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生意向來是由鏢局里邊兒的文書跟著,總鏢頭親自接待的。要知道雇人的人家是誰,護送的是人還是物,危險程度如何,價錢怎么算……這些都要總鏢頭一一問個清楚,然后讓文書仔細記下來。
聞得有生意上門,關文也不好打擾,起身道:“晁哥你先忙。”
“阿文,弟妹,你們先坐。”晁泰也起了身,說:“我這邊的事兒先去忙一下,阿文你說的事情我待會兒回來我們再說。”
“好的,麻煩晁哥。”
晁泰匆匆離開,關文和李欣低聲聊了一會兒,忽然聽到鏢局校場那邊兒傳來很大的聲響。
“發生了什么事?”關文抬頭朝那邊望去。
“可能是接的生意很大?”李欣說道:“一會兒就知道了,你別急。”
校場那邊兒嘈雜的聲響一直不斷,間或夾雜著鏢師們興奮的議論聲,嗡嗡一片。過了一會兒晁泰疾步走了回來,爽朗的笑聲伴隨著他的腳步聲雀躍而至。
“阿文,好消息啊!”晁泰大笑著迎著關文走過去,伸手拍著關文的肩:“鏢局接到一筆大單子,這筆生意做好了,這一年半載的鏢局里的各位兄弟就都吃穿不愁了。”
晁泰笑著看著關文和李欣:“阿文,你跟弟妹可是我的福星啊,你們一來,鏢局就來了大生意。”
“晁哥說哪兒話……”關文倒是被晁泰這句話給逗樂了:“是我們趕上了而已。”
“話不多說了,我這還得趕著去應付人家。”晁泰撣了撣衣裳對關文道:“你說的那個事兒,我叫阿坤帶你去找人。他在鎮上出生長大。有個叔伯兄弟也是做起屋匠人的。阿坤來鏢局也有一年多了,阿文你雖然不認識,但他聽過你的事兒,一直想找機會認識你呢。”
晁泰一邊說著。一邊就朝外邊兒喊:“叫阿坤過來。”
“阿坤!總鏢頭叫你!”
“來了來了……”
立時就有一個衣著簡單,一副機靈相的小子竄到了晁泰面前。
說他是小子,主要是因為他站在人高馬大的關文和晁泰面前顯得稍微矮小些。但膀子粗壯,走路也很有利。想來能進鏢局當鏢師的人都不會是什么簡單人物。
晁泰給關文介紹時說:“別看阿坤個子小,他最厲害的是空手跟人搏斗,最拿手的便是擒拿手和鎖喉功,逮住人,任由你力氣再大都不能掙扎開。”
阿坤笑著跟關文抱拳:“文哥,久聞你大名了!”
關文自然是謙虛道:“哪里哪里。”
“阿坤。我去忙別的事。阿文要找起屋子的匠人,你幫他找找人。今兒放你一天假。”
“謝謝總鏢頭!”
阿坤極為興奮,忙不迭地點頭答應。
“阿文,那我就去忙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跟阿坤說,讓他幫你就成。”
晁泰拍怕關文的肩,見關文點頭,便急急地轉到內室去匆匆套了件得體些的衣裳,出來再跟關文抱了下拳,便徑自去忙了。
關文和李欣由著阿坤領他們出了鏢局,阿坤顯得非常健談,先是跟關文和李欣客套著,問了關文他從前當鏢師時候的事情。氣氛預熱之后。然后才轉到正題問關文需要找什么樣的匠人。
關文把要求跟他說了,李欣也在一邊補充了一些,阿坤笑道:“據我了解啊,鎮上的屋子就只有兩種,一種呢,是小院。一種是小樓。當然人就愛富貴人家圈了大塊地起那種大院子大繡樓什么的,不算在其中。”
阿坤道:“文哥和嫂子是要那種兩三層的樓屋是吧?”
李欣點了點頭,道:“其實兩層就可以了,第二層封了頂,建成平的,第三層不封。”
關文接話道:“主要還是結實。鄉下地方,起的屋子都是泥坯房,第二層是不怎么能壘起來的。”
阿坤想了想道:“起那種屋子,是要用質地好的青石磚才能保證質量。價錢方面……”
李欣笑道:“既然決定要起了,當然是想好這一方面的。”
“那行,我找我那叔伯兄弟問問,讓他幫文哥和嫂子介紹介紹。”
阿坤倒也爽快,直接就去了他叔伯兄弟那兒問了,然后轉到了東市一家小鋪面。
“這里就是了。”阿坤指了指半掩著門的鋪面門板:“姜師傅應就是住這兒。”
“找姜師傅啊?”旁邊兒有個老太太弓著腰,上下打量關文幾人,說道:“姜師傅喝酒還沒回來。”
李欣聽說做匠人的喝酒便有些不大滿意,拉了拉關文輕聲道:“你確定就要找這個姜師傅?”
“阿坤他那兄弟不也說了,這姜師傅沒做事的時候就喜歡喝點兒酒,但是做起事來,卻是一點兒都不馬虎。”關文拍了拍李欣的手:“你稍安勿躁。”
主人不在家,阿坤也只能麻煩旁邊那老婆婆端了三條板凳出來,他和關文、李欣就著這地方坐了。
阿坤說道:“文哥,嫂子,這姜師傅啊,我也聽過他的名兒。經他手造出來的屋子,一定是結實的。只是他這個人脾氣有些怪,為人還有點兒叩門,導致沒有人跟他一起做事。一般人家請他起屋子,幫工的還要請人的人家自己去找。不過我想這倒是不難為你們,要是他帶著人去你們村里邊兒反倒是不方便。”
關文笑道:“阿坤你說得對,他一個人單獨去,還比較方便些。”
借他們板凳的老太太聽他們說話,也端著小板凳走了出來,一邊說道:“可不是嗎,姜寒哪,就是脾氣怪,把錢看得太重了。他自己也說了,沒錢,他就覺得各種不安生。”
老太太指指她斜前方的那家屬于姜師傅的小鋪面:“就這地方,破破爛爛的。他還舍不得丟。明明后邊兒才是他住的地方,這前頭的鋪面他又用不著,完全可以租出去的嘛。可是他就是不租,說是要留個后路。”
老太太說著就搖搖頭:“這個小子喲,那么一大把年紀,也不說去找個媳婦兒,抱著錢又不舍得花,有錢也不知道享用,說他又說不聽……”
正好老太太那邊兒有個婦人出來讓她進屋去。老太太才止了話頭,慢悠悠端著板凳回去了。
阿坤笑道:“老大娘說得倒是不錯,大家都說姜師傅怪得很,是個守財奴。”
“我方才聽……老大娘說姜師傅名叫姜寒?還說他是個小子?”
“哦,姜師傅年紀其實并不算大。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沒娶妻也沒兒沒女,老大娘估計是跟他做鄰居街坊做久了,或者還看著他長大,所以叫他小子吧。”
李欣心里更加有些毛慌慌的:照這么說,這個姜寒姜師傅很有問題啊……
沒事兒就愛喝點兒酒,上工的時候又分外投入,三十出頭的年紀還沒娶親沒兒沒女,喜歡斂財卻不喜歡花……這人什么毛病?
關文似乎也有些猶豫起來:“阿坤。這個姜師手藝真的很好?”
“文哥,這你可就說錯了,這姜師傅啊,靠的不是他的手藝。起工的時候他只是在一邊看,也就是咱們說的監工。上工人才上手造屋子,他提供的只是造屋子的圖紙。”
阿坤手撐著膝蓋跟關文說道:“姜師傅會聽屋主的要求。在起屋子之前,先勘察好了起屋子那處地方的地形,從屋子處看出去的視野什么的,然后畫好起屋子的圖紙,起屋子就照著圖紙起,他在整個起屋子過程當中就起個協調的作用,吩咐那些上工人做什么,一板一眼都按照他說的來做。”
阿坤說道:“就是因為在這個監工的過程中,他脾氣相當壞,動輒就對那些上工人罵來罵去的。理解的人呢,說他是對人嚴苛,對屋主負責,不理解的人呢,就說他為人刻薄陰損,很難相處。”
“照你這么說,其實這個姜師傅的確是很認真負責的一個人。”李欣微微點了點頭:“他容不得自己手下的屋子起絲毫的閃失。”
“沒錯嫂子,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阿坤笑道。
關文卻更加猶豫起來:“要真的是這樣,我請他回去幫我起屋子,叫村里的兄弟懵幫忙……他脾氣上來,會不會跟村里兄弟起沖突。”
“可能會……”阿坤嘆了一聲:“以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那后來呢?”李欣趕緊問道:“后來事情怎么解決的?”
“后來是屋主出來協調,安撫了那些做工的,然后跟姜師傅懇談了一次,希望他收斂收斂自己的脾氣。”阿坤說道:“不過姜師傅是真的很愛惜出自他手的屋子,平常人大不了收了錢,圖紙給了,拍拍屁股走了就行了,不需要跟個監工一樣每天看著。但是他還是堅持從頭盯到尾,每次看到哪兒不對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罵人,只不過收斂了一兩天。”
“那那些上工人也沒再鬧了?”
“沒鬧了,好歹要看在屋主的面子上。”阿坤說道。
三人絮叨了會兒,老太太又走了出來,瞇著眼指著東市街口那邊兒歪歪斜斜走過來的人。
“姜師傅回來了。”老太太皺著眉:“哎喲,這又是喝了多少酒啊……”
隔得遠,李欣也只能大致看到這姜師傅的樣子,的確是顯得有些邋里邋遢,可是身軀還是很挺拔魁梧的。
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姜師傅走得很搖晃,手里提著個小酒壇子,嘴里還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嘟囔什么,走著八字步好不容易挨到阿坤他們面前,這才抬了頭晃了晃,掃了關文他們一眼,卻是定睛看著李欣,皺了下眉說:“重影了?”
老太太頓時伸手拍了下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