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瑾老神在在看著一個踉蹌,突然冒出來的錢靈犀,暫且不去回答二兒子的問題,卻問,“大少奶奶,你有話要說?”
我想說能不能把你兒子掐死!錢靈犀忿忿腹誹著,卻紅著臉低著頭,做出一副標準的受氣小媳婦模樣。
“我知道……小叔他如此生氣,都是我的錯。全是因為我,若不是我嫁了相公,就不會惹出這么多的風波了……”
望一眼鄧恒,鄧憫對錢靈犀行了一禮,態度又溫潤起來,“大嫂,這不關你的事。”只是額角的青筋還在跳,顯出他內心的憤怒。
錢靈犀假意抹一把眼淚,壓低嗓子作出幾分哽咽之色,“不,這就是我的錯。若不是因為我,皇上也不會給你和郡主賜婚。眼下弄得郡主也糊涂了,才會如此生氣,想來等郡主明白過來,就會好了。要說今天可是你們放小定的好日子,若是耽誤了可不大好。既然溫伯父已經來了,那恕我多嘴說上兩句,咱們在此瞎耽誤工夫,不如趕緊把正事辦了,回頭也好快些向宮里報喜。”
她這一番話,可隱藏了幾層意思。
首先,她替溫心媛洗清了罪名,說她是“糊涂”才犯的錯,其次,她點出一個最要命的事實,溫心媛和鄧憫可是皇上賜婚。相信溫鄧兩家都沒有活得不煩惱,敢去真龍天子身上拔鱗。
方才溫時卿會和鄧瑾叫板,只是被方氏的話堵到那個份上了,其實只要有人緩和一下,兩個人都會借坡下驢,免得作此無謂之爭。
唉,沒辦法,誰讓她一時不察,被鄧恒那壞小子推出來了呢?所以只好出來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令事情消停。
不過錢靈犀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她知道,眼下在場諸人誰都沒她合適出來說這樣的話,畢竟她眼下也是鄧家的媳婦,替鄧家解決危機也是替自己省掉麻煩。跟鄧恒的賬可以回頭再算,但溫心媛這塊燙手山芋,還是趕緊扔出去的好。
“是是是!”一聽她這話,鄧瑾立即接了過來,再看向溫時卿的臉上堆滿了笑意。“親家,我這大媳婦說得不錯,不過是小孩子口角幾句,可不能誤了吉時。不如你帶令媛回去,我們隨后就把定禮送來。”
“老爺!”方氏不滿的叫嚷起來,可還想再說的話,卻被鄧瑾轉頭一個極其凌厲的眼神制止住了。
溫時卿看一眼動著嘴唇,似是想說什么的女兒,忽地道,“我這女兒一向身子嬌弱。因聽到婚訊,從九原趕回。連日奔波,不想路上受了風寒,有些發熱,正高燒譫語。如若說了些不該說的話,還請切莫見怪。”
“不怪不怪。”鄧瑾笑瞇瞇的拍拍他的肩,一副哥倆好的親熱模樣,“馬上就是一家人了。還有什么好見怪的?我這大媳婦雖然出身寒微了些,但道理多少還明白一些。她說得沒錯,咱們快些把正事辦了。好向宮里報喜。依我說,既然令媛已經回來了,不如咱們今天就擇個吉日,盡快把聘禮也放了,讓小兩口成親,如何?”
“親家所言,正合吾意!”溫時卿談笑風聲的和鄧瑾迅速就把婚期什么的全部敲定了,想要再提出反駁意見的溫心媛已經迅速被她爹命人拖回去。
有病就得治,更何況婚期在即,可萬萬耽誤不得。
至于鄧恒小兩口,既然沒他們啥事了,那就繼續啟程吧。
只是不出錢靈犀所料,走出客廳,就有薛老太君派出的人堵在門口了,“大少奶奶,老太君請您和大公子前去。”
斜睨了鄧恒一眼,錢靈犀沒有二話的就跟人去了。
薛老太君的院中已經停著一乘粉紅小轎,走進大廳,就見老太太正喜氣洋洋的拉著一位千嬌百媚的新娘子說笑。
因是做妾,無需拜堂,所以新娘子是不必蒙蓋子,也不穿鳳冠霞帔的。但新娘子身上穿的是喜服是海棠紅,這已經是很接近正紅的顏色了。
錢靈犀略含酸意的看過去,這當然不是因為衣服的顏色。反正是妾,就算是最淺的粉紅難道就不是妾了嗎?她妒忌,只是因為這身衣裳明顯比她成親時的衣料要好,樣子也更好看。
丫的,全是鄧恒那個小氣鬼,討個正妻穿得那么寒酸,納個妾室反而穿得這么華貴,這不成心欺負人嘛!錢靈犀的小黑帳上又添了一筆。
見他們進來,薛老太君和顏悅色的開了口,好象完全不知道錢靈犀私下跑路一事,“知道你們要走,祖母也沒什么好送的,就送幾個人服侍你們吧。雪嵐,快去拜見你姐姐。”
姐姐,而不是主母。
錢靈犀聽得心里咯噔一下,老太太這是存心要抬舉程雪嵐,就算沒有明說是貴妾,也要給她一個象樣的名份了。
接到消息,匆匆趕至的程雪嵐細看還是沒有收拾得太妥當的,除了衣裳整齊,妝化得很淡,想來是趕不及,只好如此作罷。于是在給錢靈犀行禮時,神態雖然溫婉,但那幾分幽怨之意還是遮掩不住的。
錢靈犀不想多說什么,面對僅僅躬身給自己奉上一杯茶的程雪嵐只是故作的詫異,“程姐姐如何與我奉茶?房中自有丫鬟伺候,可不敢勞煩你。”
程雪嵐臉上笑容一僵,聽薛老太君笑意更深的把話說明,“我已將雪嵐接進門,許與恒兒為妾了。以后和你一起侍奉恒兒,你也好有個幫手。你的名份雖然在她之上,但她的年紀到底比你大上幾歲,又懂規矩。往后有她帶著你些,方才不致出錯。”
程雪嵐僵硬的臉上慢慢重又勾起了微笑,彎下的腰也不覺挺起了兩分。
那你干脆抬她做正妻得了!錢靈犀心中惱火,面上卻不便發作,只是惶恐不已,“那可如何使得?姐姐是何等身份,怎能屈居于我之下?祖母也知,我多有不如她的地方,姐姐若是進了門,我這正妻不做也罷了。不如祖母索性休了我,將姐姐扶正,可好?”
見她如此直白的就把話說得通透,薛老太君牙根很有點癢。但同樣的,面上也不能發作,反而態度更見慈和,“胡鬧!你是恒兒的正妻,這是名正言順的事情,祖母怎會無故休你?你既知道自己多有不足,便更該跟雪嵐好好學習,日后也不至于辱沒了我們鄧家的門風。”
錢靈犀笑得很糾結,“祖母說得不錯,只是,只是誰家有正妻向妾室學習的?若是依著妾室才不會辱沒門風,那這本身……似乎就已經辱沒門風了吧?”
程雪嵐臉上的笑容復又僵住,嘴唇緊緊抿著,頭也低了兩分。
看薛老太君臉色一沉,錢靈犀迅速又切換至受氣小媳婦的表情,眨巴著眼睛顯得又懦弱又怕事,“祖母可千萬不要見氣,靈犀心直口快,說的全是實話。又或者靈犀書念得少了,把這道理弄錯了?相公,要不您快來說說,到底是怎樣的道理?”
鄧恒的目光終于從他注目良久的衣襟上抬起,看一眼忐忑不安的小媳婦,再看一眼面沉似水的薛老太君。為難了半天才苦笑著道,“祖母,枉孫兒讀了這么多年的書,竟不知道,哪本書上竟有讓妾室指點正妻的道理,還請祖母賜教。”
薛老太君恨恨的暗中掐了一把身下的錦墊,緩了口氣才和顏悅色的微笑,“這是你們聽忿了。哪有要你事事聽雪嵐的道理?你是正妻,自然家中還是由你主持中饋。我讓你跟她學,只不過是在有些你不清楚,她又偏巧的事情上聽聽她的意見而已,至于聽不聽的,可全在于你。”
錢靈犀心中的那口氣這才舒坦了些,不過她還是沒打算就此接納程雪嵐,眼巴巴的看向鄧恒,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相公,眼下咱們就要離家,公公讓我拿嫁妝打點出門使費,現已經所剩無幾,算來算去,也只勉強夠撐回娘家。妾身無能,請問相公那兒可有銀兩,能否養得起一房妾室?”
起初她還沒想明白鄧恒那時在車上跟她說,養不活那就不養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可到了此時此地,她卻明白過來了。
所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鄧恒看著錢靈犀,憂傷的搖了搖頭。錢靈犀再看向薛老太君,是滿臉的羞愧。
“祖母您看……”這不是我們不想要,是實在養不活啊!
薛老太君那張老臉忍不住抽了又抽,這兩個!眼前這兩個可真都不是東西!
程雪嵐端著那杯茶的手已然在微微發抖了,她忽地似下了決心一般,對著錢靈犀屈膝跪下,“姐姐,鄧家來提親時曾贈妹妹不少聘禮,妹妹情愿將這些聘禮盡數贈與姐姐,以作妹妹使費之資。日后便是吃糠咽菜,也絕不至于有半句怨言!”
呼,薛老太君給氣得想打人的手總算是收了回來,再深吸一口氣,卻堆不出笑意了,直截了當的道,“既然如此,你就受了她的茶吧。往后我再每年給你一千兩銀子,就當是我給你這些人的使費了。”
錢靈犀聽著突然心生警惕,這老太太怎么出手這么大方?她在鄧家呆過,知道鄧家雖是豪富,但一個妾室的月例銀子也不過在三五兩之間,老太太方才說要給她幾個人使,難道除了程雪嵐,還有旁人?
只聽門外環佩叮當,當真又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