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行進的步兵隊列中,宣傳隊略顯凌亂,他們體力差一些,人人都走得喘氣。等到下令休息的時候,很多人馬上就坐到地上,一坐下來倒有了體力了,幾個女子又唧唧喳喳的擺談起來,不停指著徐平杰那個方向。
唐瑋鉆出隊列,推開娟子擠到關小妹旁邊。娟子被推了一下,轉頭眉頭一揚,唐瑋連忙遞過去一個餅子,娟子的眉毛緩緩放平,抿嘴一笑接了過去。
唐瑋這才對關小妹道:“關小妹,俺幫你拿東西。”
“滾開。”關小妹眼睛有點發紅,轉頭狠狠的低聲道,“你這死胖子心可壞,現在人人都在看徐平杰笑話,你抓小利就抓小利,弄得那么大動靜干啥。”
“俺哪里知道徐平杰在里邊,都是湊巧了。”
“屁話,那被子又不是小利偷的,你還能找到那個窩里去,還不是跟著徐平杰去的。”
唐瑋有些發傻,這關小妹平日咋咋呼呼的,沒看出還能這么有條理,口中咕嚕著道:“是有人跟我說那屋子里有被子,我才……”
關小妹轉身就對著唐瑋腦袋亂拍,“誰是有人?你把他叫出來,全軍都是一樣的被子,他們怎地知道是你唐胖子的地方掉的,你還要說謊!”
唐瑋連忙躲開幾步,一抬頭看到前方一個鎮撫兵過來,連忙又躲進隊列,擋住關小妹的攻擊求饒道:“行,行,關小妹你厲害,我不是怕你上當么,那徐平杰沒安好心,你不能嫁給這種人。”
他一時心急,聲音大了一點,前面的娟子聽到了哈哈大笑,關小妹臉上掛不住,一腳踢在唐瑋小腿骨上,“誰說俺要嫁他,俺只嫁俺哥那樣的戰斗英雄,多勇武多威風。”
唐瑋抱著腳跳了兩下,“真的?”
“當然是真的,俺沒說要嫁給徐平杰,開始看著還順眼,如今看著就不順眼你要是戰斗英雄,俺也嫁給你。”
唐瑋一股熱血上腦,一拍胸脯道:“俺這就去打申請,俺要去戰兵部隊,當那個戰斗啥雄?你可要說話算數。”
關小妹呆呆看了唐瑋一樣,噗嗤一聲捂著肚子笑起來,唐瑋臉有些發紅,左右看看連忙道:“你笑啥你,快站起來,俺又不是跟你說笑。”
關小妹笑得更厲害,伸出一只手指著唐瑋,“哈哈哈,唐胖子,就憑你還當戰斗英雄,你少來逗俺笑了,俺肚子痛死了。”
“哼,誰要逗你笑,俺要是當了戰斗英雄,你就嫁給俺。”
關小妹忍住笑,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唐瑋,看唐瑋一副認真的樣子,又想笑出來,終于咬住嘴唇忍住了,對唐瑋點頭道:“你真拿到一級的勛章,俺就嫁給你,負傷的那些勛章不算。”
“那你娘要是不答應咋辦呢?”
關小妹頭一揚,“誰管得了俺的事。”
“那好,俺就讓你關小妹看看,胖子也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啊呀!”唐瑋剛舉起手,后面一個掃把就兜頭打過來,隊長一邊打一邊罵,“你個唐胖子,又偷了三個餅子,你別躲,你給我回來。”
唐瑋左躲右躲,閃到了后面,關小妹翻翻白眼,“一級逃跑勛章。”
一群軍官圍在一起,劉民有也站在中間,他一到河南就碰到這事,開始他還不太明白,后來祝代春一說,才知道是流寇突出了官兵的重圍突入中原。
澠池南渡是明末流寇真正開始禍害天下的開始,突破太行山和黃河后,遼闊的河南和湖廣大地再無天險阻隔,遠遠比多山的山西便于流竄,流寇的機動力和隨地就食的優勢得到充分發揮。
同樣年年旱蝗的河南迎來了一群有組織力的慣犯,遍地的流民很快將匯合成一股股流寇的洪流。所以劉民有心中焦慮,好在商社在洛陽、開封、南陽都有布局,幾處都有足夠的糧食,但馬料嚴重不足,據河南的消息,河南很多地區干旱得寸草不生,再加冬季冰雪覆蓋,馬匹找不到足夠的草料,農戶家中的草料會被前面的流寇搶光,而輜重隊最多帶一些精飼料。
每個士兵每日糧食是一升五合,制成干米能減少七成的重量,馬匹在冬季長途行軍必須要三升精飼料,還需要大量收集干草,每天行軍的時間非常有限,而河南地域遼闊,流寇又跑得快,所以在現在的作戰條件,如果要自己保障后勤的話,騎兵的長途機動力反而不如步兵。
當然流寇沒有這個問題,他們一路搶完,把沿途荒漠化,百姓攜裹一空,剩下的部分民眾也會被驅散,這樣就能讓后面的官兵耗費更多時間去解決后勤。
兩個后勤參謀又算了一遍,把結果交給祝代春,祝代春對劉民有道:“劉大人,龍騎兵只能調回去,騎兵能走多遠也難說。”
劉民有皺眉道:“為何不先跟商社要求多購買精飼料。”
幾個參謀軍官都低著頭,王碼夫站出來道:“是屬下的錯,我們認為流寇會在近期被消滅,所以沒有在河南南部進行作戰的后勤準備。”
劉民有盯著他,“那為何九月十月不集中兵力打擊流寇主力。”
祝代春干咳一聲湊過來,“是河南巡撫玄默,十月間我們準備與川軍一起合擊懷慶西南,他和王樸都接連來信,讓我們不得擅動,我們是客軍,朝廷體制所限,只能聽從當地巡撫的命令。”
劉民有長嘆一口氣,在林縣的時候,情報局和外務司也確認了這個消息,還有玄默當時的手書,確實是如此,他們都認為流寇要投降了,京營、河南毛兵、川軍、左良玉等部都停止了行動。
王樸還送來了一批銀兩和珠寶,按照規定祝代春不能單獨見其他軍鎮的來人,由一名軍法官陪同,有各司的人盯著,祝代春沒有敢私下收取,都由軍法官和軍需官點驗后造冊裝箱。
劉民有可以想見其他各軍都收了銀子,王樸只是一個中間人,估計拿得多一點罷了,玄默不知收沒收,但下面的軍頭都收了,他一個河南巡撫也指揮不動這些客軍。
祝代春對劉民有道:“劉大人,您就送到這里吧,這雪越來越大了,回程還有百多里路。”祝代春轉頭對旁邊的衛兵道,“你們要把劉大人平安送到輝縣營地,不能有任何閃失。”
那衛兵答應了,劉民有也不太懂打仗的事情,一般祝代春和王碼夫說的,他也提不出疑義,而且他感覺這兩人一般也不太愿意跟他深談。只好點頭道:“那好吧,我先回輝縣,把商社和民事部這邊安排好,洛陽有現成的存糧,若是補給有難處,馬上派人回衛輝府急報,那流寇人數眾多,你們也要小心一些,別中了他們詭計。”
祝代春和王碼夫都敬禮,祝代春道:“請劉大人放心,流寇已然膽寒,但我登州鎮條例齊備,打仗沒有那許多計謀,流寇要想暗算我們也難如登天。”
劉民有離開后,祝代春和王碼夫都松了一口氣,兩人對看一眼微微點點頭。
祝代春低聲道:“你帶前隊,我帶后隊,記住那幾個要點上,咱們都要站住腳,南陽、襄陽這兩處不要占據要沖之地,后面最要緊的,便是武昌了。”
“明白,陳大人來了密信,一旦流寇逃入中原,第五營便升為旅級,冬季正在武學速成班培訓軍官、訓導官和士官,開春就會赴中原,第五營擴編為下轄三個營的中原旅,其中有一個架子營。除了咱們中原旅,就是朱大人的遼南旅,都是下轄三個營,屬下恭喜祝大人了。”
祝代春拍拍王碼夫哈哈笑道:“多虧碼夫相助,否則河南哪有如此快扎下根基,本官這條命就是陳大人給的,無論陳大人讓俺當啥,俺都要做好,不能象有些人那樣,有點戰績就忘本,真以為他自己能耐,沒有陳大人,他還不知在哪里當長工呢。”
王碼夫是陳新副官出身,任何時候都完全站在陳新一方,低聲贊同道:“那些人鼠目寸光,以為作個官就該發財了,他們跟不上陳大人的步子,被掃到一邊是遲早的事情。軍內傳達的時候說的‘認清大勢’,便是這個意思,咱們登州鎮要看資歷,但也要看悟性。”
祝代春搖頭感嘆道:“還得說碼夫你是陳大人身邊出來的人,這說得就是清楚,以后遲早是高升的前景,往后本官有什么不妥的,你還要提出來,多點醒一下本官。”
“大人客氣了。”
劉民有冒著風雪往回趕,由二十名騎兵護衛著,剛走了幾十步,旁邊突然一聲叫喊,“劉大人!”
劉民有奇怪的看過去,軍中紀律森嚴,雖然長途行軍時候考慮緩解疲勞,士兵可以低聲說話,但這樣大呼小叫卻絕對沒有。
一個胖子出現在眼前,兩個衛兵跳下馬去攔住,劉民有勒馬停下,他似乎有些印象,便用手指著那胖子道,“你是……”
唐瑋著急的扯下帽子,用手指著自己鼻子,“大人,小人是宣傳隊的唐瑋,就是演皇太極那個。”
劉民有立刻回想起來,揮揮手讓衛兵放唐瑋過來,唐瑋看他表情連忙笑道,“劉大人當時在平度州見過俺,當時沒人愿意演皇太極,劉大人親口說的讓俺先演一下,后面能幫俺換作其他的事情。”
劉民有回憶了一下,好像確實有這事,當時看唐瑋被群眾打得慘,便隨口一說安慰他,這胖子居然還記得。只得硬著頭皮道:“嗯,你先說你想干什么事情,這,軍中的事情本官有些做不得主。”
“小人想當戰兵!”
旁邊的宣傳隊傳來一陣噗噗的女子笑聲,幾個女子捂著嘴轉到一邊。
劉民有也有些驚奇,上下打量一下唐瑋,似乎比以前要壯實一些,但是依然是個胖子。
劉民有想想道:“唐瑋,這戰兵不是隨便進的,有體能有力氣,還要看能不能吃苦,連這個面相也要看,你……你這個面相就油滑了些,家中多半是做生意的,一般是不會要的。還有你的體力,若是不足也不行,否則即便我送你進去,新兵訓練也會淘汰。”
“所以俺求求大人,俺能吃苦,俺看了軍報,那建奴委實可惡,俺要為漢人報仇,請大人看在小人拳拳報國之心,幫小人美言幾句。”
唐瑋揚著頭討好的笑著,劉民有搖頭失笑道:“你當個宣傳隊員不好么,我那個時候別人都爭著當。”
后面一個女子聲音叫道:“他想拿勛章娶關小妹!”
那邊頓時一片哄笑,護送劉民有的衛隊也都偏開頭發笑。
唐瑋氣急敗壞,臉憋得通紅,他對劉民有并不熟悉,但層層的權力機構往往會給上官加上一重光環,總讓人覺得他們會非常威嚴,所以他現在害怕劉民有會處罰自己。
劉民有卻笑笑道:“有個目標是好事,不過你還得靠自己努力,你若是真想當戰兵,就練練體能,準備好了可以給我寫信,本官能做的,也就是同等條件下你可以優先。”
“謝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