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8閱讀網 秋日的太陽明晃晃的升了起來,雖然已經沒有盛夏時的酷熱,但也耀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轟隆隆隆,忽地,肉眼可及之處有上百只馬正分成一撥一撥的在草原上馳騁,在重山疊嶂的掩映下,分外波瀾壯闊。
喬裝改扮,準備進九原城游玩寧格在馬上直起身子,好奇打量,“這是干嘛呢?”
這個時候可不是放馬的時間,看那些馬后還跟著些南明的將領,卻也實在不象是打仗的樣子。
旁邊有心腹猜測,“會不會是咱們北燕哪個部族給南明軍隊賣馬來了?那些馬看起來似乎不錯啊。”
赤里胡卻覺得不象,“這些馬雖好,但瞧著卻不象我們北燕的馬匹,再說,咱們陛下還沒同意開始馬匹交易呢,誰有這么大的膽子?可能是他們南明自己的馬場吧。”
要說他猜得沒錯,可寧格卻不同意的道,“那也說不定,興許是大楚的呢?不過他們的馬再好,怎么也比不上咱們噶爾汗的馬,要是把我們的馬牽到這兒來,保管把他們全都比下去!”
“那是當然。”有人拍起馬屁,“整個北燕,哪個部族的馬比得上我們?連皇家的馬每年也是我們進貢的。只可惜不能讓我們來做生意,否則倒是個好買賣。”
寧格聽得正高興,赤里胡卻道,“馬匹是我們北燕強盛的根本,要是連這個也賣了,那將來還有什么值得大楚和南明敬畏的?所以陛下就是再與兩國交好,每年也頂多送幾匹完事。”
寧格聽得不悅,“陛下就是年紀大了,太謹慎了。要說南明國小民弱,就是賣他們幾匹馬又能怎樣?反正咱們北燕地大民強,騎兵更是天下無敵,還怕誰么?”
赤里胡懶得跟這種井底之蛙計較,默不作聲了。寧格自以為說服了他。洋洋得意進了九原城。
他們為了出入便利,走的是商旅通道。幸好北燕這邊管得不嚴,很容易就混了進去,等到了邊境的貿易區,寧格只覺真是大開眼戒。
經過幾年的發展,這里已經弄得很是象模象樣了。分南北如街道般規整搭建出簡易商鋪來,方便大家入場交易。做完交易,還可以把商鋪退出來。讓新來的補上。有些安排不下的小宗交易,也有安排專門的鋪位,讓人售賣些零散貨物。雖然今年的交易已近尾聲,但整個市場還是滿滿當當,鮮有空位。
這樣的熱鬧在哪里都不多見,原來沒打算細看的寧格也來了興趣。一時買這,一時買那,眼看日上中天了,還舍不得離開。兩眼不住的打量著四周攤位上各色各樣的時新物件,直恨不得樣樣都能搬回家去。
“少爺。這都快晌午了,要不咱們先找個地方吃飯吧。”赤里胡壓低了帽檐。勸著已經買了一大堆東西,還意猶未盡的寧格。
可寧格卻不耐煩的道,“好容易才來一回,就再逛逛唄。我說赤里胡,你也去買點東西給家里捎上,本少爺出錢就是,這總行了吧?”
眼見他不肯聽勸。赤里胡只好退到一旁,心里也有點不高興了。他們又不是旅游購物的,買這樣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回去。還怎么做正經事?
可寧格這當主子的一開頭,把那些隨從的熱情也調動起來了,眼看大家都很興趣濃厚的買這買那,赤里胡也不好勸了。瞧著不遠處掛著個酒字的布幌,他便走了過去。
北燕人善飲,尋常出門都帶著酒囊解悶,可這攤子卻只賣解渴的米酒。赤里胡聞著那米酒的陣陣清香倒也覺得開胃,便坐下要了一碗,慢慢飲著,觀察這九原的商貿區。
要說起來,南明的皇帝確實有眼光,在這里辦一個這樣的自由交易區,雖然每年能夠開業的時間不長,卻極大的帶動了兩國的經貿交往。
就象去年,連他婆娘也買了瓶北燕商人販回來的香膏。當時嫌貴沒舍得多買,可用了實在是效果好,連赤里胡摸著婆娘那張老臉都覺得光滑香嫩許多。可惜一瓶很快就用完了,想再買時也沒有了。
要說大件東西不好帶,不如買幾瓶這樣的小玩意兒給婆娘帶回去吧。他心念一動,便問那攤主婦人,“請問,你們有一種抹臉的香膏么?”
那婦人很年輕,眉目也看著清秀伶俐,說起話來更加爽快利索,“客官要問這個,算是問對人了,那香油鋪子就是我家親戚開的。因她家生意太好,不做零散的買賣,您要買到五十兩銀子以上的貨才行。喏,那攤子就在前面第一個路口左拐之后的第三家攤子上。您一會兒可以過去瞅瞅。”
赤里胡可要不了這么多,想想摸出一錠銀子道,“我只想給家里的婆娘買兩瓶用用,能不能麻煩大嫂幫我跑一趟?多的錢全算你的,行不?”
那婦人偏頭想了想,笑著應承下來。她拿著錢走了,不一時給赤里胡捧來一堆東西,“這里有面油兩盒,唇油一瓶,我還給你買了一小支頭油,都是家常能使得著的。因說是給你媳婦,我沒買那些包裝好看的,這些家常用最實在不過了,連我自己也是使這樣的。我也不白拿你這辛苦錢,這兒再送你塊衣料,是我自家布攤上的,給你家娃娃做件小褂子穿吧,日后覺得好就再來。”
她一面說著,一面就拿張油皮紙把東西給包得妥妥當當,還用細麻繩捆成個四四方方的小包袱,赤里胡直接往懷里一揣就完事了。
赤里胡見這婦人手腳利索,做事也公道,心里不禁有了幾分好感,正想跟她攀談幾句,卻見這米酒攤子上又來客人了。
為首一人面白無須,衣飾華麗,態度傲慢之極,后來跟著的幾人雖穿著便服,但看他們的腰刀模樣,赤里胡卻知道必是大楚的士兵。
他低下頭不再言語,心下卻在思忖,這大楚可沒加入九原的邊境貿易,那這些人來干什么?還這樣大搖大擺的。也不怕給人認出來,莫非是有什么公干?
就聽那侍從要了幾碗米酒,為首之人喝了口道,“來這南明這幾日,想不到還就是這碗米酒做得差強人意,其余連口能下咽的飯菜都沒有。”
聽他聲音尖細,竟似女子。可那相貌分明不是,應該是宦官。赤里胡心中疑惑更甚。宦官一般是皇上身邊親近之人,他們來辦的自然多是機密要事。尤其大楚皇帝寵信宦官那是三國之中出了名的,讓這么個有派頭的公公出來,到底辦什么事呢?
只聽旁邊侍從附合道,“這些天可真是辛苦大人,這么大的太陽還要特意來此地走訪民情,待到來日見到南明的使臣,大人自是成竹在胸,知道如何應對了。”
那位公公拿捏著腔調道,“這有什么法子?食君之祿。忠君之憂,皇上既然把這么重的擔子交來。我怎能不盡心盡力?行啦,廢話少說,去把這兒的米酒打上一壇帶走,你們去把那幾個閑逛的叫回來,咱們也該回去啦。又沒有美人,有什么好看的!”
有個侍從調笑道,“真正要看美人。還得回去看才行。那北燕的丫頭,可真真是個絕色,怪不得他們的三殿下也愿意為她去死。”
“這話可不能在外頭隨便胡說。事情不還沒水落石出么?”那公公又笑罵了幾句,帶著人走了。
可赤里胡卻已經基本能夠確定了,這伙人應該是來跟南明談判,要加入九原商貿的,葛滄海應該也參與了其中。如果她能在其中起到重要的推動作用,這對于她日后洗清罪名,并接任族長之位無疑都是極其有利的。
可這對于現任族長花木圖和下任族長寧格來說,就極其不利了。其實赤里胡真不想幫寧格這種人,可他年輕時受過花木圖的大恩,要是就這么棄他而去,又實在有些不講義氣之嫌。
思來想去,赤里胡還是決定等到離開這里,就把此事告訴寧格。
弘德帝一拳頭重重砸在茶幾上,震得那茶盅叮叮直響。一屋子的官員俱是低著頭,連大氣也不敢出一氣。
弘德帝鐵青著臉盯著面前那兩塊疊得方方正正,如硯臺大小厚薄的布,目光中有憤恨,卻也有著淡淡的無奈和悲哀。
方才的一切,他都站在屏風后頭聽得一清二楚了,不需要任何人跟他復述。
大楚的使臣,那位姓彭的宦官,輕蔑的對南明派出的使臣,九原監軍魏公公說,“我們陛下說了,你們若是想讓我們大楚也加入九原商貿,此地就必須由我們進行管轄,無論是哪國的商人來此經商,我們都要抽取三成的交易稅,否則免談。”
臨時受命的魏公公氣得不輕,據理力爭道,“這九原是我國的領土,憑什么由你們來管轄?再說了,現在我們和北燕都是各國收取各國百姓的稅賦,憑什么現在要交你們?”
彭公公譏誚著道,“要是你們做得好,為什么還要拉我們大楚加入?無非是看著我們的東西好罷了。哼,就你們市面上那些粗俗的玩意兒,說實話,再怎么做也只能糊弄些窮苦百姓,真正上檔次好貨我是一件也沒見著。魏大人,你可別生氣了。瞧,這兒就是你們南明官方經營的布料,而這,是我們大楚官營的東西。素聞你們南明能工巧匠最多,刀具精美,這把匕首就是你們南明之物,現在為示公允,不如就請你我的武士各自刺上一刀,看看效果,如何?”
眼下,這兩塊布就擺在弘德帝的面前,一塊布已經生生的被刺穿了,而另一塊布卻只刺破了上面幾層,底下的數十層完好無損。
彭公公走時得意的笑道,“你們南明若不服氣,盡可以等鑄出能刺穿這塊布的刀再來說話。否則的話,還請貴國陛下三思。”
恥辱!簡直是絕大的恥辱!
拿起本國官營的布料,弘德帝狠狠摜在地下,怒道,“傳令下去,限洛笙年十日之內煉出東西來,他若煉不出,朕就拿他來試刀!”
盛怒之下的天子之威,誰人敢犯?
魏公公不敢,韓瑛不敢。就算是鄧恒在此,也不敢對著大發雷霆的親舅舅求情。
旨意很快轉達,便不說是天子口諭,但魏公公親口說出的話,耿南塘如何不信?何況還有韓瑛作證。耿南塘雖然不知道為何皇上突然就發了這么大的脾氣,但他也知道,此時除了遵旨,最好不要再說旁的廢話。
不過韓瑛最后也挺不好意思的告訴老耿同志。“都怪我嘴快,說起大人在查探九原的經濟事務,陛下說,限你十日內也要報一份詳盡的解決方案上去。”
要是此事落在旁人頭上,聽說皇上盛怒之下要召開,多半要惱韓瑛多嘴,但老耿同志心理素質很過硬,聽了這話也沒翻白眼做怪相,依舊一句遵旨就算完了。
不過接下來,耿欽差卻跟打了雞血似的。生猛的讓人受不了。
軍隊里的清查事務是已經基本完成了,他不找韓瑛的麻煩。卻是把盛行恕抓著,蹲守在了原本由洛笙年領導的監事院。
除了軍部,九原一應大小官員算是有機會見識這位耿大人的雷厲風行了。他那一個腦子就跟人家三四個似的,轉得飛快。為了不給欽差大人留個壞印象,每個人都忙得腳打后腦勺,再憊怠的人此時也瞪圓了眼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就連錢揚名也不例外。他雖是學官,跟這些經濟事務沒多大的關系,但眼下別人都去忙了。身為文化教育方面的官員,他也領了個不大不小的差事,就是去陪那大楚來的使臣,彭公公。
本來這工作應該是魏公公的,可魏公公剛在彭公公那兒受了一肚子的氣,哪里還肯去見他?便把這差使推給年輕人了。
虧得錢揚名脾氣好,性子又本分低調,既然上頭交來了任務,他就去辦唄。不管彭公公如何頤指氣使,只要不辱及國格,他就不生氣。也從不瞎打聽人家從哪兒來,來這兒干什么之類的事,只聽魏公公成天抱怨沒什么好吃好喝的,他便利用裙帶關系去托了錢靈犀,讓她每天送四菜一湯來給他改善伙食。
男人的心總是跟胃貼得比較近,就算魏公公只是半個男人,但胃和心的距離還是沒有變化的。于是,在每天都能吃飽吃好之后,他對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官也有了幾分好感,說話做事就客氣多了。
至于錢文仲,則再一次發揮他多年的官場經驗,在耿南塘還在猶豫著要不要把這位老將請出馬時,他主動前來毛遂自薦了,話也說得委婉誠懇之極,“老朽雖然年邁,但于九原事務還是略知一二,若是能有什么要問的請盡管開口,定當知無不言。”
耿南塘心里舒坦,要說還是老同志的覺悟高。錢文仲明知眼下女婿是個怎樣艱難的處境,可他半字也不提,反而只說要來幫忙,這樣并不挾功自居的態度讓人用著就放心。
若論九原的經濟事務,最早參與其中的錢文仲才是最了解的,有他襄助,那耿南塘辦起事來就事半功倍了。
當然,他這差若能辦得皇上滿意,他也不會忘記提一提錢文仲的功勞。至于皇上能否往開一面,那他就做不了主了。
但有些事,畢竟只有努力過才有可能。耿南塘明白這個道理,錢文仲明白這個道理,而對于洛笙年來說,眼下卻不需要懂了,他已到了拼死一博的時候,哪還想得了那些?
熊熊大火中,一把燒紅的刀出爐了。
這是按照南明軍方配置打造的一把單刀,厚背薄鋒,刀鋒呈弧線型,如下弦月般飽滿彎起,置入冷水中淬涼之后,寒光四溢。
公孫圖拿著這刀看了許久,然后交給了洛笙年。見鄧恒在一旁微微頷首示意,洛笙年奮起全身之力,對著旁邊綁好的草人揮去。刀鋒閃過,草人被齊齊斷成兩截,斷面整齊如鏡,端得可見此刀鋒利。
洛笙年大喜,“這就成了?”
可公孫圖卻沒表態,只是親手執起一把普通的單刀,示意洛笙年對他來砍。
洛笙年雙手執刀,再度砍去,兩刀相交,只聽嗆啷一聲巨響,刺耳之極。待收刀細看,卻見公孫圖手中的單刀固然給磕出了一個大缺口,可洛笙年手中的刀卻是斷成兩截。
“怎么會這樣?”洛笙年的臉立刻白了大半。鄧恒也禁不住疑惑起來,“明明這刀就要鋒利些,可為什么還會被震斷?”
公孫圖嘆道,“打制此刀時我就曾經想到,這刀雖好,卻過剛易折。縱然是鋒利無比,可如此經不起敲擊,又有何用?”
洛笙年臉更白了。“那就是說,再沒有希望了?”
公孫圖卻又搖了搖頭,“我覺得這個方子還是對的,只不是做炮膛,而是做刀的。只是這方子不全,應該還有些別的說頭。能不能把這寫方子的人請來,讓我討教討教,興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洛笙年聞言立即看向鄧恒,能請你媳婦來一趟么?
眼下這節骨眼,不能也得能了。鄧恒當即轉身出去。他在這兒雖被監禁著,但鄧瑾既然能把公孫圖送來。自然也還留有眼線。
找到老爹布下的眼線,鄧恒告訴他,“回去想法把大少奶奶請來,一定要快!”
秋天快到了,今兒馬場正好有打柴溝的鄉親過來探視,順便帶了不少山里的鮮果干貨,全二嫂知道錢靈犀愛吃這些玩意兒。特意挑了筐好的,給她送了來。
錢靈犀樂得一把丟開糯玉米,笑瞇了眼。正算計著要怎么吃,鄧瑾來了。
全二嫂一看有事,趕緊抱著孩子告辭了,錢靈犀讓人備一份禮品送上,這頭問起鄧瑾,“看您這氣色不好,是出什么事了?”
弘德下了十日之期的命令,全家人怕錢靈犀著急,是以誰都沒告訴她。不過眼下瞞不住了,鄧瑾便說了實話。
“……眼下無法,只好讓你去一趟,你身子覺得怎樣?能坐馬車么?”
沒問題呀!錢靈犀立即就道,“爹您安排好了,咱們即刻就走。我換身衣裳,別那么招搖。”
鄧瑾心中暗自點頭,大事當前,要的就是這樣雖急卻不亂的心理素質,這個長媳在這方面來說,可相當強悍。
借了身府中大娘的舊布衣,錢靈犀去了釵環,連身邊跟著的人也要求如此裝扮。軟軟不放心,快步跑到前頭去把婆婆趙大娘也給請了來。
畢竟錢靈犀有了身孕,她們沒生過孩子的年輕丫鬟和媳婦都沒伺候的經驗,還是帶著個有經驗的老人讓人放心。
趙大娘一看要坐馬車,立即讓人抱了兩床厚被子鋪在車里,這時期的馬車減震功能都不行,還得靠這個才實在。又讓軟軟快去抓了安胎的丸藥和紅糖等救急之物,再收拾些吃食,用被子包起一壺滾燙的開水,這才扶著錢靈犀進去。
因那礦山鄧瑾事先踩過點了,知道大馬車都上不去,所以特特弄了兩輛小馬車,帶著媳婦走了。雖然他們緊趕慢趕,但到了礦山時,天都擦黑了。
不過天黑更好辦事。錢靈犀坐在車上也不知鄧瑾是怎么弄的,總之是把她順順當當的帶上了山。
只是想進冶煉處就太招搖了,尋個背光沒人的地方把媳婦給安頓下來,鄧瑾出去了一回,時候不長,把公孫圖和鄧恒洛笙年都給帶了來。
本來他只想帶公孫圖來就完事,可兒子想見媳婦,洛笙年心里沒底想早點聽到結果,鄧瑾只好多費了些勁,把這倆兔崽子也帶了來。
錢靈犀早從車上下來了,趙大娘尋了塊干凈的山石,讓小夏鋪上褥子讓她坐著吃些東西補充體力。她今兒穿了身寶藍色的布衣,在黑燈瞎火之中,鄧恒老遠就只見著有個圓滾滾的家伙坐在那兒,差點和石頭混為一體。
幸好他鼻子不錯,聞到了食物香氣,再加上有了上回錯認的經驗,所以很快認定,那個圓不隆冬跟石磙一樣的家伙,就是他媳婦。
湊近一看,果然沒錯。
大胖媳婦倒是一眼認出他來,嘴里還塞著東西,就興奮不已的沖他伸出手去,“相公,你吃!”
鄧恒心里一陣熱乎,要說還是自己媳婦好,走到哪里都不忘了他。
可接下來小夏的一句話讓他笑不出來了,“奶奶您不許挑食,這些是專門給您吃的。”
好吧,鄧恒默默無語的把東西塞進嘴里,反正他也習慣了。
趙大娘已經另拿出一包吃食分給眾人,公孫圖還挺客氣的接了一塊,但洛笙年眼下哪有心情吃?
頓時直奔主題。“妹妹,你給我的方子不是做炮膛,卻是做刀的,這方子你到底是從何處得來,還知道多少?快說!”
錢靈犀頓時噎在那里了,“唔……不是做那個的?”
鄧瑾看她這呆樣,忍不住問,“你這方子到底是誰告訴你的?人家還說了什么?”
鄧恒從小夏手上接了杯水。心疼的送到胖媳婦嘴邊,“你別急,先吞了再慢慢說。”
等錢靈犀喝了水,他趁著夜黑風高,也就把手搭到媳婦那胖肚子上了。嘿嘿,打個招呼,兒子們好啊。
鄧瑾忍著不去看兒子那明顯傻缺的表情,雖然沒有燈火通明,但總有些星星在閃啊閃的,他當大伙兒都是瞎的嗎?
錢靈犀低頭想了想。還真覺得自己可能搞錯了。當時跟那網友聊的是刀啊劍啊啥啥的,他說了個厲害的配方。而且還編了個很好玩的順口溜,錢靈犀一看就記住了,所以也沒深思這到底是干什么的。眼下看來,或許那家伙其實說的是刀,那是什么時代的刀呢?
于是,她先反問了句,“那你們煉出來的。有什么問題?”
洛笙年立即把斷刀遞上,“你看,這刀雖利。卻太脆了,完全經不起拼殺啊。”
那錢靈犀可以判斷了,應該是唐刀,“這刀不是這么做的,刀身要更窄更直一些,刀柄要長,便于雙手劈刺。而這個鋼,不是用在刀的全身上,而是只用在刀刃上。嗯,這個就叫好鋼用在刀刃上。而中間要用些軟一點的鋼,這樣才不會斷。”
洛笙年急急追問,“那什么叫軟一點的鋼?”
呃……錢靈犀是個半瓶醋,很無辜的搖頭,她不知道耶。
洛笙年急了,可公孫圖卻有些明白了,“那少奶奶可還知道些什么?”
錢靈犀又使勁把那些久遠的記憶往外掏了掏,“我還記得,想要煉好鋼,還有一種法子,就是在刀上覆上一層土,這就可以控制火的溫度,然后煉出來的就一樣了。”
啊!公孫圖驚喜的霍然站了起來,明顯激動不已,“是啊,這是個好辦法啊,我怎么從來沒想到?”
鄧瑾瞥過去一眼,已經下決心要將此人收歸鄧家門下了。否則,這么多秘密豈不白給他知道了?
錢靈犀仰頭看那快瘋魔的大叔,“您請坐下,容我再想想吧。”
“好好好。”公孫圖立即坐下,跟求知若渴的小孩子似的,兩眼放光的看著錢靈犀,猶如看著座金山。
努力回想了半天,錢靈犀把自己還記得的一點唐刀技術全抖落出來了。比如折疊鍛打,還可以使用包鋼技術,熟鐵與鋼料混合制作刀身增加韌性等等。
她雖然只知道一個大概,但對于公孫圖這樣半生都浸淫在冶煉中的大行家來說,其實需要的并不是多具體的操作方案,就是這些關鍵技術的點撥。
這一次談話,他聽得是心滿意足,只覺受益匪淺。鄧恒接連摸到孩子好幾次胎動,也是喜笑顏開,恨不得手舞足蹈。只有洛笙年依舊憂心忡忡,因為皇上給他下的是死命令,他可沒時間等了。旁邊這兩位能不能專心一點的?
只是這樣的想法,注定他也只能想想而已。因為這件事可怪不上誰,要說錯,也是他咎由自取。
等到話談完了,公孫師傅表示要回去好好想想,消化下這些知識點。
鄧恒鉆媳婦馬車去了,趴她肚子上好好跟他家倆小子做了番思想交流。
錢靈犀也不嫌棄的摸摸他近來無法注意,越發油膩的腦袋,“你有空時,可要好好想想寶寶的名字,到時別跟老二家那孩子似的,半天沒個正經名兒。”
鄧恒拍胸脯答應,“你放心,咱們兒子到時一定都有好名字。”
錢靈犀一怔,“要是女兒怎么辦?”
鄧恒疑惑道,“總有一個會是兒子吧?”一半一半,他要求不高啊?
錢靈犀紅果果白了他一眼,“人家生雙胞胎,大多是一樣的。象我姐,生一對,就全是男的,我要生一對女的。難道你還嫌棄么?”
看她氣勢洶洶的拿肚子往自己面前頂,鄧恒連連后退,口稱不敢,“女兒我也一樣喜歡。”
哼,別以為錢靈犀看不出來,這小子也有點重男輕女。不過算了,眼下不跟他計較了。回頭等他回了家,要是敢不疼自己的女兒。那錢靈犀就帶著女兒一起滅了他!
天黑了,該回家了,這個破礦山沒啥好呆的,錢靈犀打個哈欠,把鄧恒趕下車去,跟鄧瑾一起走了。
可她這一走,鄧恒晚上連覺也睡不好了。他一直在給兒子想名字,卻忘了萬一是對閨女,那該叫什么呢?
只是這樣的煩惱,也是幸福的。
可下了山的錢靈犀。卻悄悄在車里落下幾行淚來。雖然天黑著,她怎么看不出鄧恒如今的憔悴消瘦。完全不似當日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可她知道,眼下鄧恒需要的不是她的眼淚,而是她的支持。而最好的支持,不是拼命去說那些加油打氣的話,而是如常的對他,給他希望。
趙大娘看她傷心,勸道。“奶奶現在有了孩子,可不能這么著,對自己。對孩子都不好。”
是。錢靈犀堅強的抹去眼淚,摸著碩大的肚皮盡力微笑,他們一定都會好好的。她要帶著寶寶等鄧恒回家,還有洛笙年,雖然這個姐夫很不靠譜,但推己及人,錢靈犀相信,姐姐和姐姐的孩子一定也盼著他能回家。
所以,他們一定要成功!公孫師傅,全靠你了!
公孫師傅沒來由打個寒戰,這是誰在念他?
九原城中的某間青樓里,赤里胡等寧格心滿意足的從某位當紅姑娘的香閨里出來之后,把他帶進客房,悄悄把喝米酒時聽到的事給他說了。
寧格一聽就傻了,要是如赤里胡的推測,給葛滄海把事情做成了,那他們父子還混個屁呀!
他還想到,怪不得今天一早看到那些馬,肯定是大楚人賣給南明的。他們噶爾汗部就是靠馬發財,要是這生意給大楚人搶了,那將來就是皇上開通了馬匹的買賣,他們不也賺不到錢了?
不論是為了族長之位,還是為了日后的利益,寧格都決定要破壞這件事。
赤里胡就見他目露兇光的道,“那我們就讓他們談不成!索性殺了那大楚的太監,栽贓在那丫頭身上!”
赤里胡心中暗自翻個白眼,真是有勇無謀!心想人家既是欽差,出入能不小心?況且南明有重軍在此把守,就憑他們那幾百人,給人塞牙縫都不夠。
“少爺稍安勿燥,咱們不如且等一等,看看究竟再說。我看那大楚的使節驕橫跋扈,盛氣凌人,應該沒這么容易談妥條件。”
寧格點了點頭,眼珠一轉,卻故作正色道,“那咱們這些天就留在城中打聽消息了,那邊就請你明天回去照應著吧。”
赤里胡一聽就明白了,這小子肯定是眷戀這里的溫柔鄉,又嫌自己啰嗦,所以要把自己趕回草原去,省得礙了他的好事。
赤里胡心里又涼了半截,但還是點頭答應,準備次日就走。說實在的,他這人骨子里還算是正派人,要他跟寧格這些百毒不禁的人呆一塊兒,他也難受得緊。
反正該說的他都說了,該勸的他也勸了,他自問已經很對得起天地良心了。寧格再要怎么任性妄為,那都是他自己的事了。
寧格確實做了個大決定,要是南明和大楚談不成還好,要是他們談成了,自己一定得想法破壞掉!不過赤里胡這怕事的老家伙說得也有些道理,這事不能急,得先打聽清楚再說。
他心里打著如意算盤,轉身又進去那姑娘的香閨了。要說那娘們是真,嬌嬌柔柔的,又會彈又會唱,瞧著人骨頭都要酥了,可跟北燕的姑娘大不一樣,有機會,他怎能不玩個夠本?
十天期限倏忽而至,可熔爐里的刀還在鍛煉之中。
洛笙年已經急得兩天兩夜沒合眼了,嘴上起了一圈的燎泡。大難臨頭,他才知道,原來不管自己之前想得灑脫,其實也是怕死的。
不過幸好耿南塘還沒來提他,于是他還有機會,等這把刀的出爐。
可它究竟會不會成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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