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起,一個驚人的消息以堪比病毒傳染的快速傳遍了六宮。
昨夜,定國公的世子,皇上的親外甥,鄧恒鄧大公子不知哪里得罪了陛下,被罰在養心殿內跪了整整一夜,至今還沒叫起來。
程雪嵐一聽就急了,“那也沒個人去勸勸的?”
小太監道,“怎么沒有?聽說當時皇上身邊資格最老的首領太監王公公就站出來求情了,可才開口卻被皇上斥責一頓,罰他回去閉門思過呢。”
“那太上皇呢?知道消息嗎?”
“皇上龍顏大怒,誰敢亂說?聽說皇上一下早朝就親自去了太上皇的長壽宮,想來就是說這事。”
程雪嵐定定神,又問,“那你知道可是為了何事?”
小太監搖頭,“昨日皇上和世子說話,不許人在旁伺候,只有王公公在。不過他老人家現在都閉門思過了,就是知道什么也絕不敢說的。”
程雪嵐心煩意亂,給了賞錢,讓這小太監下去,轉而對換作少女打扮的錢靈犀勉強擠出笑臉,“也不知世子究竟是因何見罪于皇上,真是讓人擔心。”
是啊,錢靈犀也很擔心,“程姑娘,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
“你說!”程雪嵐滿懷希翼的望著她,卻聽錢靈犀嘿嘿干笑,“能不能麻煩你請示下程妃娘娘,問我可不可以出宮?你今日應該也要回廟里去了吧,不如咱們結個伴可好?”
“你……你要出宮?難道你就不擔心?”程雪嵐見錢靈犀淡然的神色,只好找了個借口,“世子他可是你義兄啊!”
錢靈犀笑了,“世子殿下雖是我義兄,更是皇上的親外甥,如果連程姑娘這樣的局外人都會為了他擔心,想必他的親人更是。我雖不知皇上因何動怒,但知舅舅對外甥。就沒個真狠得下心的。就算做外甥的給舅舅打幾下罵幾下,那多半也是他做錯了事,沒什么好說的。等皇上氣消了,自然也就無事了。何況這上頭還有太上皇呢,能不管的?”
聽她這么一說,程雪嵐忽地啞然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收斂了神色,定了定神才如常說出話來,“那我就去為了錢姑娘跑一趟吧,只是錢姑娘你離宮之后。打算去哪里呢?總得把你交到親人手上,我義母才能放心。”
錢靈犀福了一福,“多謝程妃娘娘關懷。我堂姐喜得一雙麟兒,我還沒去看過,若是方便的話,就請代人替我往信王府通傳一聲。”
此事不難,程雪嵐答應走了,錢靈犀瞧著她的背影,心中暗嘆,到底是關心則亂。哪怕偽裝得再好,這一到關鍵時刻,還是露餡了。
鄧恒啊鄧恒。瞧你欠的這些風流債,到底得怎生消受?
不過錢靈犀嘴上說不關心,心里還是惦念的。那小子到底犯了什么事?該不會是因為火銃之事受到的責罰吧?
只可惜錢靈犀沒機會留在宮里看個清楚明白了,她的申請遞上去,不到中午就批了下來,午膳后送她和程雪嵐出宮。
程雪嵐出宮還如常得了幾樣賞賜,但錢靈犀這里卻是悄無聲息。程妃將此事回到皇上那兒時,只有淡淡的一句“知道了。”弄得善體圣意的程妃娘娘也不知如何處置,最后只能按照尋常臣女進宮覲見的規矩賞了她一對荷包,兩匹宮緞,讓錢靈犀出宮里不至于弄得兩手空空那么沒面子。
不過這樣的低調倒是很合錢靈犀的心意,她原就不是為了討賞來的,甚至越少人知道她進過宮越好。
只是心里難免有些郁悶,看來鄧恒眼下真是活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那許諾她們家那個終生免賦的承諾日后只好找他私人兌現去了。
不過錢湘君卻沒有因為妹妹在宮里受到的冷遇而薄待她,派了自己的馬車去迎接不說,還早早的在家中等候。
幾年不見,姐妹倆再相見時難免熱淚盈眶,等彼此平靜下激動的心情,再去看那一對玉雪可愛的雙生子,錢靈犀是真心替姐姐高興。
“只可惜這一回來得匆忙,我身上什么也沒帶,要是姐姐不嫌棄,妹妹就借花獻佛,把宮中的賞賜送姐姐了。”
錢湘君當即嗔了妹子一眼,“這說的哪里話?他們出生,你們從九原送來的東西還少些?尤其是你做的那幾件貼身小衣,可真是不錯,針腳又細又密,還把邊縫那樣細心的全收了起來。你別看孩子們小,可也知道好歹,穿你做的衣裳穿得舒服了,再給他們換別的,總是哼哼唧唧的不高興。后來只好把你做的拿去做樣子,趕出一模一樣的針線來,才算是讓這倆小子不再鬧騰。”
錢靈犀聽得歡喜,“原來我這兩個小外甥這么聰明啊,那姨姨以后可要多給你們做幾件針線,讓你們再磨你們娘去!”
錢湘君笑得越發甜蜜,可扯過這些閑話,卻摒退下人,問起究竟,“你是怎么從宮里出來的?才接到消息時,可把我唬了一跳,可宮里的人又不肯說清楚,只好等你來問個明白了。”
錢靈犀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想想她選擇了說實話,當然略過許多重要細節,只說是在九原查糧時遇到強盜,然后誤打誤撞遇到鄧恒,到大楚兜了一圈,就一起返京了。
錢湘君聽得恍然,“怪道皇上先前下旨,把原來的九原監軍,那位高杰高大人給免職了,原來是因為此事。”
高杰身為高官,又是皇上的心腹,卻貪贓枉法,盜取軍糧,此事一旦揭穿,連皇上都會沒面子不說,還會動搖軍心。再加上還牽扯到大楚邊境穩定,所以朝廷肯定是寧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過錢湘君也告訴妹妹,“雖然皇上沒有公開處置,可但凡有些眼力勁兒的誰看不出其中的貓膩?對了,皇上不止罰了高杰,還大大嘉獎了代王一番。說他年紀雖輕,但辦事老練,可堪大任。就連二弟也因獻那做什么米粉的方子有功。破例授了個舉人出身呢!”
錢湘君說得是喜上眉梢,“我知道,那方子定是你給他的,只是難免太便宜二弟了,回頭你好好管他要獎賞去!”
可錢靈犀卻略覺失望,“就這樣了?”
那老爹大哥二哥他們還有幫助劫回軍糧的功勞呢。難道皇上因為不想張揚高杰之事,就一筆勾銷了?
錢湘君聽得奇怪,“難道還有什么事?”
算了,既然事已如此,那錢靈犀就不多說了。省得姐姐跟著一起揪心。
可錢湘君到底還是揪心了,只是不好當著妹妹的面說,轉頭到了郭承志的跟前。才悄悄私語,“我家妹妹雖是事出有因,但畢竟和鄧世子千里同行,又一同入了京。你知道我們家皆不是那等攀龍附鳳之人,可她一個女孩兒家遇到這件事,萬一給人揭出來,那她將來還如何嫁人?眼下瞧宮里的意思,似乎也是想把此事瞞過去。要果然如此,那倒是好了。可我就怕有些不長眼的奴才把事情泄露出去,豈不毀了妹妹名聲?”
郭承志笑著把話接過來。“所以你就想求夫君我去宮里打聽打聽,也把你們家的心意表明,你們家雖然卑微。可這個妹妹好歹也是家里的心頭肉,斷沒有給人做小的道理。”
錢湘君給他道破心思,笑得有幾分靦腆,“世子既然知曉,那可能幫一幫么?”
郭承志沉吟片刻,卻收起玩笑之色,搖了搖頭,“此事說來不難,卻有些麻煩,從來只有宮里定了往外宣旨的,哪有上趕著去說不要的?”
錢湘君頓時急了,“那可怎么辦?”
卻見郭承志繃著的一張臉忽地噗哧笑開了,刮了刮她的鼻子,“傻丫頭,我還真說什么你就信了?鄧恒雖是皇親國戚,畢竟不是皇子,不管是娶妻還是納妾,還是得由定國公府說了算的。宮里再大,可也沒越過鄧家直接給鄧恒指婚吧?至于妾室,就更不會了。鄧恒是個明白人,他這么低調的回了京城,自然也不想讓人知道此事。回頭我去跟他打個招呼也就是了,至于宮里,只要花點銀子,跟幾個首領太監打個招呼,保管下面不敢有人多嘴,就是多嘴,也傳不到宮墻外面來。”
錢湘君聽著這才放心,卻嬌嗔著道,“妾身不過一個鄉下丫頭,哪里知道這么些規矩?世子知道也不早說,害人家白白擔心。”
郭承志心中頓生自豪,妻子笨笨的,丈夫的優越感不就出來了?若是從前在錢明君面前,哪里有自己說話的地方?雖然錢明君是很聰明,但她聰明得太過,又太好強,反而讓郭承志時常覺得憋屈。夫妻二人若商量點事情,往往他話還沒開口就給錢明君堵得無處可去,反不如錢湘君溫婉可愛得多。
就連府中的兩個側妃,在這一點上也不如她。表妹倒也罷了,只在詩詞歌賦上用心,那位溫氏卻頗愛賣弄本事,處處想壓錢湘君一頭。幸虧錢湘君諸多隱忍,總是微笑著說自己身世本不如人,讓著她們,才讓后院安寧。
郭承志心中其實挺不屑的,對于男人來說,女人娶進門,不都是一樣?難道有身份的就比沒身份的高貴些?
最招人疼的反而是象錢湘君這樣乖巧不爭的女人。所以即便是錢湘君的美色并不算太出眾,可郭承志還是愿意多與她相處。反正這是他的正妻,他愿意在這兒多歇歇誰能說些什么?
只是關于鄧恒事態的發展,郭承志卻沒料到,竟會大大出了自己的預期。
(今天的二更會晚些時候,但一定會有。周末愉快,尤其是堅守在工作崗位上的親們,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