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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明萱在喜娘的攙扶下進了花轎,轎簾合上的瞬間,有微風將她的喜帕吹起,她看到了眼中含淚的哥哥,看到了跟著追出來要送她的祖母,看到了熱鬧熙攘的人群和滿街的喜燈紅幅,也看到了高頭大馬上那具出奇俊挺的背影。mhtxs.cc[棉花糖]
圍著盛京城繞一圈呢!
她徐徐垂下眼眸,嘴角卻不由彎起一絲明媚笑意,忽然覺得以后的日子,其實并沒有那么可怕的,也許……還有些令人期待呢。
盛京的內城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大,花轎在申時三刻時穩穩當當地落在了鎮國公府的門口,鞭炮鳴起,喜樂歡奏,只是迎在門口的賓客與方才永寧侯府送嫁的場面相比,卻顯得很是冷清,除了些仆從婆子,并幾個庶出的兄弟,便沒有旁人了。
裴靜宸馭住胯下棗紅色的駿馬,冷眼犀利地掃過,嘴角不由現出幾分譏誚,他早料到楊氏不會盡心操辦這場婚禮,卻沒想到她如今竟連做樣子都不肯了。
裴顧聯姻,滿城矚目,看熱鬧的人不知凡幾,顧家也尚還跟了送嫁的人過來,可鎮國公府門前卻那樣冷清,任誰都瞧得出來,這是在打新媳婦的臉面,不出明日,這件事就會傳遍整個盛京城,到時他和明萱又要讓人好生嚼上一些時日的舌根了。
他雙眼微垂,飛快地閃過冷厲鋒芒,藏在袖中的拳頭不由自主地攥緊,心中卻暗暗想道,裴家一言九鼎的當家人是祖父。若不是得了祖父的默許,楊氏再愚蠢胡鬧也斷然不敢連面子都不要了的。
這是在給自己下馬威嗎?或者是對自己不聽話的懲罰?
長庚悄聲提醒,“爺,該踢轎門了!”
裴靜宸斂了神色。由著長庚扶著他下馬,便有喜娘遞過來綰有雙同心結的彩綢牽巾,他抬在胸口輕輕望了一眼。便來到花轎前,象征性地踢開轎門,將牽巾遞了進去。
他低聲地說,眼眸中有著他自己都尚未察覺的溫柔和憐惜,“不要害怕,跟著我就好。”
明萱心中一暖,她輕啟朱唇。輕聲回答,“嗯。”
在落轎的瞬間,她其實就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勁,裴府門前的冷落和寂寥,連喧天的鼓樂都遮蓋不住。心底也隱隱猜到了原因。如此顯而易見的下馬威,清清楚楚地表明著裴家對這門婚事上的立場,也意味著她以后的日子將會遇到許多艱難。
難免有些不安的。
但若要論到“害怕”……她已經死過一次,實則不過是借據于這具身體的一縷未來游魂,所經歷過的不知道要比裴家這些人多出凡幾,她有什么好怕的?
許是裴家不曾將這樁婚事放在心上的關系,婚儀并不十分熱鬧,倒也少了許多起哄的人,明萱順利地在裴靜宸的牽引下踩過火盆。又在正堂拜過天地,司儀宣布禮成,她便就被喜娘和丫頭婆子們簇擁著送入了新房。
天色將暮,紅燭燃起,在影影綽綽的燈火中,明萱聽到新房內有許多悄聲議論。能到內室來的,該是裴家這幾房的夫人小姐,可她此時已經無暇傾聽那些人在議論什么,頭上頂著約莫二十來斤的金冠,她覺得脖子都快要斷了。
一個略顯尖銳的聲音笑著說道,“宸哥兒,咱們可都聽說了你媳婦兒是盛京城中出了名的美人,這會還愣著做什么,快將喜帕挑開,讓嬸娘們開開眼界。”
這話說得輕佻了些,不是長輩的本分,又多少帶了幾分看熱鬧的心態,便顯得有些刻薄起來。誰都知曉,周朝的新娘妝容最是生硬厚重,不論再絕色的美人或是再活潑靈動的姑娘,在千篇一律的濃厚裝扮下,看起來都只像是僵硬的人偶,論喜慶自然是有余的,可無論如何都稱不上有多少美感。
裴靜宸心下略有些不快,但按著周朝大婚的禮儀,這會確也是該要揭喜帕的時辰,他便斂了神色,拿起桌案上的秤桿,輕輕地挑起新娘子頭上的喜帕。
華光璀璨的金冠之下,現出一張艷若桃李的臉來,明萱嘴角漾起明媚笑容,像是清涼的春風,驅散屋子內的沉悶和浮躁,她看起來分明是端莊雅致到了極點,可那眼眸顧盼生姿,閃耀著晶亮華彩。
不是扯線僵硬的人偶,的確是風姿綽約的美人。
人群中有短暫的沉默,方才發話的那位夫人連忙說道,“我早說了,咱們妯娌間,還是大嫂最有福,宵哥兒媳婦已經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了,誰料到裴哥兒媳婦要更勝一籌呢。”
忽得,她似是自覺失言,忙掩了嘴,對身旁一名年輕的女子說道,“哎呀,裴哥兒媳婦,是嬸娘一時口快,你可千萬莫要放在心上。”
那女子倒似是并不在意,噗嗤一聲笑道,“大嫂的確生得比我美呢,您可沒說錯話。”
明萱眉心微皺,抬眼望了過去,只見那中年婦人穿著一身棗紅色的稠衫,打扮華貴入時,長得雖算不得好看,卻也甚顯精利,只是說話句句夾槍帶棒,連夸贊都不拉下挑撥離間的,氣質上卻就落了下乘。
這位一定便是裴家的三老爺戶部尚書裴孝奇的夫人卞氏了。
她將目光移至那少婦身上,見她姿容秀麗,雖在烏漆麻黑的裴家生存,但眼神中卻尚還存了幾分純凈,便猜到那定是裴家大房楊氏嫡出的二爺裴靜宵的妻子,國子監祭酒閔大人的千金了。
喜娘打破了屋內這奇詭的氣氛,笑著說,“請新郎新娘喝過合巹酒!”
明萱心里暗暗計算著婚儀的步驟,知曉等喝過合巹酒后,外頭便要開席,到時候裴靜宸也好,屋子里圍著的這些各懷心思的嬸娘妯娌也好,都要出去坐席,她便能換下頭頂上這沉重的金冠,改綰婦人的高髻了。因此她半點都不羞澀含糊,動作麻利地接過喜娘遞過來的酒杯,大大方方地與裴靜宸交頸喝過,完成了這道儀式。
在吵嚷里,明萱隱約聽到身前的男人發出沉悶的笑聲,雖只是一句輕哼,快得令人想要懷疑是否聽錯了,可放下杯盞時,裴靜宸眼中未及退散的笑意卻仍舊被她抓住,她臉上猛然飛起一坨紅暈,心中想著,這男人不是誤會了什么吧?
她來不及用眼神解釋,裴靜宸便被人簇擁著出了新房。
外頭有小丫頭來稟,“開席了,請各位夫人,奶奶,都到前廳去坐席!”
不多時,方才還擠得滿滿當當的屋子,便一下子空了,只余下兩位喜娘并明萱從顧家帶過來的陪嫁丫頭,幾個人幫著她將沉重的金冠卸下,又重新梳了新婦的發髻,并不簪釵環,只用紅綢綁住。
明萱松了一口氣,扶著脖子好生地按摩了一遍,這才露出了明媚的笑意。
丹紅的臉上卻并沒有幾分喜色,她抬了抬頭欲言又止。
明萱眼神一深,恰這時外頭有婆子來請喜娘出去作息,她便笑著允了,等屋內只剩下陪嫁過來的四個丫頭,她才皺了皺眉頭問道,“嚴嬤嬤怎么不見?”
丹紅撅起嘴來,言辭里滿是擔憂,“嚴嬤嬤原是要留下來陪小姐的,但進新房前,卻被世子夫人身邊的人截住了,說是在后院也擺了席面,要請她過去坐席,嚴嬤嬤婉言謝絕了,那兩個婆子卻不由分說將她架走了,我和素彎都見著了,可又走不脫身,也不知道嬤嬤現在如何。”
她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嚴嬤嬤早說過,恐怕世子夫人不甘愿讓姑爺的院子由小姐帶來的人掌管,定是要想法子做出點貓膩的,她該不會這會就對嚴嬤嬤動什么手腳吧?”
明萱眼眸微垂,臉色倏地沉了下來,她思慮再三后說道,“嚴嬤嬤到底曾祖母身邊伺候的,也算得上是有體面的嬤嬤,楊氏縱然再糊涂,也斷然不敢在今夜就做出不堪事體,她膝下尚還有未娶的兒子和未嫁的女兒,若是她的名聲太差,將來也不容易說到好親的。楊氏,不敢對嚴嬤嬤如何的!”
她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語氣冰冷地說道,“你放心,她支走嚴嬤嬤,不過是想著你們幾個年輕沒有經歷過世面,又初來乍到羞怯,好讓那些嬸娘妯娌們言語上多欺負我一些罷了,無礙的。”
若不是喜娘受了祖母那樣大一封賞銀,盡心盡力地化解這許多尷尬,恐怕方才還有許多閑氣要受的,她甫剛進門,楊氏就給了好大的一個下馬威,真當她顧明萱是任揉任搓的包子嗎?
丹紅跺了跺腳,“小姐心善原是好的,可太過心善,卻要被人欺負了。您瞧瞧看,這滿屋子除了咱們幾個可還有別人?我聽說,禮儀周到的人家,這種時候都會留下兩個小姑子來陪新嫂子說話解悶,也是互相親近的道理。”
她恨恨說道,“裴家,真是太欺負人了!”
明萱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臉上神色溫柔,她掃了眼屋內的四個陪嫁丫頭,語氣卻忽然嚴厲起來,“選你們陪嫁過來時,我早就說過,裴家是龍潭虎穴,并不是個好相與的所在,這會從我進門到現在,咱們的景況境遇如何,你們也都瞧在眼里了。丹紅說得對,人善被人欺,但在這個地方,身為不受歡迎的人,要想不被人欺負,卻也不是那樣容易的。”
她目光微沉,低聲說道,“我要你們答應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