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事情發生地很快,李欣回憶起來都不能想起那些細節。
她只記得,當時她是很清晰地看著在場的人怎么動作的。
她站在拐彎口,清清楚楚地看到門被人從里邊給踢了開,五六個彪形大漢手持著長而鋒利的東西對著關文等人揮了下來。
幸而關文躲得快,險險避過這一回,并且反應迅速地伸腿絆了挨得他最近的那個男人的腳,使得他重心不穩,頓時就跌落在了地上。
另一人迅速補上,手握著刀就朝關文砍了下去。
李欣頓時發出一聲尖叫!
關文動彈不得。
他方才避過那一回已經是極險了,后來又伸腿絆倒其中一個響馬,他腿本就有舊疾,如今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躲開這人朝他劈頭砍下來的刀。
他幾乎是有些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電光石火之間,他卻聽到了李欣的尖叫聲。
下意識的,關文不知從哪兒生出的力量,朝旁邊兒一滾,竟然又是險險地避開了這致命的一擊。
“關文,刀!”
孫鴻雁正與關武纏斗著一個響馬,聲音有些聲嘶力竭。
關文卻立馬領會了他這句話的意思,使出全力撿起旁邊的倒隨意揮了幾下,給自己騰出了時間,然后又連滾帶爬地朝后退了兩步,正好被村中另兩名壯漢給補上了他的那個缺口。
立馬有同村的漢子架著他出了這械斗的圈子。
李欣近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關文臉上有擦傷,腿上也挫傷,手上更是有往后退的時候在石子上磨過的痕跡。
但這都是小傷。
是小傷。
李欣又哭又笑,一會兒捶他的胸,罵他:“你明明說你不沖在前面的!”一會兒又拉著他問他還有哪兒受傷,捧起他的手小心地吹著,眼里滿是疼惜。
“我差點兒以為,差點兒以為……”李欣很不想哭鼻子,但是在那一瞬間。她真的是嚇壞了。
她不敢想象,要是關文真的因此喪了命,她以后要怎么辦。
還好,都還好……
李欣一把摟住關文。良久良久才冒出一句話來:“你嚇死我了!”
關文何嘗不是嚇死了。
他當然怕死。
從前走鏢的時候橫沖直撞,那是把命給豁出去的拼,也真切地想過,自己要是真的在護鏢的過程中命喪黃泉,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但如今他有了家,有了時刻掛念著他的妻子,有活潑可愛的孩子。他的幸福日子才開始,往后還有數十年的好日子要過,他哪里舍得?
他舍不得李欣,舍不得揚兒,舍不得自己的弟弟妹妹,舍不得這個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家。
差一點兒,他真的就沒命了。
走鏢的時候從來沒有這般膽戰心驚過。
關文回抱著李欣,這個時候他說不出任何話來。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懷中的人。
他只好緊緊抱著她,用他的體溫和力量來告訴她,自己仍舊是活生生的。沒有性命之憂。
荷花村一百多號村民集結起來對付十來個響馬卻也著實吃力,甚至被傷了好幾個村民。最后到底是拼不過荷花村村民的人數,十來個響馬全都被纏得筋疲力盡。孫鴻雁一聲令下,這些人都被捆了起來,鎖在了關家老屋門外。
孫鴻雁已經通知人騎馬去縣衙報告消息去了,所有村民都圍在關家老屋外面看守著這十來個響馬。
他們個個牛高馬大,身材壯碩。有幾個臉上手上有傷疤,眼神兇惡,一看就是嗜血之徒。
孫鴻雁坐在板凳上,他腿上被一個響馬踢了一下。剛才才讓郎中看了看,說是沒有大礙,但仍需休息幾天。
孫鴻雁臉色陰沉,一手拄著根木棍,起身朝踢他的那個響馬走去,不由分手當頭就拿木棍猛敲了那響馬的腿。
那人頓時仰天“啊”一聲慘叫起來。
“殺人越貨。嗯?”孫鴻雁冷笑一聲:“你覺得你們還有活路?”
孫鴻雁退了回來,朝后邊兒的村民招呼道:“這些人傷了兄弟們的,趁著現在衙門的人還沒來,想報仇的就報仇!”
眾村民頓時一擁而上,對著響馬踢打抓撓,絲毫不客氣。
李欣攙著關文在一邊,低聲問他:“我們回去吧……”
“等一下。”關文卻頓了頓,指了指那十來個響馬中的其中一個,問李欣:“你看那人……是不是喬二姐她男人?”
李欣順著關文手指的地方望去,皺了皺眉:“有些像。”
又仔細看了會兒,李欣道:“我不能確定,我見這男人也不過兩次,哪記得清楚?而且你瞧……”李欣小聲道:“他的臉被人揍成那樣,我也認不出來了……”
關文舒了口氣,手搭著李欣的肩,頓了頓說:“先回去吧,這邊兒孫鴻雁會知道處理的。”
許是聽到關文叫了他的名字,孫鴻雁回過頭來,拄著木棍朝關文走了去,問他道:“沒事兒吧?”
“沒事兒。”關文笑了聲說:“今日多謝你了,要不是你出聲提醒我,恐怕我就只有等著被宰的份兒。”
“別那么說。”孫鴻雁擺擺手,看了李欣一眼,道:“是你媳婦兒把你魂兒給你喊回來了吧。”
關文偏頭看向李欣,眼里滿是柔光。
李欣低頭笑了笑,架著關文往回去了。
當晚,荷花村可謂是難得一見的熱鬧。
縣尉帶著一干衙役浩浩蕩蕩地來到了荷花村,每人手上都舉著一個火把,照得關家老屋這一方燈火通明。
那十來個響馬全部抓獲,其中一個正是輝縣這段日子鬧得沸沸揚揚的酒子巷命案的嫌犯,喬二姐的男人。
也正是關文認出后向李欣求證的那個人。
呂捕頭意氣風發地讓衙役綁了這些人,一個串著一個往衙門拉了回去。
縣尉專司緝捕刑盜之責,捆了人便不再久待。
場面話則由呂捕頭代勞。
呂捕頭感謝了荷花村村民,并且承諾會給捉這些響馬立了功勞,特別是受了傷的村民予以補償。
透黑的天。荷花村的人將衙門一干人恭恭敬敬地送出了村口。
隨即大家各自便散了。
李欣此時卻手倒了藥酒正給關文擦著腿,幫他推拿。關文半弓著腰看著李欣,嘴角含笑,眼睛一眨不眨的。眸中滿是疼惜。
李欣甫一抬頭,便見到關文這般似要溺斃人的眼神。
看得她頗為不好意思。
關文伸出手正要觸到李欣的鬢角,卻被門外一聲輕叩聲給打斷。
“誰?”
堂屋的門是虛掩著的,不過這個時候誰還會來這邊?
關文頓時暗自警惕。
“是我。”門外之人道:“關兄弟,開下門,我與你有事相商。”
這是……呂捕頭的聲音?
李欣疑惑地看向關文,拿過一邊的帕子擦了擦手。將關文的褲腳放下來。
關文沉聲道:“門沒關,請進。”
呂捕頭應聲而入,隨即將門關上。
他是一個人來的。
“呂捕頭不是帶著官爺們都走了嗎?”李欣洗了手給呂捕頭倒了水,問:“半道而返,找我當家的是……”
呂捕頭嘆了口氣:“關兄弟,酒子巷那件命案還需要同你商量商量。”
李欣頓時心口一跳。
關文也坐直了身體:“抓的人當中不是就有那喬二姐的男人?”
“是他。”呂捕頭說:“他應該是酒子巷命案的兇手,可是他同時又是響馬……”呂捕頭為難地道:“那第四具被挖出來的尸體,應該也是他們同伙。”
“第四具?”李欣驀地驚呼:“不是只有三個嗎?”
呂捕頭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關文:“沒跟你媳婦兒說?”
關文勉強笑了笑,拉了李欣坐在他身邊:“不怕。”
關文對呂捕頭說道:“既然是這樣,應該就是內訌了。”
“是。肯定是內訌。”呂捕頭點頭:“但關鍵是……內訌總要有理由。縣太爺懷疑,最可能的理由就是分贓不均。但是目前為止,除了那貢酒,沒有找到別的財物。”呂捕頭道:“可能那喬二姐還知道些是,這幾天在牢里也是受夠了的,但是她還是說她什么都不知道……”
呂捕頭斟酌了一下,道:“抓了才有十來個人,據說那批響馬下來不下百人。益州這邊兒有多少還是個未知之數,縣太爺抓了人在手,想……誘餌上鉤。再多抓些響馬。”
關文頓時一怔。
呂捕頭言道:“縣太爺的意思是,響馬都是兇殘狂徒,就不用你出來指證說聽到喬二 姐尖叫聲這個事兒了。有響馬這身份在,喬二姐她男人想必是難逃一死。”
李欣頓時舒了口氣,呂捕頭卻又道:“但喬二姐仍舊是沒脫了嫌疑,也有可能。那幾人的死跟她脫不了干系。”
呂捕頭頓了頓,道:“所以,還需要你往鎮上走一趟,親自去與縣太爺說這個事兒。”
李欣立馬站出來道:“呂捕頭,不是說不需要他去指證了嗎?”
“不需要他當著輝縣百姓的面,只需要他跟縣太爺說就行了。”呂捕頭道:“就是怕他的身份曝光了,以后會讓別的響馬來尋上仇來……”
“查兇手是你們衙門的事情,為什么要為難我們小老百姓?”李欣登時拒絕道:“是不是喬二姐殺了人,你們自己去查就行了,阿文不過是聽到了喬二姐一句尖叫聲,他知道的也只有這些,你們逮著他不放做什么?要查就往那死人身上查,往喬二姐和她男人身上查,阿文哪兒也不會去!”
呂捕頭頓時顯出了兩分尷尬。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