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文這句話就像是個炸雷一樣響在李欣耳邊。
“果然是他”是個什么意思?
是說安老爺的死確實和關止承有關系嗎?
盡管早前就已經有過這樣的懷疑,可真當被人斬釘截鐵地這般說出口,李欣卻覺得難以接受。
同時,關文握著她手腕的手也逐漸用力,讓李欣都覺出了疼。
關文驀地松開手,握緊了拳頭,李欣能聽到他手指關節發出的咔嚓咔嚓的聲音。
舔了舔唇,李欣才道:“阿文,你……打算……”怎么辦?
關文微微閉了閉眼,搖頭說:“欣兒,我現在腦子很亂……”
“刁老妖到底跟你怎么說的?”
關文輕吐了口氣:“最近刁老妖跟他們走得很近,就是那天我去問爹他賭錢的事兒,刁大娘跟刁老妖也在。”關文頓了頓,說:“這段時間他們走得太過親近了些,我只是覺得不妥,并沒有想到其他的。沒想到防得了這頭防不了那頭……”
關文聲音愈發沉重:“按照刁老妖的說法,他從安家小姐最后一次出現在荷花村就開始布餌了。首先是讓那安家小姐知道我們當哥嫂的容不得她,也對他有意見,讓安家小姐對他更加同情。同時,對安家小姐表現地一往情深,甚至是說,即使安家小姐嫁為他人婦,他也不會拋下安家小姐之類的話。”
李欣想起那偏聽偏信的小白花安家小姐,倒是覺得安小姐極有可能信了關止承的話。
“那一日安家小姐凌晨逃離安家的事情,家仆不敢報。又有安老爺的貼身丫鬟給隱瞞著,所以安老爺并不知道。那段日子安老爺一直忙著布置沈安兩家的婚事,也沒多余的功夫管安家小姐,只將人交給了宅里的嬤嬤。自從安家小姐回去以后。自然就被嬤嬤嚴加看守著,關止承也有我們一直盯著,所以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去鎮上。”
關文吸了口氣:“但是。他不去,不代表不能聯系上安家小姐。”
“你的意思是……”李欣瞪圓了眼睛:“有人從中傳信?”
“不是別人,正是刁老妖。”
關文聲音更加憤恨:“刁老妖說,前前后后他總共幫他們傳了一二十封信,每封信都是分量十足,起碼也有好幾張。”
“那信的內容……”
“刁老妖說他不知道。”關文捏了捏拳:“我跟二弟是在半道上截住刁老妖把他拉近隱蔽的樹林里問他的,他開始嚇得不行。也嘴硬不肯說實話,后來我掐了他脖子恐嚇他他才說的。”
關文提了下氣:“他說他只負責傳信,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給兩個人傳信,還是一男一女,他自然也就知道了安家小姐和關止承之間有私情。但他也知道安家小姐跟沈家有婚約……”
“那刁老妖怎么還會幫著關止承傳信?”李欣道:“他就不怕事情敗落了。安家老爺不放過他?”
“有錢能使鬼推磨。”
關文沉著臉說道:“刁老妖說,關止承告訴他,若是能搭上安家這條線,那么以后就吃穿不愁了。他如今需要安家給他錢讓他去考取舉人,有了功名之后,又有了錢,以后這輩子都吃香的喝辣的。刁老妖自然是被他這番話給迷惑,且關止承說,能讓他送信。代表將他當做自己人,以后富貴了,自然不會忘記他。”
“所以刁老妖就一直幫關止承給安家小姐送信。”李欣覺得口有些干:“那么,信里面會不會有……”
會不會有讓各種各樣明示暗示安家老爺是擋住他們之間的路的障礙諸如此類的內容?
如果有,安家小姐單純無知,會不會就信了。然后依著關止承說的去做?
甚至是,給父下毒?
李欣驀地覺得身體一寒,關文朝前走了一步,李欣趕緊拉住他說:“你上哪兒去?”
“老屋那邊。”
“不行!”
李欣趕緊擋在他面前,深吸了口氣才說:“你難道上去問他,‘是不是你讓安家小姐對安老爺下手?’阿文,他勢必會矢口否認,你拿不出證據!那些信想必早就被燒毀了,你這般急匆匆上去質問他,能起什么作用?何況——”
何況安家對此三緘其口,官衙根本就不知道安老爺死得不尋常。
就算找到關止承,甚至是他承認了是他在背后操縱一切,關文也拿他沒辦法啊!
而且……如今的關止承心狠手辣,對人命都可以不屑一顧,難道還盼著他會講一些兄弟情分?
“你不能去……”李欣拉住關文,“這個時候,安家在辦理安老爺的后事,沈安兩家才聯姻正是新婚時候,你難道要把關止承送官究辦?理由呢?你能給出什么理由?”
關文眼神狠劣地看著前方老屋方向。
“我要去找關止承問個明白,如今還并不知道安老爺到底是怎么死的。”關文近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如果真的是關止承暗中讓安家小姐動手……”
“你待如何?”
關文額頭青筋暴漲,即使四周昏暗,李欣也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怒火,甚至聽得出來他呼吸聲的無比沉重。
“阿文,你頂多只能打他一頓,不然你能怎么辦?”李欣心中也很是慌亂,甚至帶了點兒無能為力的對自身的不滿。可是這就是現實,關止承的事情很不好辦:“我們先回去。”
李欣拉著關文上坡去,關文腳像是灌了鉛,挪一步都實屬艱難。
關武幫著李欣拽著關文上了坡,他自己也有些慌亂,聽到刁老妖說的那番話后他也有些急躁。沒想到關止承會用這樣的方式跟安家小姐聯系——畢竟關武也從來沒有想過,刁老妖會當他們之間的信差。
坐到了堂屋。李欣忙讓阿妹去給她大哥二哥倒了晾涼了的水給他們喝,讓他們消消火。
堂屋里點起了蠟燭,一張四方桌上四邊分別做了關文、關武、李欣和杏兒四人。揚兒和小康都去睡了,關文也不讓阿妹聽這些。攆她回房睡覺。
堂屋門倒是沒關,天氣太熱,關上堂屋門的話就更悶熱了。
只剩下他們四個。關文和和關武將事情又簡單地說了一邊,主要是考慮到杏兒不知道。
果然,杏兒聽完后也是一臉的錯愕。
“不能吧……”杏兒雙目圓睜:“六……關止承有那么大膽子?那、那可是一條人命!”
關文的臉正好被遮擋在陰影里,看不清楚表情。李欣輕嘆了一聲,關武接話道:“他從來就是個膽子大的人,從前拿錢去賄賂主考官,得了個秀才功名回來。現在為了錢財,啥做不出來?”
杏兒悄悄在下邊兒踢了關武的腳一下,見他望過來,狠狠瞪他一眼,又朝關文那邊點了點下巴。
要說最難受的。莫過于關文了。
他丟下田土去鎮上走鏢,所賺的錢大頭都拿去供這個弟弟念書。想著他是家中的讀書人,以后不管做點兒什么,都能離了土,那也能光宗耀祖了。沒想到這棵小樹苗卻是越長越歪越長越歪,直到現在,已經回不來頭了。
從最開始的失望,到現在的絕望,關文身為長兄。如何不難受。
關武緩緩合上嘴,伸手敲了下自己腦袋。
“大哥,我、我渾說的……”
“你說得沒錯。”關文輕輕地開口說道:“他的確是,從一開始就沒學好。”
說著關文就看向了李欣:“當初我跟你說這個事兒的時候,你罵我糊涂,沒有罵錯。那時候我雖然覺得不妥當。但是只想著,他有個秀才功名在身,總不是件壞事,沒有想到,一步錯,步步錯,直到現在……”
關文手肘撐在桌上,手扶著腦袋微微低頭說:“如今后悔也晚了……什么都能從頭來過,命卻不能從頭來過。”
關武抿了抿唇,說:“大哥,我也有錯……”
李欣伸手輕撫了撫關文的背,卻是不知道從何勸起了。
嚴格說來,的確是關文最初就沒有把這根苗子掰正。若是一早發現他心術不正,比如說知道他偷了他們屋里掛著的那幅畫拿去賣了錢卻隱瞞不報的時候,關文就嚴加看管他,甚至是更早,在關明和關止承父子倆訛下關文走鏢賺來的錢的時候關文就有所察覺,那么今日說不定就不會有這樣的后果。
李欣深呼吸了兩下,對關文說:“如今問他也不過是徒增煩惱,倒不如不問。要我說,還是去鎮上再探聽探聽事態的進展。”李欣頓了頓道:“我們更應該在意的是,安家小姐如何。”
安家小姐,如今便是沈家的四太太。新婚當日生父猝死,無論如何對她的名聲都有礙。
杏兒看看關武又看看李欣,摸著肚子沉聲道:“我贊同大嫂說的。既然關止承這邊兒已經這樣了,那也沒辦法,改變不了。安家瞞下這件事,那就說明是不想讓人知道的,也從來沒見過自己往刀口上撞的……”
李欣道:“就 是這個意思。二弟,還要麻煩你好好看著關止承。”
“學塾,別讓他去了。”關文沉聲開口道:“就說是我的意思。”
關武點點頭,正要說話,四人卻同時聽到門口有一聲響動。
唰地一聲,四人同時朝堂屋門口看,關文隱忍著怒氣沉聲問道:“誰?”
門口照出一個人的影子,隨著影子的移動,那人也站了出來。關文一驚,杏兒已是驚呼出聲道:“姜師傅!”
“抱歉。”姜寒仍舊是那副永遠鎮定的模樣,絲毫不覺得他這是聽了一個了不得的事情:“我口渴,出來倒水喝,沒想到聽到了你們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