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過午時分卻是有人捎來了信,抱了個箱子。
送信的人是個微微弓著背的漢子,瞧著有三十的樣子。漢子長得有些矮瘦,到了坡上見到了李欣就對著她“啊啊啊”地叫了一串,看他那樣子應該是個啞巴。
李欣不明白他說什么,只疑惑地看著他。啞巴便索性從懷里掏了信出來,指了指信上的字,又指了指李欣,又指了指信上的字。
李欣看了看信,上邊寫的是“大哥大嫂親啟”,這一行豎著的字右下方卻寫了個人名——關全。
李欣頓時又看向啞巴,這下倒是明白過來,啞巴是在問她是不是這信封上寫的人。
李欣當即點頭,同時說道:“關全是我四小叔,他大哥,也就是我當家的,這會兒在山里忙活著。”說著便問道:“是他讓你捎信給我們的?”
啞巴便忙不迭地把信往她懷里塞,又抱過自己抱上來的那個箱子,推到李欣懷里。
動作有些粗魯,但看他那樣子倒并不是故意的。但盡管如此,李欣還是踉蹌地后退了兩步。
阿妹從屋里出來正好看見,忙過去扶住李欣,微有些惱怒地看向那中年漢子。那漢子瞧見阿妹神色不滿,頓時訕訕地,脖子往后縮了縮,一臉無辜。
要不是李欣是直接“受害人”,說不定她都要笑起來了。
這啞巴這般行徑,看起來倒像是個頑童一般!
頑童?
李欣心里卻微微一動,聲音略微放柔了些。問:“你叫什么?”
“啊啊……”啞巴略微興奮地張嘴“啊啊”了兩下,聽起來是“啊”字的二聲調和四聲調,但到底還是不知道他叫什么。
哪知道啞巴“啊啊”兩下后倒是撿了地上的樹枝,在地上寫了個大大的“岑”字。橫不平豎不直。要不是字簡單,估計李欣也認不出來。后面那個字筆畫有些多,倒像是有個三點水字的偏旁,但他寫得有略有些凌亂,李欣便是真的認不出來這是什么字了。
饒是如此,也知道了這啞巴姓岑。
李欣試探地叫了他一聲“岑大哥”,那啞巴便瞇著眼咧開了嘴,極為開心地笑了起來。
阿妹悄悄在李欣耳邊輕聲說:“大嫂,他是不是……有問題?”邊說邊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眼神里原有的不滿也被同情取代。
李欣自然也是這樣認為的。
李欣捏了捏阿妹的手,對她道:“給岑大哥倒碗水來。”想了想又道:“拿點兒吃的。”
因為這會兒已經過了正午,他們吃過飯了。招待岑啞巴的也不可能是多好的飯菜。
岑啞巴卻顯得很高興,嘴里不停地“啊啊啊”地說話。即使李欣不知道他在表達什么,但也看得出來他心情很好。
李欣請他進堂屋去坐,岑啞巴也不進,沖著李欣擺手一臉的不贊同,看見有小凳子就咚咚咚跑過去把小凳子搬了來,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抬起頭來對著李欣咪咪笑。
……好吧,不進去便不進去吧。
李欣也只能對岑啞巴笑了下,見岑啞巴又咿咿呀呀地指著她手里拿著的關全的信。一副急躁的模樣,李欣也只能安撫他說:“我看,我立馬就看。”
岑啞巴便一臉欣慰,“啊啊”兩聲,還沖李欣比了個大拇指。
李欣無奈又好笑。岑啞巴又指了指李欣擱在一邊的箱子。雙手合什,然后翻開。做了個打開狀,又對著李欣“啊啊”兩聲,指了指箱子,又重復方才的動作。
李欣忙道:“我打開,我拿進去打開看好吧?”
岑啞巴點頭,又對李欣豎起大拇指。
李欣拿了信抱了箱子到屋里去,擱在了桌上,并不著急打開看。箱子也好,信也好,關全捎回來的,上面寫了是要她和關文看的,相比起來關全跟關文的關系總要親昵一些,她這個當大嫂的何必搶在前頭。
不過話說回來,這箱子倒是有些重量。
出了屋返身把門闔上,正看到阿妹端著裝饅頭的海碗,岑啞巴一手端著另一海碗的湯,一手拿著個饅頭哼哧哼哧地吃得正歡實。
他吃東西倒是一點兒不拖沓,幾下就把饅頭下了肚,又喝盡了湯水,意猶未盡似的,對著阿妹指了指裝湯水的海碗,舔了舔嘴,做了個喝的動作,就一點兒沒分寸地把碗往阿妹那邊塞。
阿妹嚇了一大跳,他那動作太猛,力道又太大,伸手把碗拿出去正好撞到阿妹的腰,阿妹都能感覺到那力道。
李欣忙上前道:“阿妹,去,再給岑大哥舀碗湯來。”
阿妹忙答應一聲,接過碗朝灶間跑了。岑啞巴照例是回過頭來笑著對李欣豎了個大拇指。
岑啞巴喝完第二碗湯,打了個飽嗝,對著李欣又啊啊啊幾聲,指著坡口的方向,笑瞇瞇地對李欣招了招手,頭也不回就下坡去了。
李欣忙叫一聲:“岑大哥!”
岑啞巴回過頭,疑惑地看著李欣,又望望日頭,一下子就急了似的,跳了跳腳,指著天空啊啊兩聲,對著李欣連續不斷地擺頭搖手,又指日頭,苦著一張臉,然后不理李欣,步伐頗大地往下邊兒去了。
“這人是傻子吧?”阿妹心有余悸地扯了扯李欣:“他、他是做什么的啊……”
“替你四哥送信的。”
李欣望了坡口兩眼,拍了拍阿妹道:“看他那樣子的確是有點兒毛病,算了,不說他了,說不出話來已經挺可憐了。”
阿妹頓時有些愧疚:“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說你是那個意思啊。”李欣笑了笑:“剛才他那一下是不是打到你了?腰那塊兒吧?還疼嗎?”
“不疼。”阿妹捏了捏腰:“就是有些被嚇著了。”
“沒事兒。”
李欣安撫了她兩句,想了想道:“你這會兒沒什么事兒,去石頭地那邊兒看看,問你大哥有沒有空,要是有空讓他回來一趟,就跟他說,你四哥捎信回來了。”
“噯。”
阿妹忙應了一聲,收拾了一下便往石頭地那邊兒去了。
沒過多一會兒關文便和阿妹一起回來,關文顯得有些興奮,人還走在雞棚旁邊兒就亮開嗓子沖屋這頭喊:“欣兒,四弟來信了?”
李欣在院子里輕應了一聲,讓關文去灶間舀水洗手。關文依言照做,擦干手后快步走到他們屋里去。
李欣坐在一邊凳子上,指了指桌上的箱子和信:“這應該是你四弟讓人送來的,不過捎信和東西來的是個啞巴,腦子好像還有些不大清楚。”
關文頓時就皺了皺眉頭,先是拿過信看了兩眼,然后遞給李欣,摸了摸頭說:“你念來聽聽。”
李欣頓時就笑了一聲。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只認得一些簡單的字,復雜的我可就認不得了。”關文臉上倒是沒有多少尷尬和自卑,說話也坦坦蕩蕩的,“瞧這字就肯定是四弟找人家代寫的信,我肯定是不大認識的。”
李欣笑著點頭:“我也沒說什么,平時揚兒寫字的時候,你要是碰上了,不也會瞟兩眼?”
被李欣說中關文卻是略微尷尬了起來。
李欣拆開信封,拿出兩張薄薄的信箋,看了一遍,臉上的表情便顯得松乏了些。
關文瞧她表情便知道信上內容的好壞,倒也放了心,笑了聲說:“寫的什么?”
“你四弟在鎮上租了間鋪子,做起中人來了。”李欣笑了聲,道:“他說他這會兒沒什么本錢,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好,索性先做點兒不需要本錢的買賣,靠著他對輝縣的熟悉和了解,做中人。譬如給人介紹幫工,給人帶路,給人聯系車馬什么的,就相當于在人跟人之間穿插的線,以此賺點兒小錢。”
關文的臉上便顯得有些怔忪。
“他這信上寫了他現在的住址。”李欣說道,頓了頓道:“還說讓我們不要把他住哪兒跟別人說了……他信上寫不要跟你爹和六弟說。”
關文默然片刻,然后點了點頭,問:“還寫了什么?”
“還寫了,這箱子里邊兒是幫我們賣蜂蜜的錢,他走得匆忙沒來得及給我們,家里鬧了事兒他一時半會兒也把這事兒忘到一邊去了,去鎮上后收拾新屋才想起的,所以這就讓人給我們送回來了。”
“哦對了。”李欣道:“他在鎮上如今請了幫工,包吃的就行,讓你不用擔心。”
幫工就是那岑啞巴,關全信上說他認識岑啞巴也有一些時日了,看他可憐,雖有屋子住,一個人卻不會生活,所以請了他來跟在他身邊做事情,跑個腿兒出點兒力是可以的,他也不過管這岑啞巴每日的吃喝。
關文點了頭,微微嘆了一聲,看了眼桌上隔著的箱子,道:“那你把錢點好收好吧。”
停了下,關文還是問道:“他們住哪兒?”
李欣說了地址,關文便又是點了個頭,說:“等哪日