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絲尚未說話,言掌柜便將那一小摞布樣子拿了過來,搓著手激動地笑道:“公子快看看,哈哈哈,這若是批量生產了,分到咱們各地的布莊去賣,咱們可就發大財了,哈哈哈……”
“咳咳……”素流云還沒看手上的布料,就被言掌柜的言行嚇了一跳,連忙道:“言叔,你是想嚇跑阮姑娘嗎?瞅瞅你現在樣子,哪里還有一點大掌柜的風范氣度?整個一錢奴,就差沒流口水了,也不怕讓阮姑娘看了笑話。”
言掌柜被他這么一說,也覺著有些不好意思,撓著腦袋嘿嘿笑道:“我這叫真情流露,若說錢奴,誰不是錢奴啊?不過有的人會用錢生錢,有的人卻只知道口省肚挪的攢著。有的人用錢行善,有的人用錢行惡罷了。公子快看看這些錦緞樣子,嘿嘿,難為阮姑娘怎么想出來的,她那腦子可真不簡單。”
素流云自從阮云絲將藏青色方子給了他們后,心中也是對她寄望甚高,知道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女孩子的確是有很大本事。所以在對方說出她未來的目標是織錦時,他立刻便抓住這個機會表示會大力支持。然而此時看到這些布樣子,他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對方了。
“這只是最簡單的錦緞,雖然花樣不少,但是生產的程序不復雜。若真的是要生產那些最上等的錦緞,要求色澤明艷圖案照人,例如湖光錦蜀錦那些錦緞,想來公子也知道。那就不是一個人能制造出來的了,須數人合力操作機器,而且還要有那種織機才行。以我家如今那些織機,和我肚子里的知識。倒也能另辟蹊徑,織出一些別具一格的高檔錦緞,也不是不可以。不過產量就很稀少。所以我想著,還是穩扎穩打,先從最普通的錦緞開始吧。”
素流云心里“咯噔”一下,詫異的看向阮云絲,暗道好大口氣,湖光錦蜀錦她竟然也敢說,那可是上品中的珍品。歷年來數量稀少,是要全部進貢的,民間根本沒有流傳,若有人敢單獨販賣,要殺頭的。且聽她的意思。敢情還有可以和蜀錦和湖光錦能夠媲美的錦緞,別具一格,另辟蹊徑,難道……難道是這世上還沒有過的錦緞么?天啊,若真是如此,這……這位阮姑娘莫不真的是織女轉世?這……如果真有這種錦緞,那我流云布莊的地位和前程……“
素五公子沒有再想下去,只想到這里,他的心臟就已經不受控制的砰砰亂跳了。即便如此。他的面上卻也沒有露出像旁邊言掌柜那般沉不住氣的表情,少東家嘛,這點定力還是有的。只是看向阮云絲的目光卻也是熠熠生輝,和狼看見羊差不多。
“姑娘這番本事,已經不是心靈手巧可以形容的了,真個便如織女轉世一般。只是……恕我直言,流錦布莊若能得姑娘相助,前程的確不可限量。然而姑娘若是將這番本事交給貴云等一流大布莊,獲利將更豐厚……”
素流云不等說完,就見阮云絲搖頭笑道:“怎的到了今天,公子還說這樣話?若我只是重利之人,當日也不會出頭幫助流錦布莊,你給的一萬兩銀子我也就毫不客氣的收下了。是,我也是商人,商人逐利天經地義。然而商人就都是見利忘義之輩嗎?不見得吧?既然有五公子這種商賈中的俠義之輩,為什么我就不能重情重義?更何況,利是什么?說它是好物,它的確好,錦衣玉食,婢仆如云,高房大廈,這些有利便可辦到。然而以我的手藝,就算不選擇貴云,選擇流錦,我也照樣可以獲得這些,那要更多的利又有什么用呢?反而這一生都難以心安。五公子,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想做一番事業,卻不想賺富可敵國的錢。唔,或許這樣說不恰當,我當然也想賺錢,但若是賺錢能和情義都兼顧到,我自然更樂意。”
素流云微微一笑道:“是,姑娘真正看的明白,是我以己度人了。”
阮云絲哂笑道:“公子若真的以己度人,便不會這樣想我了。怕是公子還是將我和那些尋常商賈相提并論,以為我也是那種為了利益,什么都能出賣的愛財之徒吧?”
素流云連忙道:“剛剛是流云錯了,這里鄭重向姑娘道歉,可千萬別這樣說,這若是傳出去,我爹爹能對我用家法。言叔,你可記著,千萬給我保密,不然我爹要是打我,我唯你是問,反正這屋里就只有你一個。”
“這是什么話?難道阮姑娘不是人?”言掌柜捋著山羊胡子,氣憤憤地道。
素流云咳了一聲,老神在在地道:“阮姑娘自然是人,只不過她可不會特意到老爺子面前告我的狀……”一語未完,就聽言掌柜的笑道:“那可不一定,你剛才看輕了她,難免她不記恨在心里,東家可是很快就要搬到京城了,到那時,難免要往各處店鋪走動,也許一旦遇上了……嘿嘿嘿”
聽到言掌柜的“奸笑”聲,素流云立刻配合的變了面色,苦著臉道:“阮姑娘你聽到了吧?可千萬擔待著我些,別和我一般見識,將來我爹爹那里,還請美言幾句,不知姑娘喜歡什么,讓我買了來孝敬你,這不算賄賂,唔,就算是賄賂,你又不是官兒,似乎別人也管不著……”
阮云絲讓這兩人逗笑了,看了素流云一眼,見他還是一本正經的模樣,只有那雙眼睛如同清潭一般,里面透露著少許的調皮之色。她搖搖頭,心想這位素五公子年紀輕輕就要為家族挑起重擔,難得竟還沒有失去赤子之心,偶爾也會這樣的可愛。
“好了,天色不早,我這就要趕回去。碧秋和秀丫頭如今也出師了,估摸著過兩天便可成手,到時候我們三人齊心協力,爭取多織一些錦緞送過來。”阮云絲笑完了,便要告辭。卻聽言掌柜的忙道:“姑娘千萬記著,我格外選的那兩塊錦緞多生產些出來,你說的紗羅什么的就先放一放吧……”
不等說完,阮云絲便點頭道:“好了好了記住了,掌柜的,這半天你已經說了十幾次,我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來了。”
說完又聽素流云正色道:“姑娘的手藝巧奪天工,一旦流傳出去,必定大放異彩,既然姑娘亦是胸有凌云之志,那該早作打算,建廠房,買機器,招人工,如果姑娘目前還沒有這個力量,流錦布莊愿意傾力相助。若是嫌麻煩,廠房機器人工我們也可以幫忙解決……”
他同樣不等說完,就被阮云絲擺斷,聽她搖頭笑道:“一口吃不下個胖子,路總要慢慢走出來的。如今這樣積少成多,我自得其樂,公子不必操心了。”
素流云心里直跺腳,心想這女人是屬蝸牛的嗎?積少成多自得其樂,我的天,她知不知道這些錦緞早生產出來一天,多生產出來一匹,那將是多大的利益啊?真真是急死我了。偏偏這位祖宗主意定的很,還不敢催。
他一邊心里腹誹著,就送阮云絲出屋,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高叫道:“流云,我就知道你在這里,那么急從京城趕過來,就是為了會佳人吧?”
阮云絲剛剛走出里屋,便聽見門口傳來一陣嘈雜聲,疑惑看過去,只見一名錦衣公子正推開那些伙計,大步往鋪子里走來,一看見她,對方便停了腳步,先是驚疑不定的看了幾眼,之后那雙眸子中就染上了怒火,阮云絲本想和他點頭招呼一下的,看見對方這幅德性,索性不理不睬目不斜視的從他身旁走了過去,結果還沒出門,便聽這家伙嚎了一句,讓她驚得眼珠子都差點兒掉了出來。
回頭愕然看去,就見身后素流云陰沉著面色,咬牙道:“徐金鵬,你胡說什么?真真是一張狗嘴,吐不出好話來。”
徐金鵬見他面色沉了下去,聲音就放低了八度,冷哼一聲道:“你那么急從京城趕回來,難道不是為了她?哼!俗語說,男女……”授受不親四個字尚未出口,他便看到素流云的眼中陡然添了殺氣,于是訕訕住口,輕聲道:“我只是說笑而已,你何必這樣生氣?總不會是讓我說對了,所以惱羞成怒吧?”
“人呢?都死哪兒去了?這是貴云綢緞莊的少東家,難道是我流錦的嗎?你們恭恭敬敬站在那里干什么?等著他給你們發錢呢?”這回素流云沒開口,倒是言掌柜的大聲嚷起來,一邊沖徐金鵬冷笑道:“徐公子,您還真是勇氣可嘉啊,竟還敢登我們的門……”
“我怎么不敢……啊……”徐金鵬一句話不等說完,一只雞毛撣子便飛了過來,正敲在他腦袋上。接著他就看到店里伙計們或手拿掃帚,或手持木尺,一個個面色不善的向他包圍過來,就連那看上去風一吹就能倒下的賬房先生都不例外。
徐金鵬立刻想起自己之前可是狠狠擺了流錦布莊一道,這會兒竟然還敢上門,豈不是把自己往狼窩里送?都怪他得到消息時太不冷靜了,竟也不考慮考慮后果便闖過來,但……但那個女人在這里是不爭的事實,流云也肯定是為了她趕回來的,哼!那自己恐怕就沒猜錯吧?跑過來攪合攪合有什么錯?
盡管徐三公子在心里很是蠻不講理的為自己找了一個理不直氣不壯的借口,但是看到公牛似的伙計們和言掌柜以及冷眼旁觀著的素流云,這家伙還是當機立斷走為上策,在眾人震天的追打聲中狼狽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