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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登營區營墻西邊外面,相隔不到五十步的地方,有一處新修建的大院落,外面包了一層高高的磚墻,除了占地大些墻高些之外,與一般院子區別不大。
進入外墻后,里面還有一層圍墻,門口有兩個沒穿軍裝的人站崗,這道圍墻之后,便是一重重屋舍,其中沒有種植任何花草樹木。
靠西邊又有一重高墻,四角還有哨樓,其中有一排單調的屋舍。
中間一間屋子的下面,是一個陰暗的地窖,地面和四周照樣用條石加固,幾朵火焰在油燈上跳動,在石墻上投射出一個男子身影,黑色的投影跟隨著燈火的跳動搖晃著。
周世發一臉微笑,盯著地上的一個人平靜的說道:“楊先生何苦如此,在下也是知書識禮之人,不過先生若是打定主意不開口,非要為難在下,在下也只得為難一下先生了,可以先告訴先生,到現在為止,還沒人能抗得住三次。”
那男子頭上腳下的躺在一塊微微傾斜的木板上,手腳都被捆得牢牢實實,他聽了周世發的話,露出憤怒、不屑和恐懼交織的神情。
周世發蹲下來,用兩個膝蓋夾住那名楊先生的腦袋,不讓他搖動,又將幾塊棉布蓋在他臉上,楊先生臉被蓋住,眼不能見物,心中更加恐懼,不知道周世發要做什么,口中發出急促的嗚嗚聲,他嘴巴上的棉布隨著他的呼吸起伏著。
周世發充滿憐憫的搖搖頭,提起一個木瓢緩緩將其中的清水倒在嘴巴位置的棉布上。楊先生似乎沒料到只是些水,安靜了一下之后,突然劇烈的掙扎起來,周世發臉色變得冷酷,用左手猛地壓在他額頭上,又繼續用兩個膝蓋固定住他頭部的位置,右手又打起一瓢水。緩緩往已經浸透水的棉布上倒下去。
楊先生身體劇烈的抖動著,脖子上青經暴起,腰身高高的挺起。周世發在心中計算著時間,一邊憐惜的道:“這是我家大人發明的水刑,你以為和喝口水一樣就錯了。只要短短時間,就能讓你有憋死的感覺。”
片刻后,他終于停止倒水,扯開了那幾塊棉布,露出楊先生扭曲的臉,楊先生雙眼圓睜,拼命把頭抬起一點,吐出大口大口的水來,然后劇烈的咳嗽,好半響才筋疲力盡的把頭放回木板。滿頭滿臉的水漬,兩眼無神的喘著氣。
周世發自己試過一次這種水刑,這看著簡單的手法,卻特別殘酷,與水中憋氣完全不同。很短時間內就能讓人有窒息感,讓受刑者痛苦的同時,能清晰地感覺到死亡的臨近,很少有人能堅持過兩次,顯然這位楊先生也不會例外,周世發讓他恢復了一會。蹲下對楊先生道:“楊先生,我剛才說了,你們三人誰先說實話,誰便能活命,我看在你是河間府同鄉的份上,給你個機會,你卻再三口出惡言,如今想好了沒有?說不說?”
楊先生不復剛才的不屑表情,大聲哭起來道:“我。。。孫大人對我有知遇之恩。。。”
周世發直接又把棉布蓋到他臉上,楊先生在棉布下發出驚恐萬分的嚎叫,周世發這次并未倒水,而是又將棉布取下,冷冷道:“有人跟我說過,只要是人,就熬不過這種水刑,我勸先生不要心存僥幸,只問你最后一次,盧傳宗跟你說的什么。”
楊先生滿臉的水珠,此時更是涕淚具下,他斷斷續續的道:“他說登州和東江他是不會去的,要么給他個運河邊上的參將。”
周世發眼光閃動“代千總呢?”
“代,代千總沒見到,他直接把拜帖扔出來了,文登水師那個游擊倒是見到了,他態度很好,但又說給他多少銀子都不去登州水營,拿了也沒命花。”
“你們在文登還見了誰?還干了什么?”
“靖海衛的黃功成和他一個叔伯、文登知縣、靖海衛鄧同知,威海衛張同知。。。就這些人,孫德海又去了煙廠和這邊幾個屯堡附近,說是文登營有五六千兵,他要回去報告孫大人,說陳新要謀反,另外,孫大人臨行還交代咱們要收集文登營走私的情形,咱們沒有尋到。”
周世發得意的一笑,他倒是第一次聽人說陳新要造反,再問了幾句,那楊先生一旦開了。,也就不顧什么知遇之恩了,老老實實一一交代,周世發聽完后站起來開門走上階梯,到了上層,見陳新帶著海狗子坐在一個銅管旁,海狗子正在把一個木塞堵到管口,陳新則正在低頭想著什么。
周世發低聲道:“大人,與其他兩人交代的一樣,咱們的將領都沒問題。孫元化派他們來一是收買咱們的將官,二來,就是要收集咱們私自練兵、制煙、制鹽、走私的情形,咱們今年賣了很多南貨和卷煙,登州來進貨的不少,孫大人肯定是得到了些風聲,知道四海商社是咱們搞的。這些東西收集齊之后,加上黃功成彈劾咱們強占田地、為禍鄉里,朝廷肯定是會對咱們有所不滿的,咱們彈劾他克扣糧餉一事,皇上自然也不會信了。”
陳新緩緩抬起頭,說的卻是完全不相關的事情“大凌河有沒有新的情報?”
“今日剛收到,七天前關寧軍在十三山和義州分別與建奴哨騎交戰,他們還略有斬獲,若是不出意外,建奴將從義州和廣寧分路行軍,在大凌河或錦州匯合,目前兵數不明,但屬下想著,既然有蒙古部落出兵,他們的兵力不會低于四萬。”
“城中兵力、兵器和糧草情況可打聽了?”
周世發搖搖頭“兵力倒是知道,大概在六千至八千戰兵,白桿兵被撤回了山海關。大凌河城中總兵力四萬上下,不過糧草和兵器不好計算,咱們的人都是靠著在市井之中探聽,具體數字并不清楚,只說是前段日子運送糧草的車馬日夜不絕。”
陳新道:“將這軍情轉交中軍部參謀司,另外京師有沒有什么消息?”
“張大會傳了個消息回來,說呂直和咱們的彈劾有動靜了。皇上對孫元化越來越不滿,基本確定要派員來登州核查,主要是都察院的御史。另外還會有一位侍郎以上京官,或許還有一名內臣,目前溫體仁和周延儒兩派正在為核查的人選爭斗。”
欽差的人選自然是要爭的。這直接關系道最后的結論,陳新也不知道他們會扯多久,周延儒肯定會拖得越久越好。眼下有了呂直和陳新提供的契機,溫體仁肯定會把孫元化確定為靶子,作為打倒周延儒的第一步。
陳新眼睛轉動著“若是御史來了,情報局還準備了哪些孫元化的把柄?”
“登州走私商人名單,其中數名是孫元化的親眷,第二是黃龍倒賣東江鎮本色軍糧的證據,登州水師運送軍糧從水城出發。有時根本沒去東江鎮,而是在附近一處私港倒賣給數家登州糧店,也有買往萊州和青州糧店的,如果御史是溫體仁的人,咱們可以提供水師涉及人等的名單。照單抓人審問就行了。”
上次宋聞賢就給了溫體仁登萊的虛兵數量,陳新對情報局準備的新證據基本滿意。
周世發抬頭繼續道:“眼下梁廷棟已經倒向溫大人,溫體仁對他多有支持,但在大凌河一事上,溫體仁卻一直沒有表態。”
陳新笑笑道:“修大凌河最初就不是他的注意,眼看著要開戰。這老狐貍自然不會表態,萬一打敗了,他會被梁廷棟連累的,這個大凌河可是關系著不少人的官帽,孫承宗、梁廷棟、丘嘉禾,或許還有孫元化。”
周世發對于陳新直呼各位大人的姓名早就見怪不怪,他現在干著這一行,對這些大人私下的東西了解更多,早沒有那種因神秘而形成的敬畏。他只是思索著道:“那就是說,萬一大凌河失陷,梁廷棟還是要去職的?這次有個姓水的給事中準備彈劾梁廷棟,證據被張大會他們偷了,宋先生親自去給的梁廷棟,他欠著咱們這么大一個人情,被免職著實可惜了。”
現在和梁廷棟關系能到如此之近,陳新也沒有想到,能留著梁廷棟當然是最好的,陳新想想后淡淡道:“梁廷棟現在還不能算溫體仁的人,孫承宗只算是皇帝的人,溫體仁和周延儒對大凌河都不會太重視,因為跟他們關系不大,遠遠不如他們之間的爭斗重要。如果大凌河贏了,溫體仁才會正式拉梁廷棟如何。若是敗了,梁廷棟也就指望不上溫體仁。”
周世發對于朝廷這種狀態也見怪不怪了,嘆氣道:“咱們當兵的打來打去,那些大人滿口道德,要百姓忠君報國,其實從未將爭取勝利放在心上,考慮的卻是如何利用最后的結局,無論勝敗都是如此,戰場上尸橫遍野的那些人若是知道,只怕是死不瞑目。”
陳新盯了周世發兩眼,這個特務頭子至少還是保留著一點傷感的能力,并非是完全的冷血動物,陳新贊許的點點頭,然后收起笑容對周世發道:“既然建奴已經來了,各位大人頭痛的時候也就到了,咱們可以放手做事,黃功成那邊馬上動手干掉。”
周世發答應下來,又回問了一句道:“對付黃功成咱們擬定了三個計劃,用毒藥、制造淹死。。。”
陳新輕輕搖搖手,輕輕打斷道:“適當的計劃和謹慎是對的,不過現在孫元化自顧不暇,黃功成就沒有作用,只能算小角色,又是咱們文登營的地盤上,不用如此費勁,我建議派人直接斬殺便是。”
“是。。。那關著的這三人呢?”
陳新臉上泛起職業的微笑:“我現在改主意了,孫大人費了那許多心思搞證據,不但是要搞臭我文登營名聲,以此擺脫我對他的彈劾,我想他或許還會彈劾咱們勾結監軍內官呂直,利用文官對內官的防備心理,引誘中立的文官全部站到他那邊,達到扭轉困境的效果。這三人是孫大人親戚和贊畫,可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先別忙殺了,孫大人敢給我來狠的,甚至還在登州海上攔了咱們一艘商船,本官也得給他個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