道,“袁隊長,咱們下次啥時候去打建奴,俺這槍還沒打過幾次呢。”
袁谷子用一塊棉布擦著自己的刺刀,他搖搖頭道:“俺也不知道,這事得營官才知道,你看上次的春季攻勢,都是咱們在登州上船后才發布的戰役簡報。”
黃善嘟噥道:“其實離遼中也就兩三百里了,咱們幾天也就走到了,陳大人怎地不派咱們去呢,俺那些老鄉也不知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多半活不到。”五大三粗的彭云飛在練習空槍裝填,他舉著槍瞄著黃善的被子,“上次的簡報你沒聽么,遼中今年還沒有下雨,春耕時候又被咱們去干了一次,秋天收糧的時候還得再挨一次,糧食肯定歉收的,最先餓死的就是那些包衣。”
一個聲音道:“黃善,虧得你跑過來了。”
黃善往右邊看去,是那個前小隊長王湛清,別人都在整理武備,他卻在床上翹著二郎腿養神。王湛清學武器很快,操作最熟練,但又是小隊里面挨打最多的一個,因為這人一門心思當騎兵,劉柳偏偏就不放人,王湛清嘴巴從不服氣,有時還說幾句怪話,所以挨劉柳的打是常事,連黃善都記不清多少次了。
王湛清悠閑的道:“要是你不過來,現在還不定埋在哪里,就算你沒餓死,到了戰場上,老子一槍。。。”他做了射擊的姿勢,“嘭一聲,你腦袋就爆開了,然后被唐瑋砍了腦袋送去兵務司,在登萊巡游之后送去京師,擺在菜市口給那些百姓看。”
黃善呵呵一笑,他知道王湛清的脾氣,也不去與他計較。
這時關大弟出現在門口。滿屋的士兵連忙要起立,關大弟對他們揮手道:“別管俺。俺找唐瑋的。”
唐瑋知道關大弟要找他繼續學寫字,連忙放下火槍跟著走了出去。
兩人在營房外邊的條石臺階上坐下。關大弟開始復習那個鑲字,就這么一會功夫,關大弟又既不太清楚了,唐瑋在心中悲哀的認為這個大舅子太笨了,就算是混進軍官團也絕不會升到把總以上。
“哥,往年遼南是第四營常駐,其他各部都是輪戰,怎么今年咱們打完春季攻勢還不走,反而把補充兵送到金州來了。”
關大弟頭也沒抬。“沒聽鐘營官說過。”
唐瑋失望的哦了一聲,草河堡的戰場讓少年兵熱血沸騰,但他卻受了些心理創傷,打仗并非是那么浪漫的事情,勛章就更難了。草河那么慘烈的戰斗,也只出現了兩個二等飛虎和一個一等飛虎勛章勛章,二等的兩個還都是陣亡的,就是趙宣和另外一個旗隊長,唯一的一等飛虎勛章給了朱馮。
飛虎勛章是登州的最高勛章。獎勵給最重大的軍功,往往需要力挽狂瀾那樣的戰功,連鐘老四在大同打死莽古爾泰也只得了一個二等,就可以知道一等勛章有多難。
唐瑋有些羨慕的看了一眼埋頭寫字的關大弟。關大弟當年在鎮海門不知道是怎么打的,這么傻居然也得了個一等白刃突擊勛章。
關大弟又完成了一遍鑲字,他高興的直起身子。然后用腳把地上的字抹掉,他這才轉頭對唐瑋道:“俺來遼南兩次了。按照往年的慣例,咱們登州鎮會在遼南進行這個輪戰。近衛第二營這樣的營頭打一兩次后,便會調回登州,然后運送新組建的營頭來金州,讓新部隊跟建奴再打上兩仗,這樣咱們強兵越打越多,建奴越打越少。”
唐瑋聽了心頭又恢復了一點希望,他希望就在登萊熬到年底,自動被登州清退,自己可以回家經商,關小妹那里可以到時再想辦法。
關大弟埋頭又開始寫字,口中繼續道:“但今年春季攻勢結束后,卻沒有接到調回的軍令,或許要打過秋季攻勢再走,秋季攻勢后一般都結冰了,或許要明年開春才能回登州。”
唐瑋的心頓時又落了下去。
“關士官長,原來你在這里,有你一封信。”
唐瑋抬頭一看,是司里面的軍需官,他趕緊幫關大弟接了,一看發信地址是青州府戲團來的,立即就知道是關小妹來的。
那軍需官對關大弟問道:“關士官長,要不要我給你讀一下。”
唐瑋忙道:“不用,俺幫關士官長讀就是了。”
關大弟確實還認不全,便讓唐瑋拆了,唐瑋打開一看,還是十分簡單,他大聲讀到:“大哥,俺月錢又漲了,聽說最近戲團要去遼南,也不知干啥。你上次說的那個胖子,確實是以前俺們文藝隊的,那胖子膽。。。”
唐瑋一看,那信上寫的胖子膽子小又愛偷奸耍滑,馬上改口道:“那胖子膽子大,又是個好人,是個可塑之才,你要多幫幫他。。。”
“曹老公,那陳新果然膽子小,怕是不來京師了。”
京師東廠二堂中,駱養性恭敬的對面前的曹化淳說道,“他給兵部上了塘報,說是建奴正在攻打岫巖和鳳凰城,他已帶領正兵營去了遼南,給禮部的回復說另外派了一名千總送首級和戰俘。”
曹化淳發出一陣嘿嘿嘿的尖笑,“不來就是對了,看來皇上也沒有看錯他。”
駱養性低著頭附和了一句,其實陳新不來,他和曹化淳都松了一口氣,若是真的要來,他們這兩個特務頭子的事情就真夠頭痛的了。
曹化淳站起來走了兩步,看著對面的岳飛掛像道,“昨日咱家就聽聞他不來了,建奴真是來得巧。人人說陳新是戚繼光第二,咱家看他當不了戚繼光,也當不了岳武穆。”
“老公說的是,戚繼光岳武穆都不是那么好當的。陳新還是跋扈了些,雖是禮部要他獻捷,那也是皇上的意思,即便建奴打過來了,那也該說個時候,怎能說不來就不來。”
“皇上昨晚一宿沒睡,把皇后也驚動了,萬歲最近也是憔悴了,處處不省心,那鳳陽被流寇攻克,皇上幾日吃不下飯,每每說唯有陳總兵方能剿滅流寇,本想找陳總兵來計議剿寇之策,陳總兵偏又有事了。”
駱養性低眉順眼,安靜的聽著曹化淳的話。曹化淳說得陰陽怪氣,駱養性弄不清楚他的意思,根本不敢隨便插話。
“今日早間的時候,皇上找了咱家去說話。陳新不來也就罷了,皇上也知道遼南那邊軍情要緊。不過上次建奴求和有人散播謠言之事,要咱們東廠徹查,不見幾個人頭出來,是交不了差的。”
駱養性心頭一緊,知道曹化淳是對付陳新在京的人,上次姜月桂的事情過后,東廠和錦衣衛在京師大大落了面子。駱養性其實對姜月桂沒有什么好印象,但曹化淳認為登州鎮是打了東廠的臉面,所以一直記著這事,等著機會報復,沒準就是他給皇帝出的主意。
曹化淳的心思駱養性也能猜到,他在京師連王侯也要給面子,作威作福慣了,遼鎮也是十分恭敬的,陳新拿了姜月桂就罷了,偏偏還上疏彈劾東廠,最后雖是不了了之,但曹化淳被傷了威望,報復是情理之中。
駱養性跪下道:“廠公放心,下官立即安排北鎮撫司徹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