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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明萱方才沒有敢抬頭直視裴相,倒不曾看出有什么不妥,只是裴靜宸既然這樣說了,想來裴相的身體是真的出了問題。這倒不是她盲目信任自己的丈夫,實是她知曉裴靜宸久病成醫,又跟著玉真師太久了,對中毒的癥狀遠要比普通的醫正來得熟悉些。
她眉頭微蹙,望著空空如也的儀門,低聲問道,“那要不要派個人去提醒相爺一句?雖然……但他總是你的祖父。”
裴靜宸怔了一會,緩緩地搖頭,“不必了,祖父身邊的能人異士頗多,上回來替我看腿的那位孫太醫就是他的人,孫太醫雖然不精專毒術,但卻也是醫界泰斗,祖父這中毒之相既已經浮在面上,孫太醫若是見著了,不會一句都不提醒的。”
他眼神晦澀,墨黑的眸被睫毛的陰影擋住,一時看不清心事,“再說,剛才我隔得遠,看得也不甚分明,若是弄錯了,豈不是又是一出是非?罷了,時辰不早,咱們還是先去南郊。”
明萱見他雖這樣說,但語氣終究還是有些落寞,便覺分外憐惜。
裴靜宸大約從出世起,便沒有享受過什么骨肉親情,只除了在玉真師太和圓惠師傅這里能夠得到一些溫情之外,他的世界里只剩孤冷寂寞,其實,他的內心深處一定十分期盼渴望那些別人唾手可得,而他卻求而不得的親情吧?
所以,哪怕裴相待他那般冷漠,哪怕裴相極有可能是殺害他母親的真兇。當發現假想了十數年的敵手可能中毒命不久長時,他非但沒有歡喜雀躍,反倒覺得格外沉重低落。
她眼眸微垂,將簾子放下。對著長戎說道,“走吧。”
馬車到了南郊田莊上時,羅叔吃了一驚。忙上前將車馬接下,迎了明萱夫妻下來,“小姐要過來,怎么沒有事先派個人知會一聲?咱們也好多作些準備,讓小姐和姑爺住得舒坦一些。”
雖說院子每日打掃,主屋也收拾得很干凈,但到底明萱從來沒有來此住過。屋子里也沒有特意擺設過,廚上的食材也都只是田間常見的一些農家菜色,沒有特地準備些上規格的材料,用來招待主子,實在是有些寒酸。
他想了想。拍了拍腦袋說道,“這會天色一經暗了,再去集市恐怕也買不到什么,不若我讓莊子里的小子去東頭的河里試試看能不能捕撈到新鮮的魚子,小姐和姑爺這頭一回上這來住,總不能什么都沒有得吃。”
羅叔一邊說著,一邊叫過旁邊的小子,招呼著便要去網魚。
明萱忙叫住他,“羅叔。不必那樣麻煩的,我和姑爺不是那等講究的人,鮑參翅肚吃得,清粥野菜也吃得,你哪,也不要這樣勞師動眾的。平時你們吃什么,我們便也吃什么,這樣就好。”
她抬頭望了眼沉下來的天色,“再說這么晚了,天又冷,莫說這河里恐怕網不到魚,便是有,這黑燈瞎火的,我也不愿意你們去受這遭罪。都過來吧,我有話要說。”
羅叔聽了,雖然覺得有些怠慢了主子,但終于還是跟著明萱進了正屋。
明萱見裴靜宸舟車勞頓,神色有些疲乏,便先讓丹紅帶著幾個丫頭將帶來的床褥被子先去主屋的內室鋪好,又令人將屋子再打掃擺設了一遍,這才和長庚一起扶著裴靜宸先進去歇歇,她自己料理完了這頭,才去了正廳。
小素還有莊子上的陪房聞訊都陸陸續續到了,見了明萱紛紛行了禮,小素從前就在漱玉閣當差的,與明萱在一起的時間長,膽子便也大一些,笑著上前問道,“小姐這回來,不知是歇個兩日便走,還是打算小住一陣子的?”
她先頭進來的時候打量過馬車,看到這回是帶了行李過來的,才有此問。
明萱笑著點了點頭,“想必大家也有所耳聞,你們姑爺的腿受了傷,我怕他老在家里呆著悶壞身子,所以才和他一起到這兒來小住一陣,至于住多久,倒還沒有想好,三五日總也是要的,只盼你們莫要因為我們來了,便覺得不自在了,平日該做些什么,便還做些什么,不用特地遷就我們。”
她頓了頓,“只是從今日起,這莊上的守衛卻得嚴密起來了。”
這南郊多數是達官貴人置辦的田莊,都是朝中顯貴,尋常賊子無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因此平素的治安良好,原本不必這樣盡心防范的,但是明萱對裴家那位世子夫人的狠毒手段,心中有些打鼓,本著有備無患的心態,她覺得有必要對安全守衛這件事重視起來。
一個精壯的漢子上前一步,“小的叫做王二寶,是負責莊上的安全的,待會我便讓莊子上的男人們集結起來,分成兩隊,每日每夜間都巡邏起來,還請小姐放心。”
這個王二寶,是明萱從永寧侯府帶出來的陪房王善家的兒子,都是從前三房的舊人,很是忠心。原來他們一家在侯府很受打壓,自跟了小姐來了莊子上,不僅生活富足閑適,月錢也比從前高了許多,小姐還給他尋了一方妻子,如今日子過得很好。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一直都想著要為小姐盡忠。
所以,聽到明萱說要派人巡查,他所有的積極性都給調動起來了。
這時,小素的兄弟壽安興沖沖從外頭進來回稟,“小姐,鎮國公府上來了輛馬車,說是相爺命人來送銀炭和野味的,那幾位大哥沒有進來,就將東西卸在了前院,小姐,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明萱臉上微微有些驚訝,沒有想到裴相真的送東西過來了,速度還竟那樣快……她頓了頓,笑著說道,“壽安,的確是相爺派人送來的東西,你帶幾個人出去將炭火搬到庫房,把野味送過去廚房。”
等將該交代的事都安排了一遍,她便讓大伙都散了,獨獨留下了小素,“你雪素姐姐現在怎么樣?這幾天身子可還好了一些?”
自從何貴出了事,明萱便派人將雪素接去了南郊莊子上住。一來是怕她在家里觸景生情,心中擔憂害怕又無人可訴,二來也是為了多些人開導她勸解她,也有人照顧她的意思。南郊莊子上的多是從前三房的舊人,小素又是漱玉閣時一起共事過的,有熟悉的人在,她心里該能多幾分安全感的。
小素嘆了口氣,“初初來的時候,雪素姐姐的精神不大好,整日里為了何姐夫的事情擔心受怕,飯也不吃,覺也不睡,老說些不吉利的話,我們幾個整日都圍著她,生怕她想不開。上月間,雪素姐姐忽然昏倒了,后來請了大夫來說,原來她已經懷了兩個月身子而不自知。我原想著要遞消息給小姐您的,雪素姐姐卻說怕您知道了更擔心她,非不讓,所以才……”
她頓了頓,目光里忽然多了幾分敬佩,“雪素姐姐知道有了身孕,便像是換了個人,雖然胎有些不穩,但她卻很配合大夫。她說,就算何姐夫死了,她也要一個人把他的孩子拉扯大,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剩下孩子一個人可怎么辦,所以她再也不能作踐自己了。剛才我經過她屋子,見她還躺著,所以便沒有叫她起來。”
為母則強,再柔弱的女子為了自己的孩子,都會變得堅強。
明萱目光微動,心里十分愧疚,倘若不是要替她辦事,何貴不會去西夏國冒這么大的風險,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不知道他生死,不知道他下落,只能干等著,靠著心中一點祈盼和新年,祈禱他尚還活著,等戰禍過去,他會平安歸來。
她低低嘆了口氣,語氣中滿是憐惜,“你帶我去看看她吧。”
夜上微瀾,西廂的小院子里燃著燈燭,明萱推開門,看到雪素靠在床頭,在跳躍的燭火下正畫著圖樣子,側影消瘦,看起來十分柔弱,她心中不由一痛,低聲問道,“在干什么?”
雪素回頭,見是明萱,有些驚訝,“小姐怎么來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掙扎要起身下來。
明萱將她按住,望著她微隆的小腹,忙說道,“你跟我客氣那些做什么?莫說現在你是雙身子,就是從前在漱玉閣的時候,無人在的時候,咱們之間也都不講究這些虛禮的。好了,快靠著坐下,不要動了。”
她坐在雪素的床沿上,四下張望了一下這屋子,雖然有些簡單,但很干凈樸素,桌案上沒有什么華麗的擺設,倒是放了一盆新鮮的梅花,給這簡單的屋子增添了幾分亮色。墻角處靜靜躺著一個炭盆,熱氣源源不斷地送了過來,在這寒天也不覺得十分寒冷,她不由輕輕點了點頭,心里覺得小素果然沒有負了她所托,將雪素照顧得還不錯。
明萱側頭去看雪素畫了什么,見是老虎鞋的鞋樣,油燈旁邊又擺了一個針線簍子,她便忙說道,“我聽說孕婦不好動針線的,你畫畫鞋樣我不說你,但孩子的鞋子衣服可不許自己做,怕傷了眼睛不好。”
她握住雪素的手,認真地說道,“從前咱們在漱玉閣時,沒事便做針線,丹紅做得不錯,素彎的針線也好,回頭我和她們兩個多做一些小衣服小鞋子,你不必擔心孩子出生沒有合身的衣裳穿,這會你還是聽我的話,多休息,好嗎?”
雪素聞言沒有說話,眼淚卻是止不住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