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文很激動,手已經抓住了李欣的胳膊。
李欣“咝”地一聲,關文忙收回手:“欣兒,我……我太激動了,沒捏疼你吧?”
李欣搖了搖頭。
“阿文,你先冷靜下來。”李欣頓了頓道:“這件事,還要好好商量……”
“怎么了?”
關文也不是浮躁的人,聽了李欣的話也立馬平靜下來,只是快速起伏的胸膛還是可以看出他很是緊張。
“事情已經過了兩年了,看那崔姨娘如今的模樣……八成是個從風月場所里出來的。”李欣聲音微微低了些:“她那時候也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姑娘家,又是從小被家人寵著長大的,沒見過什么世道的艱險,也不知道受過些什么樣的苦,你就算是拿魏總鏢頭的事兒去問她,她記不記得是一回事,記得了會不會說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她一個姑娘家,沒出過遠門,能知道些什么?位置、地形,甚至是那些人的相貌,恐怕她也是說不清楚的吧。”
關文便如同被冷水澆了一遍,神色也冷凝下來。
“你說得對。”關文道:“是我疏忽了。她如今態度也跋扈,這些習性想必也是……”
關文側過頭去,輕嘆了一聲,又立馬掉轉過頭來握住李欣的手:“那我們不提了。”
“嗯。”李欣點頭。
“可是……”關文又猶豫了下:“這事要不要跟崔家說一聲?”
當初崔家遭逢大變,輝縣的好些個商家都幫了忙的,沈家也是其中之一。沈夫人跟崔家也有兩分交情,作為輝縣商業巨擘,沈夫人那會兒也幫忙著出了人力財力尋人的。雖然事情已經過了兩年,但崔家到底是丟了一個小姐,這人崔家估計也是在找的。只是崔家舉家上京,也不知道在這邊兒有沒有留下人。
“……但是看崔姨娘的樣子,好像沒有要尋親的念頭。”李欣道:“我估計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身處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鄉。”
的確,崔家小姐李欣也是見過的,那會兒給胡月英置辦嫁妝的時候在鎏珍坊見過崔家小姐,是個很有些傲氣和魄力的人。但她出行的時候周圍也跟了丫鬟和仆婦的。
這樣養在閨中的小姐,輕易是不會被人給帶出來的。一輩子都生活在家族的庇佑之下,想必也不會有那些閑心思知道些什么朝堂歷史,對于自己家族頂多就是知道個所在地的大致位置,恐怕她也只知益州府吧。
“……欣兒,那你說,崔家小姐……崔姨娘的身世,她有沒有告訴過別人?”
關文看向李欣問道:“我是說,關止承。”
李欣細細想了想,搖了搖頭道:“我覺得不會。我跟她接觸不多,她聽人說她是妾,也從沒有反駁過,更加沒有頂回來說她是誰誰誰家的千金小姐……我以前見過的崔家小姐是有傲氣的,那會兒為了一樣佩飾還說鎏珍坊的管事賣東西還分人什么的……估計她也心里也不愿承認自己是崔家人了,或許也覺得她……丟了家人的臉了吧。”
李欣聲音漸漸低了下來。
半途遇到山匪被劫鏢,這事兒本來就不是崔家小姐的錯,但是在這古代,崔家小姐這個受害者卻只能成為眾人唾棄鄙夷的對象,因為她遭劫,失蹤了那么久,在眾人眼中她就已經是個不干凈的,失了清白的女子了。即使是她尋回崔家去,崔家的人為了名聲說不定也會瞞住她回來的消息,好一點兒的或者暗中接濟,或者將她送去尼姑庵,差一點兒的為了家族名聲,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給做掉也是可能的——權當這個崔家女兒已經死在外邊兒了。
所以崔姨娘從來沒有在外透露自己的出身。
跟關止承說沒有說李欣就不知道了。但李欣覺得,崔姨娘應該是不會說的。
這樣一想李欣頓時覺得關止承的運氣真是太好了。先有一個安家小姐,再有一個崔家小姐。他看上的女人,還都是家有恒產的人家養出來的深閨千金。
李欣掀了掀嘴角:“現在說那些也沒什么用處了,崔姨娘已經走了,她應該也知道咱們村里這邊兒對關止承的態度了,回去肯定會告訴關止承的。關止承還算是有些聰明勁,他要是識時務,想必也不會回來。”
關文點了點頭,停頓了一會兒才說:“不管他的事了,現在當務之急的還是四弟他們夫妻倆的事。”關文說道:“四弟妹又回娘家了。”
李欣抿了抿唇。
關全和胡月英的事兒她是真的不想管了。可俗話說,長嫂如母,她這個長嫂要是什么都不管,什么話都不說,那也是寒人心。可是她能說什么好?勸和不勸離,關全這回瞧著是打定主意了的,胡月英那邊兒又只是哭只是鬧,胡月英要是不改,就算這回把關全和離的念頭給勸回來了,難保關全不會提出第二次和離。
真頭疼。
李欣嘆了一聲,問關文道:“那你呢,你是什么打算?”
關文搖了搖頭,聳了下肩說:“我能有什么打算?勸不了,我也沒辦法了。四弟那么大了,我總不能拿大哥的名頭去壓他,不然他心里會怎么想?”
“四弟這會兒不是回胡家去了嗎?”
“嗯,我讓他去胡家看看。兩口子的問題兩口子解決,解決的事兒說通了,再跟老人家說。他們現在這樣鬧著像什么話?胡老爹一把歲數了,可經不起折騰,又是被帶到鎮上去,又是被帶回來的,他身子又不怎么好,為了女兒女婿的事兒還這般操心。”
在這件事情上,關文對胡月英的處理方法也很是不滿,認為她不該去折騰胡老爹。
李欣有些尷尬,這主意說起來還是她跟胡月英提的,只是沒想到胡月英會這般行事罷了。
當晚關全就回來了,回來了以后一言不發,瞧著還有些困惑。關文問他怎么沒把胡月英給帶回來,關全道:“她說在胡家歇。”
關文便瞪他道:“那你怎么回來了?”
關全啞口無言,好半天才道:“我不回來能去哪兒?”
“在你老丈人家歇啊!哪有把媳婦兒撇在了娘家,自己一個人回來的道理?”關文伸手就給了關全一下:“你那么大的人了,這么簡單道理你怎么還要我教?”
關全抿了抿唇:“知道了大哥。”旁的卻什么也沒說。
關文嘆了口氣,想想還是把崔姨娘的事給壓在了心底,這事兒只他和李欣知道,沒再告訴自己弟弟和弟媳婦。
胡月英也沒再回來關家,第二天關全便回鎮上去了。
李欣難得過了幾天清靜日子,還跟杏兒說,關全和胡月英這會兒不鬧騰了,開始冷戰了。先冷一會兒也好,各自也能好好仔細地想想。
杏兒欲言又止,和小碧對視了一眼,見李欣心情愉悅,顯然是沒有關全和胡月英的事兒打擾著了,心情都好了許多。
杏兒和小碧什么都沒有說。
所以等幾天之后,關全回來宣布說,胡月英同意和離,所有的手續也都辦好了,木已成舟時,李欣頓時傻了。
“什么?”李欣忍不住詫異,頓時從凳子上彈跳了起來:“四弟妹同意了?衙門那邊兒的手續都辦好了!”
關全點了點頭,說:“大嫂,以后她不是我媳婦兒,‘四弟妹’這三個字兒……也不必叫了吧。”
李欣長吐了口氣:“這、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就這么悄無聲息地就把這么重大的事兒給辦了!”
關全抿了抿唇道:“她同意了,然后很干脆地說跟我去把戶籍給辦了。衙門那邊兒我也有跟人打交道,找了熟人,做了文書……”
是了,關家幾兄弟都是分家了的,各自戶籍也是分開的,關全的確不需要跟關家的人打交道,完全可以自己將手續給辦好。更何況他衙門里還有熟人。
可是……
李欣忍住心里的悶氣:“你大哥知道嗎?”
關全搖了搖頭:“待會兒還要麻煩大嫂,等大哥回來幫我跟他說一聲……”
關全也知道這時候跟關文說這種事兒,關文會發飆的吧!
李欣揉著太陽穴,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四弟,這事兒會有什么樣的后果,你可想好了?”
關全默默點頭。
只要胡月英在外說一聲關全發達了就棄糟糠,恐怕會引起很多人的同情。不,就算她不出來說話,大家知道了他們倆和離,怕是也會說關全嫌棄發妻,想另娶年輕的姑娘吧……
李欣疲倦地擺擺手:“你先去忙你的吧。”
關全輕應了一聲,叮囑了一句“大嫂你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李欣呆坐了一會兒,杏兒和小碧結伴從菜地石頭地那邊兒過來,摘了幾枝后山桃樹上的桃枝,兩個人有說有笑的。
院子前邊兒已經開始起了工程,關文在崔姨娘的事兒發生后就叫人砌墻了,從家里抽了十個長工出來幫忙準備磚頭之類的料材,又請了幾個砌墻 好手回來做工。
“大家砌墻的時候盡管砌高些,砌厚些,待會兒的飯菜管飽管夠!”杏兒招呼了尋來砌院墻的人,得到漢子們的齊聲應答,笑著和小碧去了后屋。
“大嫂,瞧瞧這枝桃枝好看吧?這上邊兒的桃花可漂亮了,趕緊給插在那瓶子……”
杏兒正興奮地說著,轉頭卻見李欣一臉失神,忙過去問道:“這是怎么了?”
李欣慢慢抬起頭,對杏兒道:“四弟和四弟妹和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