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絕味,絕味啊!”
袁猩的身體在顫抖,心也在顫抖。
還記得師傅侯君健曾經說過,頂級廚師調味也有三大境界:第一境界是心有百味,可以完美使用調味料,烘托出食材的香氣,掌握了這份功夫,就可以躋身特級廚師之林;第二境界是還山還色,看山還是山,能夠用最少甚至是不用調味料,只用一味主鹽,就將食材的天然香氣引發出來,這樣的廚師不是數錢數到手抽筋、睡覺睡到鍋自涼,就是隱居世外,一心鉆研食道,就是權貴富豪要吃他們的一道菜,都得想方設法的巴結,人家還未必肯做。
可在這兩大境界之上,還有更為厲害的境界,也就是廚師門夢寐以求的廚神境界,不但出手天然渾成,而且可以通過對食材的選擇、火候的控制,讓食物的味道‘活’起來!
所謂讓食物的味道‘活’起來,就是指在廚師的控制下,食物的天然味道可以隨意分拆,以層次分明的觸感一波波撞擊食家的味覺,仿佛長江大河、滾滾而來,讓食家已經脫離了品嘗食物的層次,而是被食物轟擊、撞擊、暴擊,這才是極致的享受、帝王般的享受!
這種手段,正如佛道兩家所說的‘無可無不可,無為無不為’‘無食材相,無調料相,是食者相’,到了這種境界,隨手拈來就已經是大成圓滿的菜色,正是大道三千。萬流歸宗,雖然距離進入真正的‘食之大道’還有一些距離,半只腳卻已經穩穩踏入其中了。
周易的蛇羹入口,層次分明的醇厚香氣便一陣陣襲來,是真正的繞齒九日,高潮不斷,不用二哥們兒費心。就啥啥都有了;而且這分層襲來的香氣忽如大河水、又似綿里針,既有面積覆蓋、又有點狀攻擊,無論會吃不會吃的人。都要大呼痛快,只想著每日都能有此享受才好。
尤其是在加入了一勺蟒腦后,不但沒有增加腥膻之氣。反倒讓這羹的口感變得更加嫩滑,那潮水般涌來的香氣,更是猶如化成了實質一般,仿佛都能夠彈動口齒,讓人的牙根發癢,忍不住就要咬自己一口。
“哎呦,哎呀,好疼!”
但凡是搶到了羹的,無一例外都咬到了自己舌頭,一個個疼得倒吸涼氣。卻偏偏又舍不下這口鮮香,也顧不得疼痛了,抄起碗就往鍋里撈,有身子稍弱、力量不足的,直接就被擠了出去。這會兒也沒人發揚紳士風度了。女性食客全都被擠到了外面,甭管是跳腳尖叫撒嬌賣萌拋媚眼也是沒人搭理,食色食色,食者為先,這會兒誰還管你是不是女人呢?就是西施趙飛燕來了,也是被擠出去的命!
洪老頭兒兇猛的就像是一只獵豹。明明是個六七十歲的老家伙,卻偏偏有股子不讓精壯的力氣;只見他雙手一分,那些年輕人便踉蹌而退,就這一會兒功夫,愣是讓他搶到了八碗,最后終于引起了公憤,生生被十幾個大男人抱腿的抱腿、扯肩膀的扯肩膀,連星爺的一字奪命金蛟剪都給他用上了,那拼命鎖住他的大漢還在高聲叫嚷:“我把這老頭兒摁住了,哥幾個,幫我搶一碗啊!”
經歷了一番爭奪,整整半米高的一鍋蛇羹很快就涓滴不勝,那團蟒腦更是早就被搶光了。意猶未盡的食客們眼巴巴地看著周易,見到他似乎沒有再做一鍋蛇羹的打算,才紛紛失望地散去,袁猩卻是手捧著一只空碗,站在那里呆呆出神:“今天吃過了這碗蛇羹,讓我以后吃什么......讓我以后還怎么敢做蛇羹......”
他嘴里翻來覆去地念叨著兩句,跟個深閨怨婦沒多大的差別,洪老頭兒嘿嘿笑道:“袁小子,這次你該服氣了罷?”他剛才出手又快有狠,充分發揚了老饕飯桶的本色,足足搶奪了八碗蛇羹,這會兒是志得意滿。
“我輸了......袁某此生能夠吃到周師傅的蛇羹,真是大幸啊!周師傅,請受我一拜......”
他倒是光棍的很,端著碗走到周易面前,屈膝就要跪倒;此刻在他眼中,面前這個年輕人赫然就是食道的代表,就是他心中的那個夢啊......
“哎,袁師傅在海外揚我華夏食道,又是‘猴王’老前輩的弟子,我怎么當得起?”
周易可不是洪老頭兒,連忙扶住了袁猩:“袁師傅,你我是以廚會友,賭賽什么的,還是忘了吧......”
“以廚會友是萬萬不敢的,周師傅就是當代廚神,恐怕我做您的徒弟都還不夠格呢。”
袁猩這個‘廚癡’萬分情深地看著周易,仿如初戀:“如果能為周師傅凈菜把灶、磨刀洗盤,就是是我之大幸啊,就怕您嫌棄我的資質不夠,看不上我這個笨學生......”
“啊?”
周易頓時一驚,知道這人已經魔怔、是個廚癡;這種人看似可愛,其實最為可怕,自己要是一個處理不好,只怕就會被他死死纏住,想要抽身都是不能了,連忙岔開話題道:“這都是后話,后話啊袁師傅......對了袁師傅,我今天是要請這位洪老爺子吃飯的,可是袁師傅的名氣太大,預約不上,您看......”
所謂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還是讓這個好吃的老頭兒盡快飽餐一頓,問出求見黃師傅的辦法,把舞獅子的事情先定下來再說。這會兒天都快黑了,周易也是心急呢。
“啊,這個簡單這個簡單......周師傅,洪老先生,請到雅間來,袁某立即下廚做幾個拿手菜,請周師傅多多指點。”
袁猩眼一亮,頓時大為興奮。能得到周易這位大師品嘗自己的菜色,那正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忙拉住周易的手,萬分熱情地把他和洪老頭兒讓進了雅間;洪老頭兒看看周易,又看看袁猩,嘿嘿笑道:“也罷,今天就先吃袁大廚的拿手菜。改天小周你可得親自下廚,給我弄兩個菜嘗嘗啊?”
周易也沒理他,心說哪還有改天啊?您就是個現世的程咬金、混世魔王。我還是有多遠躲多遠的好......
袁猩跟獻寶似的,將周易和洪老頭兒一路讓到了天罡樓最上等的‘天罡閣’包廂。
周易走進后就是一愣,這個包廂裝修的十分奇特。既不算富麗堂皇,也不是竹木自然風,墻上繪有太極八卦的圖案,門口擺放著風水魚,在東墻上還掛了一幅古畫,上面有兩個半儒半道打扮奇怪的古代人,一個坐在前方,一個附于其背,說是搞基吧?倆貨卻都是神色湛然,一臉的堂皇正氣......
“推背圖?我說袁小子。難道傳言是真的,你的祖上還真是袁天罡不成?”
洪老頭兒倒是見多識廣,一見到這幅圖畫就笑了起來,不過揶揄的成分顯然多過贊美,顯然是在打趣袁猩。
“哦。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推背圖?”周易倒是一愣,他對于風水玄學,根本就是個門外漢,系統也沒給出這個副職業或者技能;不過推背圖的大名他還是聽過的,據說若能堪破此圖,就可以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在任何時代那都是神棍中的戰斗機。
不過《推背圖》本來是袁天罡和李淳風合著的一本中據說有六十圖讖,每張圖下都有些晦澀難懂的文字注解,卻不是這兩位奇人玩斷背的圖畫。這幅圖畫估計是后代畫家的寫意之作,卻被袁猩當做寶貝一樣地掛在這里,顯然這位袁師傅對先人有些盲目的崇拜,而且是棒槌式的崇拜。
“呵呵,原來袁師傅還有這樣顯赫的出身,真是失敬了......”
周易對風水玄學本來就是萬分排斥的,別說這東西恐怕就是古人一種自我心理暗示的方法,就是真的存在,現在都什么年代了?不光實行了火葬,就連住房也都是公寓式的樓房,陽宅陰宅均無所出,如果硬要講什么風水,那真的是神棍騙人了,這玩意兒不了解也好。
因此他只是嘴上客氣了幾句,并不想深談;只想著讓這個蹭吃蹭喝的洪老頭兒吃飽了肚子,早些指點自己去見黃師傅的辦法。
“慚愧慚愧......我家祖上都是出名的風水大師,可是到了我這一輩,卻沒有學到老祖宗的東西,轉行當了廚師。唉......不瞞周師傅說,袁某雖然癡迷廚藝,可是對風水玄學也是非常傾慕的,這間天罡閣就曾經招待過香江和寶島的幾位風水大師呢......”
袁猩很是認真地感慨了一番:“周師傅難道也對風水玄學感興趣麼?要是您有興趣的話,我倒是可以把那幾位大師的電話給您,他們都是會吃的人,一定愿意和您做朋友的。”
“呵呵,還是算了,我對風水玄學什么的沒有多大興趣。袁師傅,還是盡快上菜吧,耽誤了這么久,我還真是有點餓了。”
“好好好,周師傅您稍等,我這就去做菜。”袁猩很是興奮地走出了門去,腳步跳躍如雀,就跟個要在大人面前賣弄本事的小孩子一樣。
“這個袁小子,眼里只有你這個周師傅,連多看我老人家一眼也不肯。”
洪老頭兒哼了一聲,很是落寞地坐了下來,忍不住吹起牛皮:“哼,要是報出我老人家的名字,還不嚇死他了?”
“哦?對了,我還沒請教過洪爺的來歷呢。”
周易倒是被他提醒了,轉過頭笑著看了洪老頭兒一眼:“要是我沒看錯,洪爺應該是位武林名宿吧?我從小就欽佩武林高手,這可真是失敬了。”
“嘿嘿,你小子自認聰明,可是這回卻是猜錯了。”洪老頭兒詭笑著看了周易一眼:“行了,估計你也夠好奇的,我老人家就告訴你吧。小子,說起來我們可不是外人,你這頓飯可不算白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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