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擊證人有三個,一個是麗友賓館的管理員張姓男子,他親眼看到在案發前秦水妹和黃光明同時進入801號房間,兩人在進門前還發生了爭吵。不過他的證言不算有力,因為不在第一案發現場,并無法證明是秦水妹殺死黃光明。
第二名證人是另一名馬夫手下的‘佳麗’。黃光明和秦水妹進入房間前,她曾經在801房間接待一位外國友人。不過黃秦二人進入房間前,外國友人早就提上褲子走人了,該‘佳麗’因為毒癮發作,躲在衛生間吸~毒。等她過足癮走出衛生間時,模模糊糊看到兩人爭吵并有身體接觸,并且隱隱約約看到黃光明從窗戶跌落,當時秦水妹就站在窗戶前。之所以說‘模糊’‘隱約’,是因為她當時吸食了大量的毒品,神智不是太清楚。
第三名證人是一名注冊會計師,這是三名證人中信譽度最高的一個,也將是控方最有力的證人。他就住在麗友賓館801房間窗戶的對面,當時他因為失眠準備打開窗戶透透氣,因此很清楚的看到黃光明墜樓的經過;只是因為他家是七樓,低了一層,所以只看到黃光明墜樓前801的窗戶內有兩個人在搏斗,然后就看到死者從窗戶掉落,跟著,又看到秦水妹站在窗戶內,一只手從內向外做推出狀!
這三個證人的證言所形成的證據鏈條,確實可能讓陪審團認定秦水妹謀殺罪名成立。但是周易卻清楚的知道,秦水妹不是殺人兇手,當時801房間內應該還有一個人,這個人或者與那名吸毒女相識或者與秦水妹有某種關系,又或者與死者黃光明有仇。他只是有一點想不通,那名吸毒女可能是因為神智不清而沒有看到這個人,或者將這人錯看成了秦水妹;秦水妹卻是清醒的,她為什么要為這個人隱瞞?黃光明自己墜樓的說法是無法成立的,自己已經判斷出在這一點上秦水妹說了謊。
這背后又隱藏著什么秘密呢?
這件事他肯定要找秦水妹問清楚希望能找到這個真正的兇手。但是作為一名辯護律師,他也不會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這件事情上,警方的法證居然沒有查出當時還有第四人在801號房間內這就很值得玩味了,足夠讓周易浮想聯翩……
香江警方的效率很快,不過半個月的時間,秦水妹的案子就移送到了律政署,律政署果然是準備以謀殺罪起訴,根本沒有考慮誤殺的意思。
“周先生,這次有點麻煩檢控是高級檢控官孫玉清這家伙是屬瘋狗的,被他咬上了就不會松口的……”
馬鳴第一時間打來了電話。了解到周易這位大狀倒有一半是玩票的意思,將來也不可能常做律師,馬鳴的稱呼比較隨意。
“哦這次律政署居然沒找外判?”
香江的檢控官分兩種,一種是隸屬于律政署的檢控,一種是外判;這是香江律政司為了減少開支節省公帑的舉措。‘外判’們就是和周易一樣的大律師,多數時間是以辯護律師的身份出現,在擔任外判期間,則為檢控官,不可以自行調查案件以及與被告人或者被告人的親屬接觸,如果需要調查,必須通過承辦該案的警方人員。
所以在香江的刑事訴訟中,檢控官是處于劣勢的,用他們的話來形容就是“辯護人可以主動出擊,調查案件,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而他們只能被動等待,警方給什么證據就用什么,命運掌握在別人手中”,在香江做檢控官不容易啊。
相比較而言,一些外判做慣了辯護人,在潛意識中比較能站在辯護人的角度考慮問題。比如謀殺案,如果檢控是外判,辯護律師只要在庭審中占悳據一定的主動,就有很大機會和檢控商量認誤殺;而像孫玉清這樣的律政署檢控就不同了,他們長年在檢控的位置上,眼中都是壞人,原則上那是要把誤殺打成謀殺方顯本事。
所以當馬鳴知道是孫玉清做檢控官的時候,就有些擔心。周易雖然號稱天才,可這畢竟是他的第一個案子,居然就遇到這么棘手的案情和老辣的檢控,馬鳴很難對他有太大的信心。
“誰是檢控官并不重要,我們不是要打誤殺,而是要打無罪!”
周易能明白馬鳴的擔心,畢竟是第一次合作嘛,看來需要給他些信心。
“你就這么有把握?”馬鳴聽了這話更擔心了,這位見習大狀該不會只是個大話王吧?
“呵呵,那你就拭目以待吧。”周易笑道:“老馬,你開車過來接我吧,我們去麗友賓館看看。”
“去麗友?”馬鳴愣了一下才道:“現在距離案發都已經一個星期了,這時候去案發現場還有意義嗎?”
“當然有,而且意義重大。”周易嘿嘿一笑。
其實他當日見過秦水妹后就連夜看完了謄本,但是卻壓到今天才去案發現場,就是要證明自己的推測;而證明這一點,將影響他在本案中的工作方向……
旺角是九龍區的不夜天,也是香江有名的購物區域,商城、女人街興旺發達,人氣十足。所以在一些反映香江黑~社會的電影中,這里是各個幫派好勇斗狠的地方,似乎比非洲都亂。實際上香江還是亞洲最為安全的地區,并不像一些警匪片里描寫的那樣‘旺角到了夜里12點,連警悳察都不敢上街’這未免太夸張了。
麗友賓館名為賓館,其實就是個不上檔次的旅社,但是因為位于彌敦道附近,生意卻非常火爆,當然是指‘那種’生意。不過-自從出了命案,已經很少有嫖~客再來光顧,周易和馬鳴走進賓館的時候,管理員張水正趴在又破又舊的柜臺上睡覺,口水把半只衣袖都打濕了。
周易用手在柜臺上重重敲了兩下,張水才抬起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干嘛,找女人啊?”
“你還真是直接,就不怕我是警悳察?”
“條子?條子買得起這么貴的衣服和領帶嗎?老板你開玩笑啦……”
張水嘿嘿地笑著:“兩位老板,要什么樣的女人都有啊。御姐、蘿莉還是人妻?玩制服還是玩情景套餐?皮鞭蠟燭都有啊……”
“你認識秦水妹吧?”周易皺了皺眉頭,懶得跟這龜~公羅嗦,直接拿出一張名片甩給了他:“我是她的辯護律師……”
“律師?”張水連連搖頭:“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不會吧?你是控方證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周易微微一笑,掏出一張五百元面額的港幣遞了過去:“香江法律規定,辯方律師不得騷擾控方證人,不過香江法律也同樣沒有禁止辯方律師正常接觸控方證人,你說我們現在算不算正常接觸呢?”
“當然是正常接觸了,大律師您絕對沒有騷擾我……”張水嘿嘿笑著,將錢收了起來:“您想知道些什么?”
“案發那天,除了死者、秦水妹和那名吸毒女外,還有沒有人進入801號房間,我要聽事實,可沒讓你撒謊,你如果撒謊,那是妨礙司法公正,責任由你自己承擔。”
周易晃了晃手機,向他示意錄音功能已經打開。
“絕對沒有。”張水回答的很堅決,這個問題警悳察也問過多次了,所以他根本不需要考慮。
“好吧,謝謝你的配合。”看得出張水沒有說謊。
“801號房間現在有客人沒有?我們要進去看一看。”周易又拿出五百元。
“沒有沒有,這個房間是最豪華的一間,那些窮鬼怎么付得起錢呢……”張水嘿嘿笑著,拿出一張門卡遞給周易:“您隨便看,看多久都行。”
801號房間還真是這家‘賓館’的‘總統級’套房,自帶豪華衛生間,整體裝飾模仿歐洲風情,在墻邊居然還有一個壁爐。
客廳和臥室內均有窗戶,不過臥室的是落地窗戶,客廳窗戶的下框距離地面卻有一米二左右,其中原因不言而喻,有很多客人有特殊愛好,喜歡在客廳沙發上拉開窗簾找刺激,這窗戶當然不能開得過低了,否則這間豪華套房怎么可能開這么一個奇怪的窗戶呢?
“周大狀……”
“怎么不叫周先生了,我愛聽。”到了案發現場,馬鳴似乎有些緊張,稱呼都變得正式起來,周易笑了笑。
“呵呵,那好吧周先生,你剛才的問話是什么意思?難道你認為案發那天還會有第四個人進入過這個房間?”馬鳴進了房間就四處打量,可房間內早就被打掃的干干凈凈,根本不可能發現什么。
“如果我說案發當天肯定有第四個人進入過這里,而且他就是兇手,你相信嗎?”周易看了他一眼,笑道。
“怎么可能,周先生你不會真的以為警方的法證都是白癡吧?”馬鳴搖了搖頭:“香江警悳察的素質在全亞洲都是名列前茅的,法證的水準更是直追英美,這是不容懷疑的事實。”
“呵呵……”
周易沒說什么,在房間內四處查看,一會兒測算從窗口到沙發的距離,一會兒又走到客廳的四角,從不同角度觀察這個房間。
“周先生,您這是?”馬鳴簡直無語,這位不是發神經了吧,跑到這里來裝神探?事務律師的時間也是非常寶貴的啊!
壁爐內被打掃的非常干凈,周易仔細地尋找著,終于從邊角縫隙中,捻起一絲爐灰。
“老馬,現在已經是春天了,香江又是氣候溫暖,可壁爐內居然還有爐灰,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這跟本案有什么關系?”
馬鳴沒好氣地道:“不錯,現在是春天,可這些爐灰難道就不能是冬天留下的?您不會指望這種小旅館能打掃的像五星級賓館吧?壁爐的邊角里殘存一點爐灰,再正常也不過了。”
“是嗎?”
周易嘿嘿笑著,探頭向壁爐上方看了看,才轉回身道:“可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去年冬天雨水非常充足。香江又是靠近大海,空氣潮濕,這種小旅館也不可能有抽干機等干燥設備,雖然有空調,但根據相關資料,空調只能抽走空氣中百分之四十的水分……”
“這……”馬鳴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周先生您究竟想說什么?”
“根據以上事實,如果這些爐灰是去年冬天或者今年春季留下的,那它們應該非常潮濕,甚至變成爐泥,可是你看看這些爐灰……”周易將手上的爐灰托到馬鳴面前,輕輕一吹,爐灰立即四面飛散不見了:“這些爐灰是新的,斷然不會超過半個月。也就是說,這些爐灰有很大的可能是在這起命案發生后才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